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文 / 夜幕下的卡多雷

    第四十二章

    華奇安看出洛卿言心情不好，也沒說什麼，只是坐在他身邊,伸出手去拍著他的後背，像是哄孩子睡覺一樣。

    洛卿言抬手把他的手擋開,不過沒幾秒鐘，他又一次拍了上去。

    這麼長時間過去之後,在華奇安看來,洛卿言跟小孩子幾乎沒什麼區別,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洛卿言要更優秀一點,但這個優秀只是建立在某些專業上，而真的牽扯到了人,涉及到了人情世故,他並不算很通透。

    也正因為這樣,華奇安早就收了那種打算培養左右手的心思,實際上,在公司剛剛註冊的時候,他見到一些聰明人就會自動想到把對方拉到他的公司裡幫忙的方向上去,但現在,他已經明白那種想法基本只是年輕時候的夢想而已。

    做夢，很好。

    白日做夢，不好。

    去年剛滿二十的華奇安會做白日夢，而今年，已經在電影節上暫露頭角的華奇安，卻已經學會了務實。

    他拍了一會兒，才聽到洛卿言悶悶的聲音，道：「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兒……」

    「嗯？」

    「不對勁兒。」洛卿言得到了他的回應之後，開始繼續說，「我不像是在演戲，就像是……跟著齊卓天的動作反應，像是……木偶戲似的……」他呼啦一聲坐起來，「特別不爽，特別特別不爽！」

    洛卿言的兩個「不爽」讓華奇安笑了出來。他揉了揉小傢伙的頭，說：「很正常。齊卓天雖然一直走的是武俠風格，人長得也帥氣，看起來像是沒有演技一樣，但實際上，他每一部作品都體現了演技，而之所以會給人錯覺，正是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大部分人都喜歡看武俠是看熱鬧，覺得藝片才是演技大挑戰，實際上並非如此。」

    他開始給洛卿言分析這些內行中的門道：「商業片一般不會得獎就是因為它的立意就算高，可也還是被熱鬧掩蓋了，實際上大部分商業片宣揚的都是懲惡揚善，是好事，可是也有些不符實際。而藝片卻是把那些不符實際的東西抽離出去，用現實揉碎了再黏合起來。但是真論演技，並沒有誰比誰差的說法。」

    沒有比誰差，但是仍舊有差距。

    洛卿言聽出了這個味道來。

    而齊卓天原本是演藝片的，演了兩部沒紅，就該換了門庭，做起了商業片的買賣，一下子算是紅透了。

    所以，人家的演技本來就是不俗的。

    但是，洛卿言也知道，跟齊卓天單單拼演技很難，他並不是這個門路裡的人，也沒打算真的走這條路，他只是認為自己應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任性妄為一番。

    而誰都有個明星夢——即使不想走這條路，但是圍繞光環的時候還是很爽。洛卿言也一樣，何況他上輩子沒毀容的時候還在酒吧唱過歌呢。

    所以，他想了想，打算從另一個角度投機取巧。

    第二天，一開場又是洛卿言跟齊卓天的對手戲。齊卓天這裡演的貓十七是在強盜手裡救了洛卿言演的小書僮，又怕他嚇壞了，帶著他上路，一路行來，得知他身負血海深仇便仗義地要給他報仇。

    而這一場戲就是救人。

    但實際上那些強盜都是假的，是書僮買通的幫手。

    而這裡，洛卿言打算用成年人的角度去詮釋……他用成年人的態度去對待齊卓天跟強盜，但是，他的手，他的腿，卻是在發顫的——小孩子裝大人的樣子很古怪，可在古人身上並不顯得如何不對，而他顫抖的手指跟雙腿則顯出了他的偽裝有多薄弱。

    這個時候，則是洛卿言帶動了齊卓天。

    本來齊卓天打算得很好，他打算一出場就鎮住洛卿言，可是真的隨著那一聲「開拍」響起，洛卿言用一股子成年人的風格說著台詞，做著動作的時候，他都有些想笑了——這孩子算是廢了——他的確是這麼想的，結果……這不過是二十秒鐘的時間，他一上場，洛卿言的手就開始抖，喉頭上下滾動，眼睛也像是什麼都看不到了漆黑一片。

    而這，讓他沒法發揮。

    不是演技的問題，而是洛卿言的表現讓其他人沒法繼續發揮，他一開場就換了一個角度去詮釋角色，而不是按照套路來的。

    這一場戲，只能重拍。

    但是華奇安卻沒有認為洛卿言的表現不對，所以，所有被他的表演打亂了的節奏只能配合上去，而齊卓天整個就氣炸了。

    按照齊卓天的認知，他出道五年，一直都是媒體吹捧的對象，何況一直演商業片，從來都是有誇他的，就算是內地的導演，也對他謙讓得很，而今天，他真算是踢到鐵板了。

    他踢到鐵板就算了，連帶著那個趙立，也跟著踢了這塊鐵板。

    趙立演的是「血手硃砂」中的一個，同時也是書僮的收留者「鬼劍」。他是個老戲骨，本打算在這裡狠狠給洛卿言一個下馬威的——畢竟他演了這麼多年的戲，洛卿言這麼大點兒就把電影演出了國門，還鬧了個不小的新聞，就算他四十了，說不嫉妒也是假的。

