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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6章 耿耿於懷 文 / 蘇爾流年

    第四十六章:耿耿於懷

    得知遲歸年的骨灰被顧時獻轉移走的那刻,顧棲遲覺得自己的理智也一併被他帶走了。

    他以什麼樣的立場?

    他有什麼樣的資格?

    他憑什麼這麼做?!

    就憑他這些年的形如陌路,不聞不問嗎?

    她無法理解那個男人。

    婚姻名存實亡,卻不肯放手終結。

    既然給予傷害,那麼便不會是因為愛。

    可若無情他此刻又為什麼要帶走遲歸年的骨灰……

    她無法克制住自己想要撕碎顧時獻的情緒,霍靈均並不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帶她一起驅車前往顧時獻的住所。

    一路上,她眉頭緊繃,霍靈均不時地從方向盤上挪出一隻手握一握她搭在膝間的手。

    他的體溫襲來,略微安撫了下她焦躁的情緒。

    到了那個外觀樣式復古的園藝小區外,霍靈均將車停在園區外的露天停車場裡。

    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然後又替顧棲遲鬆開扣緊她的那條。

    霍靈均沒有即刻下車,開口時所露出的語氣也並不像是在商量,反而像是在命令:「在這裡乖乖坐著等我回來。」

    「不要下車。」

    顧棲遲吸了口氣,右手搭上門把手想要開門:「你知道我忍不了,我沒辦法坐在這裡什麼都不做。」

    霍靈均搖頭,自己開門下車,長腿邁下去之後,手臂依舊擱置在門上沒即刻將車門關閉:「你並不想見到他們,所以不要去。」

    他不想見到她為此生氣悲傷,甚至歇斯底里。

    家人一向是她的弱點。

    他熱愛她的堅強,可並不想她因為這些不愉快的事情逞強。

    顧棲遲何嘗不知道碰面的結果會是凌亂和難堪,可等在這裡會一樣煎熬讓人覺得難以忍受。

    她抬頭望著霍靈均,說不出什麼反駁他的話來,他說的是事實,她願意此生再不需要見到那些人。

    她從來希望後會無期。

    此前她為了霍靈均聯繫顧時獻查找k的身份,是出於迫不得已,沒有更好的選擇,她以為那會是最後一次。

    且因為他和顧時獻沾上關係,她並沒有覺得難過。

    可遲歸年不同,她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遲歸年耗死在顧時獻劃下的空牢籠裡。

    遲歸年的半生不幸,幾乎是她這些年努力逼迫自己長成為一個擁有銅牆鐵壁的堅強自立的人的全部原因。

    霍靈均從她倔強的眸光中讀出她的堅持和些微的依賴。

    霍靈均又將快被他關闔上的門大力拉開,躬身將上半身折回車內,額頭抵著她的額輕微蹭了一下,而後身體些許後移將自己的唇印上她的唇畔。

    「在這裡等我。」

    他又說了一遍,語調是顧棲遲無法抗拒的溫柔:「我很快回來。」

    他將車門在她眼前關闔,離開前最後以堅定的口吻告訴她:「我會將媽媽帶回來,相信我。」

    顧棲遲便真得坐在車內看著他的身影慢慢在自己眼前走遠。

    她相信霍靈均,可此刻她並不相信顧時獻。

    帶遲歸年回來談何容易。

    她不用想,也知道這過程會有多難。

    霍靈均不希望看到她因此而難過,她又何嘗希望他為此難堪。

    **

    這間園藝小區霍靈均是第一次涉足。

    整體的佈局和綠化設計很像那些江南地區的園林。

    亭台樓榭,鬱鬱蔥蔥。

    間或還有那些流動的水流,和架在其上的石橋。只是規模相對小很多,不似那些真正的園林那樣宏大。

    小區的安保人員看到他的臉,微微驚詫,卻並無多問,只幫忙通知了業主。

    很快霍靈均便得以入內。

    樓內的電梯需要刷卡開門,顧時獻不會不知。

    可他並沒有下樓相迎。

    這是顧時獻的姿態,也是他的答案——拒絕。

    霍靈均並非不懂,可他必須要上門,哪怕是徒步從開放的樓梯間爬上十七層。

    來開門的是鄭杉葉。

    霍靈均和她此前未曾有過任何接觸,卻是知曉這個人的。

    他見到那張臉的時候,腳下的步伐沒有再邁動一步,也沒有說一個字。

    他的沉默於鄭杉葉而言意味著難堪。

    從霍靈均的眸光中,她感受到和從顧棲遲的言語中得來的同樣的輕蔑。

    這並不是她放棄尊嚴想要得來的一切。

    她逼自己離開玄關,閃身入內,不去理會身後跟進來的霍靈均。

    聽到腳步聲,顧時獻依舊安坐在客廳沙發上,指尖的煙灰又堆積到即將掉落的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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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抖,等它自然斷裂。

