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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章 禁裡疏鍾官捨晚 文 / 果凍蝦蝦

    三月初七,六娘、八娘、十娘辭別家人,在大老爺的護送下登車而去。姊妹三人一人乘坐一輛騾車,趕到了地安門,大老爺和家丁在公公的安排下排車。

    秀女入內一向有著嚴格的規定,只進神武門前的排車就有一套有序的次序。根據規定,最前面的騾車是宮中后妃的親戚,其次是上屆被選中留牌子這次復選的女子,最後是本次新選送的秀女。

    秀女們分別依年齡為序排列,車壁上有著上有「某家某官職某某人之女」的標識。

    杜家並未有宮妃在內,是以姊妹三人排不到最前列。六娘被排在復選女子的前列,上一屆的被留牌的秀女本就不多,復選的就更少。十娘和八娘被排車的公公分開,因著年齡不同,十娘的騾車被排在比較靠後的位置。算是這一屆新選送的秀女裡年齡最小的幾個之一。

    離著日落時分還早,十娘坐在騾車內吃了家裡帶來的點心,用帕子擦拭了嘴角,悄悄掀起了車簾,打量起外面的情形。只見地安門外整整齊齊的騾車魚貫銜尾,車樹雙燈,每輛騾車上都有秀女的身份標識。有些秀女下車透氣,跟周圍的秀女輕聲交談,有些秀女隔著車簾,聆聽家中送她們來的長輩的囑托。十娘看的正看的入神,就看到大伯向她的騾車走來,忙放下車簾坐好。

    「十娘,出來透透氣吧。你六姐和八姐也都在外面。」大老爺的聲音透過騾車傳來。十娘應是,才整理好衣裙,掀開車簾,在家丁們放下的腳踏後下來。

    「伯父去找排車的公公,十娘透會兒氣就上車吧,切莫隨意走動。」大老爺又不放心的交代道,比起家裡的姑娘,十娘總是讓人不由自主的關照,只因為她今年剛滿十三歲就被家族送來選秀。

    十娘恭敬的目送大伯走遠,快速的打量起四周來。

    當看到自己騾車前不遠處的一輛騾車上的標識時,不由的一愣,那車壁上明晃晃的標著「鳳城白家鴻臚寺少卿白絃歌之女」字樣。

    這位秀女父親官職倒是不顯赫,只出身不低。十娘快速回憶起收集來的信息,鳳城,那可有意思了。

    鳳城是先帝幼弟鳳陽王的封地,鳳陽王年少得寵,早早的被封為王爺,成年後即刻帶著母妃出任封地,此後再未踏入玉京半步。鳳陽王封地富庶,對兩代天子恭敬有加,年年賦稅從不拖延按時上交,朝廷對鳳陽也一向寬容許多。

    鳳陽出能人,但眾人皆知,鳳陽白家是能人最多的一個家族,是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白家在鳳城為官為宰者不下二十人,玉京朝中白家為官者也不在少數。

    按理說白家在鳳城是歷經幾代的大家族,家族中也該有女入內,但偏偏上一代白家因著嫡女得罪了先帝太后,是以白家上一代女子無一人入選。說起來這位得罪與先帝太后的女子也是奇人,白家女當年也曾因她而被人所不齒。

    說起這位名動天下的白姑娘,還得從二十年前說起。這位姑娘在玉京選秀時,對著先帝直言道,要嫁就嫁鳳陽王。先帝惱怒其不識好歹,指她為婢嫁入鳳陽王府。鳳陽王領白家女入府,命府內下人稱其姑娘,但終其一生再未娶妃納妾,專寵白姑娘一人,鳳陽當地人暗中稱其為鳳陽王妃。

