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播種 文 / 蘇爾流年
第三十六章:
次日晨起便陰天蔽日。
細密的雨絲捶打在玻璃窗上,滑落的路線任性而無章。別墅院內的喬木不再靜寂的挺/立,木干筆直,樹梢和枝欞輕輕搖曳,時弱時強的唰唰聲大部被玻璃隔絕窗外。
天幕暗沉,室內自然晦暗。
清早顧棲遲沒聽聞雨聲,而是在毛茸茸的爪子觸碰下不堪其煩地睜開了眼睛。
最早躍入視線之內的,是薩達姆那張瞪著大眼睛分外無辜地看著她的貓臉。
越來越有恃無恐地隨隨便便地往她床上爬,顧棲遲瞪它它也無動於衷。
最後她只好伸手拎起薩達姆的兩條前腿抱它起身。原本搭在身上的薄被滑落,露出她身著的白色中款背心裙。
筆直修長的腿和優搶鏡的鎖骨一覽無餘。
等她在和薩達姆的肢體搏鬥中勝利下樓的時候,只見喬樾和商流沙已經洗漱完畢安坐餐桌旁。
同樣上身簡單的套著白色襯衫的霍靈均正給兩個孩子端遞牛奶。
他的側臉上綴飾其間的表情柔和溫潤,很像一個得心應手的父親。
薩達姆一叫,顧棲遲才下意識地鬆手放它下來。
圍攏餐桌旁的三人這才聞聲齊齊調轉視線看向她。
顧棲遲撥了撥有些凌亂的卷髮,隔著遙遙數步距離,聲音依舊有些晨起的瘖啞:「早。」
她的一雙腿在他視線之內晃來晃去,以一種肆無忌憚的姿態。
霍靈均狹長的眸子瞬間瞇了起來,冷靜如常地對正回頭看的喬樾說:「喬樾,閉上你的眼睛。」
商流沙逮到機會,手裡依舊捏著三明治,嘴邊掛著的一絲奶漬甚至都來不及伸舌頭舔乾淨,出於友愛互助的原則多給了喬樾一種選擇:「喬樾,掰回你的腦袋。」
末了還覺得不夠又給出第三種,如同長輩下命令一般:「喬樾,吃你自己的早餐。」
喬樾臉色猛垮,哭笑不得。
霍靈均仗著腿長几步就走到顧棲遲身前。
顧棲遲在他跨過來的前三秒還在考慮過會兒要找一個什麼姿勢勾他的脖頸啄他,現下已經被動地被他打橫抱起。
任何她思考出的姿勢在此刻都顯得多餘。
這數十層台階,她抱著薩達姆一一踏過時覺得有些冰涼,此刻在他懷中,卻暖的過分。
霍靈均唸唸有詞,一副老氣橫秋的鄭重口吻:「喬樾雖然未成年,但是將來也是個男人。」
他頭微低,視線剛好停滯在顧棲遲峰巒若隱若現的前胸。
不過瞬間,他眼底的溫度已然燒灼起來。
顧棲遲探進他的雙眸,入眼便是逐漸燎原的火。
……真是戰鬥力旺盛的物種。
且對自己的七情六慾過分直率坦白。
顧棲遲趴在他肩頭,手指輕輕敲打在他的脊背間:「喬樾的醋你也吃?」
霍靈均清淺的「嗯」了一聲,很坦然:「我吃。流沙的醋我都會吃,所以你自覺一點兒。」
顧棲遲聞言揪住他的襯衫衣領,抬眸氣勢凌人:「我最近仍舊不夠賢良淑德?」
霍靈均踢開主臥的門將她放在床上,而後就去開一旁連通衣帽間的落地衣櫃,順帶回答顧棲遲適才的問題:「賢惠不是你用來形容我的?別人搶台詞,你直接搶詞?」
他從中挑出一件蕾絲長裙拎在手中,而後步步逼近身坐床側的顧棲遲:「坐好別動,我替你穿衣服。」
霍靈均一本正經的模樣,顧棲遲忍不住笑出聲:「我不是樾樾,也不是流沙。父愛氾濫的霍先生,我需要提醒你我是個完全能生活自理的人。」
霍靈均卻沒有認可她的話,聲音突然放得更緩,每個字都緩慢地脫口而出在顧棲遲耳膜上拉扯:「懷疑我的穿衣技術?」
他還是那一張不動聲色,嚴肅無比的臉:「相信我,霍太太。我既然能將它們一件一件親手撕下來,自然有辦法把它們一件一件親手穿回去。」
顧棲遲渾身一緊。
淡定寡情如她,最近竟然總是輕易地便心慌意亂。
更準確地說,是心猿意馬。
更坦率一點,叫做見色起意。
***
顧棲遲忍住想要對霍靈均投懷送抱的念頭,兩人再度下樓。
喬樾和商流沙依舊安坐餐桌兩旁,細嚼慢咽,食不言。
他和她,外加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這樣的畫面像昨晚霍靈均和薩達姆以及*在一起那般,讓顧棲遲感覺到同樣久違的安寧平和。
歲月靜好。
這一刻,她只能想到這四個字。
***
雨依舊未絕。
傾落而下的雨滴在冷硬的地面匯聚成河,水流汩汩,沿著街邊滑過。
飯後北方送他們去醫院探望顧棲頌。
隱婚被曝
光之後,顧棲遲還是第一次和霍靈均一起現身公眾視野。
擋之不盡的偷拍,顧棲遲倒也不以為意。
她本不喜歡遮遮掩掩,此前的避諱,無非是想省掉更多的麻煩。
她唯一擔心的,是顧棲頌會被牽扯進來,那一場事故會隨之曝光。
掃到身後餘光裡鬼祟的身影,她甚至問霍靈均:「要不要回去聯繫下狗仔把偷拍的照片買回來,像你過去做過的那樣。」
顧棲遲脫口而出,沒做她想。
霍靈均從沒解釋過過去她在書房裡看到的那些照片,來自哪裡。
顧棲遲自己已能這樣想,霍靈均看著她生動的眉眼突然莫名生出些感動。
為了她的義無反顧地相信。
他心動時從來容易熱血,瞬間毫無遲疑地握緊顧棲遲的手問:「買很浪費金錢,而且是個無底洞。不如我們回頭反盯他們,把照片搶過來?」
