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72.DEAD MAN WALKING 文 / 笑得像朵老菊花兒
富士山攻防戰。
第五日凌晨3:35。阿隆·皮埃爾。
布裡塔尼亞在休整了三十六小時後再次派出了小股部隊來犯。
說是小股部隊,但依舊有著百機之眾多,幾乎是我方兩倍。
從時間,到人數,都與副指揮的預測如出一轍。
我曾當面反對過他之前徹底放棄防禦,全員休整的策略。但副指揮,有的時候你不得不佩服他的戰局觀。
「收拾殘兵,救治傷員,搶修機械,更換電池,重新裝彈,這一套下來少說要三十小時,更何況這還是在後方被徹底打爛的臨時營地中進行的。接著還要重新審視戰局,修改戰術,規劃以及分配所剩不多的能源彈藥,以保證騷擾能夠二十四小時不間斷以及上山的部隊有餘力撤回。再然後還要留下相當的一部分儲備等待決戰。這次他們是跋山涉水而來的客場作戰,所帶的補給必然不會多,後方的線路又被我們堵上了,他們所有的棋子都在這棋盤之上了。根據後方傳來的戰果,他們所剩的補給只夠全軍支持兩到三十小時了。就算三十小時吧,一次來犯的機體不會超過一百二十台,我軍兩倍。雖然也很棘手,但有我和q1在,出不了紕漏的。當然,如果他們的數學沒學好,一次派出了超過兩百台的機體,他們的行軍速度就會被拖慢,不易分散,到時候可以在半路上再請他們吃一發。那麼···你現在可以放心去休息了嗎?」
這是他與總指揮不同的地方————他願意跟我們交流,無論多麼愚蠢的問題,他都是一副笑臉慢慢道來,直到對方心服口服的離開。而總指揮,他會「我說沒問題就沒問題」一句帶過。
毫無疑問zero更具有領袖魅力,但副指揮,大家其實心裡都已經把他當做了家人。
這次戰鬥的要點是不急不躁,小心保命,如果對方火力太猛的話,適當的撤退暫避風頭,等待他或是紅月小姐的解圍也是可以的。
敵人也採用了相同的戰略,只要推進略微受阻,便立馬找到掩護等待支援。只要我軍稍微靠近,他們就立刻撤退————他們以為我軍依舊有著自爆功能,但實際上為了防止誤傷友軍,或者僅僅炸死小貓兩三隻不划算,所有的團員都已經更換過機體了。對方保留彈藥的意圖也很明顯,基本都是指著遠處空放兩槍便立刻轉移陣地。
雙方都在保留實力。這與其說是兩軍交戰,但不如說是一場背著槍的華爾茲。
但在這種時候,王牌的作用就凸現出來了。
我方的大部隊其實只是充當守門員的角色,按住對方推進的勢頭。副指揮,以及紅月小姐,幾乎所有的擊毀數據都是出自他們兩人之手。他們都有能力獨自面對一定數量的部隊,並且帶走一兩個,他們都有能力追殺數量多於自己的敵人。
尤其是紅月小姐,優秀的駕駛技巧以及令人瞠目結舌的機體性能,使她能夠找到機會在對方陣型鬆散處殺穿過去,造成相當的傷亡。
似乎在對方計劃中一般,在失去了第二十機後對方開始收縮陣型,有組織的緩緩撤退。與此同時數十個光點出現在了雷達邊緣————他們準備換班了。
第一戰,我方無一陣亡。
第六日,下午,2:00
整整三十五個小時,戰士們已經非常疲倦了。
雖然彈藥能源都是在預設好的地點就地補給,但沒有候補的駕駛員,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彌補的死穴。
防守戰打響至今,我們已經擊退了敵人十五次進攻。
飢餓倒是次要,精神上的壓力積累至今已近漸漸凸顯了出來。大家的反應速度開始下降了,愣神的平率也越來越高。雖說戰鬥的強度一直不高,但若是站在沒有掩護的地方發呆的話,敵人也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就在剛才,我軍出現了首個kia。
在敵人轉身離去時,一個小伙子放下了緊繃的那根弦,站在原地看著對方出神。結果被某個敵人回身一梭子彈打爆在了當場。雖然副指揮乘著對方掉隊的機會,殺過去為那個戰士報了仇,但死去的人終究是回不來了。
第七日,下午1:00
副指揮突然爆發,獨自做掉了對方的兩個小隊十二機,使得對方不得以提前撤退。
他我們爭取到了四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我跑去機庫想要幫忙,眼前的景像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有些人打開駕駛艙後幾乎是摔下機體的,跪在地上開始嘔吐,卻只能吐出些清水————他們已經太久沒有進食了。臉上沒有一絲人色,兩眼滿是血絲,眼窩深陷,彷彿隨時都可能倒下去一般。
這只是少數能自己下來的,大部分的人駕駛員只有在別人的攙扶下才能勉強回到地面。更有幾個,在進入機庫的同時就暈倒在了駕駛艙裡,地勤不能不從外部撬開艙門,七手八腳的把他們抬出來。
這些畫面其實並沒有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但當副指揮跳下機體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驚呼了一聲。
副指揮落地時沒能站穩,身向前傾,邁了兩步才勉強站住。他像以往那樣撓著後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努力維持著自己儀態。
副指揮也只是個人類。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第一次真實感受到這一點還是給了大家極大的衝擊。
無論是眼前這群疲勞到了極點的戰士也好,還是這些遍體凌傷的機體也好,都無法撼動我們死戰到底的決心。但只瞬間,副指揮超人形象崩塌的畫面,終於讓我開始懷疑自己之前一廂情願的臆想了。
我們真的能贏嗎?
