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東河村 文 / Tick
我躺在顛簸的火車臥鋪上,始終無法閉眼。窗戶外是漆黑一片的山道,只有路過城鎮的時候能夠看到亮起的燈光。
陳樂睡在我對面的床上,兩手撐在腦袋下面,似乎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唯有大週一人,彷彿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攪擾他的瞌睡。腦袋一碰枕頭,鼾聲也就跟著起來了。
我們出發了,就在我家商定下來之後,第二天,就上了駛向貴州的火車。
我們要的去的地方,是山裡一個很小的村子,連地圖上都找不到任何標記。
更別說我們三個都是對這種大山環境極為陌生的人,估計想要找到正確的位置,還得花費不少心思。
這一夜過去,第二天天色還沒大亮,我們就到了貴州。
從火車站出來,我們混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一種在旅行的感覺。
只是很快,又坐上了去鄉鎮上的汽車,讓人累得心裡發悶。
一轉眼,時間又從早上變成了正午。陽光變得刺眼起來,曬得我們都有些不舒服。
等下了車,我和大周都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因此唯有靠陳樂去和別人打聽,可是他問了很多人,卻發現根本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們要去的村子在哪裡。
雖然心裡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好在我們一開始就沒抱太大的希望,因此還能接受。
我們找了家餐館,隨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
這時大周問我:「小余,那帖子上的地址,不是挺詳細的嗎?要不我們直接找過去算了。」
帖子裡的地址確實很詳細,說到了具體的縣城,村子和老頭的名字。可問題是我們得翻過幾座山,走上大概五個小時的山路,這樣才能到達。
聽起來似乎沒有那麼困難,可我並不放心。
我們都沒有經驗,也沒有嚮導,貿然進山,能找到路的話,也算幸運。可如果這山路複雜,說不好就得迷失在裡面。
到時候估計想要出來都有些困難。
大周喝了一口湯,想了想,又道:「我有個法子,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在這鎮子上,想要問到一個對大山裡村落比較瞭解的,那肯定比登天還難。但我們可以先朝山裡走,去一些人們比較熟悉的村落,然後又以這裡為出發點,去靠它最近的村落。就這麼一點一點朝山裡挪。」
我細細一想,覺得大周這辦法沒準可行,村子和村子之間,肯定都互相有些瞭解,雖然這樣行程慢了很多,但卻安全。
我們當即決定下來,便朝餐館老闆娘打聽要進山裡去,最近的村子在什麼地方。
果不其然,這距離城鎮比較近的,她也能說出幾個村子的名字。
這幾個村子相隔距離並不是很遠,有的甚至緊緊連接在一起,就是隔著一條街道。只有進山以後,村落間的距離才會越來越大。
我們按照大周的方法,在山腳附近的村子找人帶路,然後才走進了大山裡。
後來我們才發現,這山路其實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那麼複雜,很多時候都是一條小道繞山而前,只有極少數情況下才會出現一兩個岔路口。
這過程不過多敘述,就是來到一個地方,換一個村人帶路到下一個村去而已。
而真正到我們想要去的村子的時候,時間都已經有些接近傍晚了。
這村子名叫東河村,入村的時候,需要經過一座石橋,這橋下就是所謂的東河,但其實在我眼裡,頂多算是山裡比較寬闊的溪流。
不過如果到了雨季,估計也會壯觀不少。
我們謝過帶路的村人,陳樂給了他一點報酬作為心意,然後我們才踏上石橋,準備朝村子走去。
大周此刻衣服都已經徹底濕透了,他看著前方蜿蜒而去的小路,和炊煙渺渺的小小村落,索性坐倒在石橋上休息。
我和陳樂都有些無可奈何,大周的體能比我們差了很多,這一路上走走停停,耽誤了不少時間。
因此我對陳樂說:「要不你和大周在這裡休息一會,我先到村子裡去打聽打聽?」
陳樂鄙視的看了大週一眼,搖頭道:「我這身體可比你們兩個強多了,哪用的著休息。就讓那胖子等著,我先跟你進去打聽。」
他說著,又轉頭朝大周道:「周哥誒,我倆先進去了,你休息夠了追上來啊。」
大周要落單,心裡估計也不好受,但他實在跟不上我倆,只能一面擦汗一面點頭。
還在村外,當看這村子的景象,感覺房屋都很破敗,想來也十分窮困。
而且我們極少看到年輕人,估計都出門打工去了,頂多是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在村子裡跑來跑去,老人坐在門口搗鼓著玉米。
剛好我們進去,也許這樣一個村子,極少能看到陌生人的緣故,立馬就有三五個孩子圍上來,好奇的看著我們,但又不敢接近。
