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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文 / 夜幕下的卡多雷

    第十二章

    九十年代初期,山城本就沒什麼值得好好玩的地方,其實在二十年後的山城也是一樣,沒什麼娛樂場所,但是山城唯一一點好,這地方雖然叫山城,卻偏偏靠著海,依山傍水的小城,在九十年代末期就成了旅遊勝地避暑佳處,即便是冬天,也是特色雪景讓人心動。

    因此,洛卿言帶著華奇安繞著山城來回的轉——這年頭到海邊玩的人還不算太多,而且現在是五月末,也不適合在海邊玩得太猛了,基本上就幾個本地的女人在海邊挖海蠣子。

    這時候的海還乾淨,有的跟著女人一起來的孩子嘴饞的,見挖了個蠣子出來就急了,撲過去長著小嘴兒,跟小燕兒似的,吧嗒吧嗒咂吧著嘴要吃,女人也就挖了個小的,帶著海蠣子殼裡的原漿,滋溜一下,倒在孩子嘴裡。

    這海蠣子,也就是北方這麼叫,到了南方就成了生蠔,洛卿言記得教科書裡有一則莫泊桑的章,便是寫吃這個的。可是二十年後,基本也沒什麼人敢就這樣吃了,生怕吃壞了身體。

    從京城來的華奇安顯然被這種吃法給經送到了。

    雖然他在國外,但是也很少涉獵這種生冷吃法,甚至為了吃,他可以自己學了在出租屋裡做,而不是真的去跟人拚個五分熟的牛排。

    「原漿蠣子的味道特別鮮,海邊人也都吃這個,」洛卿言笑了笑,拿了五毛錢,從一個女人那裡買了兩個大個兒的,「試試?」

    對於這種生冷食品,雖然華奇安並不喜歡,可是看洛卿言拿著生蠔,眼睛還眨巴眨巴的樣子,也就不由自主地接了過來。

    洛卿言示範了吃法,比較勇猛的那種,還說:「這東西剛入口的時候覺得腥,但是嚼幾下就上來鮮味了,主要是別吞太快,不然容易嗆到——吃完了一會兒去那邊弄口酒就好,不然容易涼著。」

    華奇安是懂非懂,也就吞了那口生蠔。果然,剛進嘴的時候腥味兒很重,但是舌尖在蠣子漿水裡一轉,腥味兒就淡了,再一轉,就是只剩下鮮味兒了。

    鮮味在嘴裡蔓延開來,還沒等華奇安品味多少呢,洛卿言就抓著他往一邊的一個小窩棚裡鑽。

    窩棚裡是一個小桌子,旁邊幾個小凳子,裡面有兩個老頭坐著對酌,吃的菜也就是剛從海裡撈上來的鮮貨。

    吧嗒一口酒,哧溜一個小蛤蜊,再有個小火爐,裡面烤著小魚兒,也挺悠閒的。

    「大爺,」洛卿言進了窩棚就叫人,「我跟我大哥過來玩兒,剛吃了倆蠣子,胃裡堵得慌,要口酒喝,行吧?」

    「行,行啊!」老頭兒樂呵呵的,拿了個新碗,倒了點兒酒給他們倆。

    這年月,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沒後來的那麼淡薄,路上遇到誰出了事,也有不認識的人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就是學生,寫作的時候也多是扶老太太過馬路,給老爺爺穿鞋子之類的故事,充滿童趣。

    這酒,也不是後來的那些包裝得漂漂亮亮動輒幾百的好酒,只是當地產的老窖,五毛錢就能打一斤,香味濃醇,醬香典範。

    洛卿言讓華奇安抿了一口,自己也抿了一口。

    那對酌的兩個小老頭看洛卿言小小年紀還能喝一口,也樂了,就跟倆人打開了話匣子,講起了這一片兒過去發生過的事兒。

    「那年啊,哎呀呀,不得了啊!大旱了四十幾天哦,沒有雨水,忽然有一天,天上電閃雷鳴,就開始下雨——可那下的是血雨呀,下得啊,人都不敢出門啊,雨水發紅,辟里啪啦打下來,還腥臭腥臭的,後來,下了三天三夜,最後一天晚上就咕咚一聲,在那邊——就那邊——從天上掉下來一條龍哦,死了的龍,那骨頭架子跟蛇一樣,那兩個角,像大樹杈,還有鱗片,臉盆那麼大哦!」