    再抬頭,霍靈均已經立在他身前。

    室內縱然開著窗,可嗆人的煙味依舊撲鼻。

    霍靈均透過紗幔一樣的煙霧看著面前這個年歲雖長,卻並未顯露滄桑感的男人。

    歲月善待他,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這漫長的時光裡辜負了什麼……

    無論用哪一個稱呼來稱呼顧時獻,此刻對霍靈均而言都有些困難。

    鄭杉葉的視線一直緊盯在身側,霍靈均終於開口:「我想和您單獨談談。」

    顧時獻依舊沒動,可鄭杉葉已經自動消失。

    這暗色調的室內,只剩下他們翁婿兩個人。

    眼前那截煙灰,連同顧時獻的話一起掉落:「我知道你為什麼過來,但是不可能。」

    他強調:「即便夏至過來,答案也是一樣。」

    並不意外的開場,霍靈均自己坐了下來。

    這樣面對面的距離,讓他想起當年婚前他前往顧青巒那裡遇到顧時獻,兩人在顧青巒的注目下對弈。

    招招緊逼,苦思應敵,那次棋下得並不容易。

    可最後他還是選擇在即將取勝的前一刻悔棋,留給顧時獻一線生機。

    現在,他也做好了長線作戰的準備。

    「在顧家這些年,她生活得很辛苦。」霍靈均沒有直接駁斥顧青巒的話,甚至和他聊起了顧棲遲,「她把自己變成一個強大的人,是因為媽需要她保護」。

    「我很遺憾我進入她的生活這樣晚。」

    他既遺憾卻又欣慰:「可我一旦來了,便不會再離開。」

    「她所有的心願,我都會讓她如願,包括從你這裡把媽帶回去。」

    顧時獻碾滅最後那半支煙,唇畔翹起,帶些諷刺:「無論生死,遲歸年是顧太太,輪不到你們教我怎麼做。」

    他這句話在霍靈均聽來有些無恥。

    遲歸年是顧太太,可他履行丈夫的責任了嗎?

    霍靈均眼底風雨積聚,他的話不比顧時獻溫和:「進門之前,我以為您將媽帶回來,是因為失去以後才開始懂得後悔,可原來不是。」

    他冷呵了一聲。

    「如果你後悔了,剛才我見到的那個女人,此刻就應該已經滾出了你的生活,滾出我們眼前,可她依然在。」

    他反問顧時獻:「媽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恨她?」

    「恨到明知她痛恨你的出軌,卻讓她死後依舊不得安寧,被迫和你還有你的情人共處一室。」

    「我並不想讓您難堪,可您這次的舉動,在觸及我的底線。」

    顧時獻下顎緊繃,霍靈均更加慶幸自己留顧棲遲在下面。

    如果這些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她面上再無動於衷,心底一定很疼。

    她可以撐過去,可他並不捨得她經歷這些。

    他已經拿不準顧時獻是否會在乎,可顧時獻再度去摸煙的手分明顫抖:「媽生前給你留過一封信。」

    他看到顧時獻掃射過來的目光中些許期冀:「連夏至都不知道。媽也明白,如果那封信在夏至手裡,你這輩子一定便沒有活著看到它的機會。」

    「讓我帶媽走,我就把它給你。」

    「大概你已經不在乎那隻言片語,可這樣的話,你也不應該在意那捧骨灰。」

    「於你那是一堆灰燼,於她,那是她世上唯一的母親。」

    他站起身,聽到顧時獻說:「你說的對,我的確沒有後悔。我並不蠢,明知後悔無用,怎麼還會後悔。」

    顧時獻笑得有些淒惶:「我後悔了,能改變什麼?」

    霍靈均不希望延長這次會面,他並不可憐眼前這個男人:「想想她的名字,哪怕你在起那個名字的時候,曾經有一刻真心。」

    顧——棲——遲。

    顧時獻和遲歸年。

    顧棲於遲。

    「不要讓她以後聽別人喚起她的名字,便覺得是恥辱。」

    顧時獻重新點燃一支煙,慢慢吐了一口煙霧。

    他並不習慣被人數落,尤其是晚輩:「你今天即便能從我這裡帶走歸年的骨灰,老爺子也不會輕易鬆口。」

    可霍靈均並不會就此卻步:「我等您想通,並非是懇求。」

    他環視四周,頎長的身軀在顧時獻面前像一棵筆直的杉木:「如果我現在動手搶,你護不住。」

    「樓下的保安上來至少需要三分鐘,他們在我這裡也並不佔任何優勢。」

    「我等你讓我帶媽走,或者我帶她走,結果並無不同。」

    顧時獻將正猩紅的眼摁在眼前的石几上:「霍岐山是這樣教育你的?」

    霍靈均微僵,而後笑了,卻不是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想起自己漏掉的一句話:「另外,我希望您能管住自己的女人。」

    「別讓鄭小姐出現在夏至面前,不然,我並不介意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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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若沒空,我來管教並非不可以。」

    **

    霍靈均拿回遲歸年的骨灰盒下樓的時候,禁不住想起顧時獻在他臨出門前,問起他說的那封信時的表情。

    他眼底閃爍,聲音儘是疲態:「那封信在哪裡?」

    霍靈均不知道自己該繼續仁慈沉默,還是直言隨心。

    他往外走得步子並無停頓,他迫切想要見到顧棲遲。

    可顧時獻又問了一遍:「那封信呢?」

    到了玄關的時候,霍靈均最終放棄掙扎開口:「沒有信,媽沒有任何話留給您。」

    遲歸年十年念念不忘,換顧時獻數日耿耿於懷。

    霍靈均覺得這句謊言,不算可恥。

    何況遲歸年當日在他陪床時,在那張信箋上寫下的只有八個字:山高水長,再無來日。

    她終是後悔了年輕時漂洋過海來到顧時獻身畔。

    而顧時獻若知曉那句話,霍靈均並不確定,這個男人是會釋懷,還是耿耿於懷更久。

    又或者他真得無情到——不會受到半分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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