    因著白家這位明裡房中人暗裡王妃的姑娘,是以很多年鳳城白家女都不得入玉京參加選秀。

    十娘對著白氏女的車壁收起震驚,心內思量,這個姑娘怕是為雪恥而來,看來並不是交好的好對象。但也是不能得罪的,此女怕是心計謀算都很了得。還是小心為妙,有機會可以先試探一二。至於以後,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這時前面騾車邊的一位秀女跟十娘的眼神對上,對著她挑釁的一笑。十娘回她一笑也不在意,收攏起繁雜的心思,準備上車去等。只見那位秀女漫步向她走來,十娘一時也不好在上車。

    「這位妹妹好,不知妹妹可否賞臉一起聊聊?」那秀女笑盈盈的望著十娘,只眼睛裡沒有一絲笑意,上前幾步,貼著十娘的耳朵輕聲恐嚇道,「我白家的笑話豈是你一個父不過六品的黃毛丫頭可以看得?小心戳瞎了眼!」

    十娘退後幾步,淡淡的看著這位囂張的白秀女,口中答道,「白姐姐說笑了。妹妹我有些累了,不能陪白姐姐聊天了。」說完就要轉身蹬車,卻被白氏女一把拽住,拉扯了下來,因著沒有著力點,險些摔倒在地。

    「表妹小心。」十娘被這個聲音的主人及時護住,險險地撞入一個帶有馨香的懷抱,只聽此女怒道,「好一個鳳陽白家,真當我們玉京世家都不存在啊,由著你鳳城人在天子腳下撒野。」一幅為十娘抱不平的姿態。

    十娘站穩身子,退出粉衣女子的懷抱,拉拉她的衣袖,「八表姐,算了,這位白姐姐也是無心之失。原也是我不對,不該看到鳳陽白家就好奇的亂打量人家的車壁。」

    「車壁上的標識本就是讓人看得,別人看得,你就看不得,要被她白家教訓,這是什麼道理?還不是看你這丫頭好欺負。你呀,真真是不讓人省心。」粉衣女子氣的抬手戳戳十娘的額頭,看也不再看白氏女一眼,她還不值得玉京世家閨秀們重視。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後悔今日對我鳳陽白家的輕視和侮辱!」白氏女狠狠瞪著二人道。

    「家族的面子不是靠一個姑娘家就能挽回的,我勸白姑娘還是收斂下自己的性子,言多必失的道理想來姑娘也明白。我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不知何時站在粉衣女子身後的著綠衣的女子輕聲道。

    「我們走,哼。」白秀女看著越來越多的秀女圍攏而來,知道今日是討不了好了,帶著家丁憤恨的離去。

    「二表姐。你怎麼也過來了?」十娘看到綠衣女子的身影驚奇地問。

    「這麼大的動靜,我能不來麼?你這丫頭,在家時就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這是什麼地方,你也不想想,今日要不是你陸家表姐,你就等著腳崴了被送回家吧。」綠衣女子道。

    「我本意是不想惹事啊,誰知道那位白姐姐不依不饒的,還動了手。多虧了兩位姐姐,不然我回去了還不知道如何更家裡交代呢。」十娘趕忙向兩位表姐道謝。

    心裡對著白氏女卻也有些不屑起來,本以為是個心大有成算的。現在看來,心倒是夠大,只腦子怕是不太好使。還未參加初選,就在玉京天子腳下放肆,也真是膽大無腦。單單看到父親官職卑微,倒是也不想想她身後站著的杜府。

    杜家雖說不是什麼世家大族,但也在玉京有六代的積累,這些人脈資源鳳城白家恐怕還真比不上。更何況杜家的爵位是當年先祖在戰場上真刀真□□拚殺下來的,跟著□□的武將有哪一個是善茬兒?