    老人講的誇張,語氣也很像是在給孩子講故事,可是這玩意兒聽在華奇安的耳朵裡就有些變味兒了,他覺得這倒是個好題材啊。

    老人繼續講:「那時候鬼子還在,守著那片地,不讓咱過去哦,誰過去就槍斃,嘖嘖,後來啊,就說一天晚上發大水,海浪給捲走了,鬼子也沒撈著啥!」

    「噓噓,這當年可不讓說的咧!」另一個老頭直擺手。

    華奇安越聽越有意思,也就賴著不走了,洛卿言倒是聽說過這些傳聞,就說去替大家加菜,轉身拿了華奇安一張大團結走了。

    而華奇安就在這窩棚裡聽著倆老人講故事。

    不多時,洛卿言回來了,拎了只燒雞,還帶了倆切開的豬蹄兒。

    正好一張大團結的錢——這「大團結」的名字在後來基本就不用了,十塊錢,哪兒值得這麼大的名字了呢,後來大家都擅長使用「毛爺爺」。

    這回有了酒有了肉,還有海鮮助興,倆老頭兒講故事的情緒更高了,樂呵呵的,講的還都是他們從他們爹嘴裡聽到的故事。

    人都說南方水鄉,人更溫婉柔和,就是講故事也是柔和旖旎的,多是情濃情深。

    而在北方,大都是純爺們與純爺們的意氣之爭,基本上美女就是誰家爺們贏了,美女就跟誰的意思,要不然,就是這傢伙太爺們,美女就看上了,實在是沒有多少感情戲在其中。

    講著講著,天色漸晚,華奇安也就跟著洛卿言告辭了。

    一連幾天,他們倆就這麼混了過去。

    而華奇安也早就得知,那賀大刀正是他爺爺的戰友,曾經給他爺爺從屍體堆裡背出來的那位傳奇英雄,說是一把大刀闖天下,行軍不行,可打仗卻是一把好手。

    />而最一開始,他就是打算拍賀大刀的故事。

    這時候正是李小龍熱還沒退的時候,就算是好萊塢,功夫這個詞也讓人心馳神往,而華奇安就打算打破好萊塢的歐美壟斷的局勢。

    在好萊塢,九十年代初,華人的片酬——同等條件下,連白人的五分之一都達不到,甚至很多在華夏演得很好的可以稱之為藝術家的老戲骨,到了洛杉磯,就必須從反派路人甲乙丙丁開始,甚至還有辱華情節。

    其實照著華奇安的意思,有這樣的情節還接,就該開除國籍——不過這些人也是,熬出了點兒頭,人家就自己脫離國籍了,換了外國的身份,可一個個的連句hello還沒說明白呢。

    許是從小家裡的教育就比較嚴,華奇安一直憋著勁兒要給中國爭口氣——就在好萊塢。

    而同時,他也的確想要證明自己。

    之前看《呼嘯山莊》,跟洛卿言提到了復仇這事兒的時候,他是裝作隨口一問,顯擺著自己的學問,只是假裝對電影很熟悉,可實際上,他不僅僅是因為電影,也因為他想要報仇。

    所以說,再看到洛卿言被洛斌打,華奇安心裡真的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原本只當洛卿言是個聰明的小孩兒,許是推一把的話,將來能給他幫忙的,可現在,他倒覺得,這孩子日後必成大器——就算不是,他也打定主意要讓洛卿言考到京城去,將來給他做助理了。

    再加上洛卿言是賀大刀的孫子,這華奇安最近幾天真是越發的心裡快活,所有的高興事兒,也都沒吝嗇地寫到了臉上——賀大刀這個人,華奇安在京城也是聽說過的,當年的一些故事啊傳聞啊,把這個人傳得神乎其神,就連華奇安的爺爺,也要歎一聲說賀大刀當年就因著老婆的成分不好給耽誤了,說得華奇安每每都要幻想一番。

    然而,華奇安這邊開開心心的跟洛卿言每天瞎逛,可另一邊,洛斌可就不是這個脾氣了。

    洛斌之前打了洛卿言之後本以為他已經被打怕了,這沒幾天就該來找他的,可是左等不來,右等還是不來,等了一周,不見人影,他這屁股就坐不住了,脾氣也有些暴躁。

    「大斌啊,小言咋個還不來啊?」說這話的,是洛斌的母親,羅秀萍——原本這羅秀萍是沒有名字的,小時候大家叫她阿萍,等後來給婦女普及化了,她就有了這麼個大名叫羅秀萍。

    這羅秀萍是個很有主意的女人,她自己養大了洛斌跟他的兩個姐姐且還能把洛斌養得那樣,也就知道她可不是什麼老實的寡婦了。

    當年洛斌結婚的時候,她告訴洛斌,跟賀家說是孤兒,無父無母沒手足,弄得賊可憐的,也糊弄得了年輕漂亮的賀宏娟。

    可是等結了婚,生了孩子,洛斌這媽也來了姐姐也來了,月月要錢不說,還總是來酸——當時賀宏娟為了洛卿言都忍了,可現在一離婚,羅秀萍的生活質量直線下降,她也就盼著孫子來給她帶些好東西,但是等了半個月,孫子的影子都沒見著。

    這羅秀萍當然就坐不住了。

    「媽,我再去看看。」洛斌給羅秀萍點了煙袋,吹熄了火柴,說。

    「別介,這時候不能你去,你上次還打了他呢,他不記仇?」羅秀萍老謀深算地搖了搖頭,「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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