陳樂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衝他們笑著,問:「小弟弟,認不認識一個叫曹良華的人,他們家在什麼地方?」
曹良華就是那個老頭的名字,那些小孩一聽問話,互相看一眼笑了起來,但似乎都不太清楚。
我見沒人知道,拉住陳樂說:「那老頭都死那麼多年了,年輕點
的估計都不清楚,還是找老人問問。」
他點頭同意,我倆又朝村子裡繼續走,見一個年歲大概六十多的男人坐在門口抽著旱煙,陳樂就湊了上去,嬉皮笑臉的問話。
那人聽到曹良華三個字,並沒有直接告訴我們住址,而是把去煙斗在腳後跟上敲了敲,問我們:「你們找他,啥事啊?」
這話一出口,我們就知道有門兒。
陳樂忙編起謊話來,說他爺爺年輕時候和這個叫曹良華的人是拜把子的兄弟,出生入死好多次,但後來分開以後,再也沒見過。
如今老人家不行了,就想趁自己還活著,跟那些失散多年的朋友見上一面,這才讓我們幾個孫子來找。
面前這男人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才說:「你們這些孫子啊,來晚了。老曹早死了。」
我聽著這話感覺真的彆扭,但還是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說:「咋了,曹爺爺過世了?」
男人點點頭,吹出一口煙霧:「老曹可憐吶,家裡人都沒了,以前死的時候,連個收屍的都沒有,還是大家鄉裡鄉親的,幫忙把他給埋了。」
陳樂和我對視一眼,問他:「這出了什麼事,怎麼家裡人都沒了?」
他想了想,估計看我們不像壞人,招呼我們坐下,這才一五一十的跟我們講了起來。
這曹良華,比這男人大十來歲。家裡很窮,好不容易才娶了個媳婦。婚後又生了一個兒子,兩口子開心得不得了。
但沒過多久就出了事。
他媳婦去山裡砍柴的時候踩滑了,掉進了山坳裡,腳又扭到了,爬不出來。等找到的時候,只剩最後一口氣,回家沒多久就死了。
曹良華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又給他兒子找了個媳婦,得了個孫子。
乍看起來,好像也和和美美的。
可是這山裡窮啊,夫妻兩人一合計,決定外出打工去。可誰知道,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如今又在什麼地方。
曹良華心裡對這兒子估計是有恨意的,開始一兩年還好,多少還抱有一點希望,想著沒準哪天兒子就回來看看自己。
可時間長了,七八年過去,就再也不會去想了,也不再抱任何希望。
他對兒子這種複雜的情緒,估計就轉移到了孫子身上,看著這孩子一點一點長大,有時候覺得他也是自己唯一的家人了,相依為命,感歎起來的時候就對他好些。
可有時候,看著他就會想到他父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會養出一個白眼狼來。心裡一氣,就是喝罵責打。因此爺孫兩人的關係十分不好。
但時間慢慢過去,曹良華也漸漸老了,體力也大不如前。相反的,他孫子也到了十七八歲的年紀,極為叛逆,也是吃喝嫖賭樣樣沾,沒錢還到處去偷,年紀小小就進過好幾次局子。
對待曹良華同樣也不客氣了,以前他被曹良華打,現在曹良華被他打。一言不合,或者回家的時候沒東西吃,抽起板凳就砸。
村裡人勸過幾次,但後來都是遠遠看著,沒人敢管。
說到底,雖然他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被這麼毒打,誰都看不下去。但人們閒著議論,也會說他以前種的苦果,現在老來嘗。
要是當時能好好帶孫子,也不至於會有今天。
但曹良華卻受不了了。他身子越來越差,幾乎渾身上下都有傷痕,經常好幾天躺在床上爬不起來。
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了自殺的念頭,一個人在家裡悄悄的編好了繩子。但準備上吊的時候,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又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和孫子。
莫名的,就起了殺念。誰也沒辦法理解他當時的心思,畢竟誰也不是他。
他孫子一次和村裡的朋友喝酒,爛醉如泥。回家倒在床上就沒了知覺。
曹良華見時機來了,當夜就把孫子勒死在床上。
然後自己對這世界彷彿也沒了念想,找了個地方,上吊去了。
面前這男人慢慢講述著,我同時回想那帖子裡寫的故事,到和他說的內容都一一對應了起來。
陳樂這時候忍不住問:「那他在哪自殺的啊?」
男人吸了一口煙,朝我們來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就在那,屍體從橋上掛了下來。」
我們不由回頭一看,發現就是進村那河道上的石橋,而大周依舊坐在那石橋上,對那裡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