顧棲遲伸手戳了下他額頭,173的身高在他面前依舊略微吃力:「然後明天我們以當街搶劫且暴力行兇的標題出現在報紙上?」
「不喜歡?」霍靈均笑,眼底都是恣意耀眼的鋒芒。
顧棲遲有些磨掌霍霍的感慨,眉一挑眨眼,格外靈動:「不,當然是迫不及待再瘋一次試試!」
****
等兩人解決完身後盯梢的人,已經是一刻鐘之後。
顧棲遲額上滲出淺淺一層薄汗,和霍靈均剛進入封閉的私人病房區域,還沒進顧棲頌的病房門,就聽到顧棲頌在和護士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他在車禍中受的傷復原的速度算快,除了最早在icu裡那些時日有些嚇人。可他離開醫院的時間依舊遙遙無期,因為腦袋裡那顆不知何時會發作的隱患。
顧棲遲並不喜歡為自己不屑、不喜、看不起的人浪費精力。如左丘。
最初顧棲頌仍舊徘徊在生死線上的那幾天,事關案件的發展,都是顏淡在替她以受害人家屬的身份打理需要她們出面的那一部分。
她未曾過問,只關心顧棲頌好不好。
看到他們進門,顧棲頌才停下和護士的閒聊。
遭受重創之後的身體依舊有些虛,顧棲頌的臉久經北非的風沙,這幾年本不似早年的細嫩,像他常年摩挲挖掘工具和各類物的手,變得粗糲。
此刻虛弱,卻並不過分蒼白。
顧棲遲上前抱他一下,試探到他掌心微涼的溫度眉心一蹙。
多年兄妹,很多事情一個表情對方便已然能心領神會。
顧棲頌拍拍她的手背:「沒事。一年四季本身就是這種溫度。」
這一幕畫面溫情繾綣,卻有一絲苦澀淬上霍靈均心頭。
不過春夏兩度,當年曾經一起站在他眼前的霍之零和顧棲頌,一個已經入土,一個驟然飽經風霜。
想起左丘提到的之零死前那條未能發出的訊息,千言萬語哽在喉頭,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從何說起,應該說什麼。又是否沉默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樣一個始料未及的結果,如今真相浮出水面,能讓顧棲頌釋然走出過去嗎?
也許是更為遺憾。
求不得和永失所愛兩者之間,他無法權衡從中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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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棲遲隨後白了顧棲頌一眼:「我只是擔心你腦袋上日後留下手術的痕跡,會變醜八怪。」
顧棲頌接她的話順下去:「情人眼裡出西施,我只帥給那一個人看就好。」
他而後還把霍靈均拖下水:「像阿均那樣帥給地球人看,你的危機感必然爆棚。」
……
兄妹兩個你來我往暢談很久。
顧棲遲隨後去見顧棲頌的主治醫院,霍靈均沒有陪同前往,而是選擇留在病房裡。
顧棲遲一離開,顧棲頌適才堅/挺的身姿就垮了下來,緊蹙著眉頭,似乎在忍耐著異於常人的苦楚,閉著眼睛枕在病房的枕頭上:「別告訴夏至,她容易大驚小怪。」
霍靈均應下,卻為她解釋:「她不是大驚小怪,她表達擔心的方式就是這樣不走心地帶著滿滿的真心。」
他思來想去,還是輕喚出口:「哥。」
顧棲頌睜開眼睛看著他:「跟你沒有關係。」
霍靈均知道他是誤以為自己要解釋那晚的事故,搖了搖頭:「有件事,你有知道的權利,我稍後會發到你的信箱裡,是否查看你可以自己決定。並不算好消息,但事情壞到如今,也沒有辦法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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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棲頌的腦部手術還要等他身體機能進一步復原才能排期。
回程時,來接他們的依舊是北方。
歸程漫漫。
顧棲遲再度從霍靈均身上摸出他的手機,這才發現她之前所發的那條微博,已經被點讚過百萬。
她看到裡面被贊最多的那條評論,來自她僅僅知曉臉的霍靈均圈內的朋友程冬青。
程冬青轉發了她的那條微博,並且附言:嫂子,努力生,下次
次微博配圖記得用阿均、兒子和女兒。
顧棲遲手肘搗向霍靈均,將屏幕再度點亮挪到他身前:「這人意識真是超前。」
她又微用力伸出手臂推霍靈均的臂膀,自己還沒開口,就聽到霍靈均說:「是個好主意。」
顧棲遲不知道他為什麼可以那樣冷靜自持地說出那樣厚顏無恥的話:「可惜現在農田是收穫的季節,不是播種的季節。」
「不知道現在種子播下去,能不能發芽長大。」
「我們實踐得真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