    反觀白家,他們崛起的太快,底蘊不夠,看著是一團繁榮,但真正在朝廷中居高位的幾乎沒有。需知越是真正有實權的家族,越是低調謹慎。

    最重要的是白家家族女子名聲被當年的白姑娘帶累的太差,雖說在鳳城得鳳陽王庇護,白家得到崛起,但想要跟玉京世家聯姻換取利益的可能性為零。現下白秀女還敢這樣囂張,就算真的能入宮得寵,恐怕也不會長久,不足為懼。

    倒是陸陳兩家表姐,十娘是真沒想到她們都來參選。陳家和陸家這是要幫著宮內的那兩位固寵麼?按理來說為著搏寵應該送本家的姑娘入宮,畢竟關係要近很多。這送分支的兩家姑娘入宮算怎麼回事?十娘有心想問,只都到這時候,卻是什麼也不好多說了。

    先頭幫忙護住十娘的粉衣女子,是陸家三夫人的幼女,跟十娘同歲,行八,是以十娘稱其為八表姐。因著與宮裡那位出了五服,所以排在離白氏女不遠的地方。在十娘下車的時候就看到了十娘,本是想來找這個小表妹說話,沒想到還沒近前,就看到了白氏在欺負小表妹,這才忙上前及時的解救了十娘。

    倒是綠衣女子,被十娘稱為二表姐的,離得遠些,來的快才讓十娘驚奇。二表姐是陳家二夫人長女,陳家分支這一代只三個女兒,二姑娘是最出眾的一個。因著陳二姑娘跟宮裡那位小主是堂姑侄關係,是以二姑娘車次在最前面那列中,離十娘這邊確實不近。

    「原是與你六姐說話,你大伯派人來說你這邊不太好,托你六姐過來看看。我就攬下這差事了。」陳二姑娘笑笑,小聲道,「這時候你六姐不方便出面,你大伯也不好插手。你別多心。我

    不過是走個過場,我來最合適了。以後有機會在給你細說。」

    十娘再一次對著表姐們道謝,不管將來怎樣,現下,她們這份情誼,十娘是感謝加感激的。這會子緩過來,也不由得後怕,如若沒有兩位表姐在,被白氏欺負事小,崴腳傷殘是不能參加選秀的,到時候給家族和自己帶來的說不定就不是榮譽而是禍端了。

    「表妹剛也嚇壞了,快上車去吧。也快日落了,要進神武門了。我也回去了,陳家姐姐一起麼?」陸六小姐囑咐完十娘又向陳二小姐道。

    「好,我跟陸妹妹一起。十娘聽話,進去吧。我們走了。」陳二小姐道。

    十娘看著兩位表姐結伴而去,也不多話,上了騾車等待。十娘剛上車沒多久,大老爺就回來了,他站在了騾車旁邊,低聲道,「十丫頭,以後小心白氏。在宮裡這段日子不要落單,跟著你六姐,我已經囑咐了你六姐。聽你六姐的話,此外,小不忍則亂大謀,但不是叫你任何事都忍,有些時候不必過於隱忍。你是杜府的人,鳳陽白家,在玉京還不算什麼。」

    大老爺停頓了下,又有些懇切道,「幫大伯看好你八姐,你八姐她性子急,脾氣大,多勸勸她。你是要拿出咱們杜府的氣勢,你八姐才是該學會隱忍。現下現在說這些,也不知道晚不晚。」

    那種歎息聲,聽得十娘心裡一酸。這終歸也是她的杜家,就算她在家裡這些年在夾縫中生存,過得不算是無憂無慮,但也算是錦衣玉食。杜家雖然為了家族送她們姊妹入宮,但到底也沒太虧待她們。

    為了家族,男人們在外拚搏算計,女人們在內操持內務,姑娘們享受了家族給予的富貴,就要做好為家族犧牲的準備.

    這覺悟十娘一向看的明白,只大伯一番為著他們姊妹好的話,到底是打動她。明知道不該感動,還是感性了一回。

    「大伯放心,十娘記住了。」十娘話音剛落,從玉京城內傳來了「鐺鐺鐺鐺」的鐘聲。日落了,宮中這時候該是傳晚膳了。

    而十娘她們這些待選秀女,該進宮了。

    「走吧,大伯祝你們姊妹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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