    嫉妒這玩意，跟年紀多少沒關係。

    所以他本來打算好好用演技打壓洛卿言的，就算他才十三歲，趙立也沒心思玩什麼「年長者胸有溝壑」的好人手腕做什麼提攜年輕人的舉動出來，他本來也沒那心情！

    而且，他這個年紀的演員，在演戲的時候壓著年輕人演，那是本事，別人看出來了也不能說什麼。而就算能說什麼，讓他們拿出證據來說

    他欺負新人？這也太扯了——誰敢呢？

    因為有這個底子在心裡，趙立也就自然而然地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來對付洛卿言——別說他沒給這孩子重視，之前他也覺得這小子就是個小蝦米，可誰知道齊卓天竟然在意境上輸給了他，這對於趙立來說，就非常值得重視了。

    然而，洛卿言仍舊出了損招。

    緊接著的一場戲他面對的是鬼劍，而他並沒有直視趙立來演他的角色，反而用一種飄飄忽忽的狀態來演——這表現跟另外一個在幾年之後會變得全國知名的香江導演許紹所偏愛的表現方式很類似——他飄飄忽忽的，眼神不與趙立做接觸，整個人彷彿魂遊天外，卻又像是在聽趙立所說的話……趙立，一個沒留神，又被他給陰了。

    許紹導演的電影洛卿言可以說是真的一部沒落全都看了個遍，每一部電影都有著無法描述的空靈與靈動，那種靈與肉的結合讓人無法抵擋，而這一次，他就算是剽竊人家的創意了。

    這時候大家還是比較寫實的，就算是武俠片，也是寫實的拍攝方式，沒有之後的那麼大場面與製作，而他的這種突兀表現，卻在華奇安這裡被看出了門道。

    於是，這一整天就是來回滾這兩場戲，直到齊卓天跟趙立配合好了才算罷休。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齊卓天跟趙立也看明白了洛卿言的表現是為了什麼，可是他倆心堵啊，堵了半天也沒辦法——這就是形勢比人強。何況，齊卓天原本就是因為薛月的事兒打算教訓教訓洛卿言，也不是跟他真有仇，而趙立，羨慕嫉妒恨的典型，有人壓著他也就沒那麼多想法了。

    但雖然話是這麼說，可事兒就不是這麼回事兒了。

    在片場裡幹活的，人精不少。

    有人登時就看出了門道，但也礙於趙立的威望不敢瞎說，可也有人，雖然礙於趙立的威望跟齊卓天的名氣不敢瞎說，偏偏，就管不住那張嘴。

    管不住嘴的人也不知道是誰，片場裡的這事兒就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而本來趙立也不得人心，他要是得人心，也就不可能有那麼強的嫉妒心，基本上嫉妒心跟得人心都是相互作用的，原本不少小演員受過他的壓制，還有直接就斷了前途的，也有混上來出頭的……這些人的嘴這麼一過，他的名聲也就更臭了。

    要說趙立，也得托了這不是網絡發達的年代的福。

    不然他這名聲大概也就徹底毀了。

    但洛卿言哪兒知道這個啊，他在片場跟了小半個月也就該回去上課了，那邊軍訓完事兒，一切準備就緒。

    然而，就在準備離開的前一天，在片場他還幫著忙活呢，趙立就怒氣沖沖地過來了。

    洛卿言一回身，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趙立那蒲扇大的手就直接扇了過來——啪嚓一聲，打在了洛卿言手裡拿著的遮光板上！

    「卡擦」一聲，也不知從哪兒來的記者，也不知拍到了哪兒的相機，就這樣，把剛才的一幕給記錄了下來。

    因為趙立動了手，所有人都圍著洛卿言安慰，就算是沒打在他身上，可也挺嚇人的，而趙立挺大的人了，他這一番作為簡直丟死人不說，還有些恃強凌弱的意思，更何況他在電影裡演的就是反派。

    華奇安連忙找那拍照的記者解決問題——卻不是壓下新聞，而是把這條新聞炒熱。

    於是，就在洛卿言離開的當天，趙立在片場按捺不住入戲太深對小演員下黑手的新聞也瞬間出爐。

    這可是大新聞，大事兒啊！

    記者言辭之中雖然有些誇張，也沒特地黑趙立，可是他的行為也已經讓無數年輕母親把他拉進了黑名單，更不用說他的上級領導了——這時候他還屬於電影製片廠呢，而跟小孩子動手，人家還能留他？

    不過，這與洛卿言已經沒多大關係了。他一路高唱凱歌幸運max地回到了學府路他自己的家裡，先出門吃了一碗餛飩，又繞了一大圈，買了不少小吃零食，這才樂呵呵地進門回家看電視。

    電視裡，難得有點兒娛樂新聞，正播放他在片場被趙立差點兒打到的那條。

    洛卿言眼睛都瞪大了——他的照片就明晃晃的放在電視上展示，而趙立那一臉的狠毒樣子也直接被收錄了進去。

    他本來還覺得這也披露不太好呢，誰知道，看了照片他才注意到趙立的表情——真是挺想要打他的，而他也真是挺幸運的了。

    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口氣。誰知道第二天正式開學的時候，就因為這則新聞，他又受到了特殊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