距離京都放置炸彈還有三天,我們的人已經燈盡油枯了。
我們能撐到那時候嗎?
副指揮用手攔住了一個抱著食物跑上前來的女孩兒。
「你想殺了他們嗎?」
女孩依舊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嚇的站在那裡。
「現在吃東西,不出五分鐘他們就能睡死在駕駛艙裡。都是大小伙子,幾天不吃東西死不了人的,給他們弄點糖鹽水。」
第8日,凌晨1:00
戰士們已經到極限了。
那個戰士的陣亡雖然戰士給大家敲響了警鐘,但人類的精神力終究是有限的,像是大壩上的一條裂縫,只要崩開了就是一瀉千里,而時間,正不斷的向大家肩上堆著稻草。
就在剛才,這條大壩終於被沖塌了。
對方沒做任何戰術調整,壓力也依舊不溫不火,大家早已習以為常了的日常騷擾。但不知怎麼了,彷彿所有人都約好了一般,整整十台機體在交戰中被打爆。這種超遠距離的交戰能擦著對方其實都已經是萬幸了,更多的只是象徵性的火力壓制。在這種地方被擊殺只有一種可能————駕駛員已經失去意識了。
還剩四十六機,我們的部隊數量已經岌岌可危了。
副指揮終於做出了決定,讓那些未完成訓練或者是不合格的團員也上陣。京都倒也大方,機體隨意使用,但這二十來個新兵上陣並沒有為大家緩解多少壓力。他們僅僅只是會移動和射擊而已。戰場嗅覺幾乎為零,上陣不到兩個小時就折損了三分之一,在這種時候,老兵與初陣的菜鳥差距一目瞭然。
無論如何,這一波我們還是守住了。但照這樣下去,不等總攻到來,下一波就是我們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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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站在伊蘭的身後,默默的看著那個傢伙將針管扎進了自己的肩膀,透明的液體順著針頭迅速鑽入了他的肌肉裡。
就在剛才短暫的喘息中,黑色騎士團的副團長終於下令使用藥物,包括他本人在內,所有人都來了這麼一針。
彷彿什麼冰冷的東西順著他的皮下鑽入了大腦,伊蘭不由打了個冷戰,身體顫抖了起來。
拔出針筒,如同飛鏢一般反手甩向了身後,被朱雀一把接住。
「有什麼事嗎,樞木君?」
伊蘭沒有回頭,而是將一隻手錶扣在了自己手腕上,低頭設定著什麼東西。
「這是······」
朱雀帶著懷疑的眼光看著手中的針管,由於refrain的存在,他對任何帶針頭的東西都有本能的反感。
「aadp,人工二磷酸腺甘。」
「什麼?」朱雀沒聽懂。
「嗯···知道迴光返照嗎?」彷彿什麼東西在腦海深處緩緩覺醒,伊蘭深深吸了一口氣,擰了擰脖子,全身劈啪作響。
「人類的身體在死前會做出最後的抗爭,細胞內儲存的三磷酸腺甘在下丘腦的命令下,會迅速降解為二磷酸腺甘,加快新陳代謝,放大神經信號。所以人在最後的時候反而會特別清醒,面色紅潤。」
疲勞漸漸消失了,使用過度的晶狀體再次有力聚焦了起來,遠處的物體突然變得清晰,甚至比以往更加清晰。體內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燃燒。伊蘭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但身體卻感覺非常良好。
「但既然是身體『最後一次』抗爭了,自然也會做出相應的犧牲。新陳代謝消耗能量的不再是脂肪或是糖分,而是更加直接的能量源————細胞本身。喂!秀!那個東西不能血管注射的!直接流到心臟你就完蛋了!」
說著,伊蘭大步走到一個女孩面前,一把搶過了她手上的針管。
「十秒鐘之內就會心跳驟停哦,這種要肌肉注射才可以的。啊,看你剛才找血管那麼準的樣子,以前是不是有什麼壞習慣呢?」
「啊!不不!不是的!我以前有學過護理!我在集住區的時候跟我母親······」
狀態回來的白毛瞬間恢復了本性,一臉陽光的笑容的說著讓少女為難的話,享受著對方辯解。
朱雀看著手上的針管陷入了沉思。
他們······可以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先是自殺式襲擊,現在···即使用這種燃燒生命的方法······為了日本······
我···只有在這裡,看著他們······
「又在想什麼呢?」
白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湊到了他的身前,朱雀抬起頭卻發現對方的臉近在咫尺,嚇得他向後退了一步。
「這樣做···真的好嗎?用這種東西是會折損壽命的吧?」
「壽命這種東西,誰說的準呢?抽煙喝酒大魚大肉五毒俱全的,活到一百多歲的也大有人在。」伊蘭聳聳肩,毫不在意的說道。
「可是這樣做明顯是不人道···」
「還是老樣子呢你。」伊蘭歎了口氣,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朱雀。「整天苦大仇深,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卻從沒見你實踐過,不覺得這樣很無恥嗎?無論我們做出了怎樣的成績,無論我們救了多少人,你只要輕輕一句『這樣做是不對的』就可以將我們用犧牲換來的一切全部抹殺。沒錯,我知道這樣做是不人道的,我知道綁架公主是卑鄙的,即使有再多的人因此得救也無法掩蓋這個事實。所以,樞木朱雀,我們永遠無法在道德上戰勝你,按照『規矩』辦事的人不會犯錯,所以,你永遠有資格說別人髒。」
朱雀被他一番話嗆的愣在了當場,好久在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
「···在這裡的傳言中,副指揮似乎是個溫柔的人呢。」
「啊,真沒想到我風評甚佳呢。但是呢,我不討厭偽君子,更不討厭真小人,但以為自己是真君子的小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知道該怎麼交流才好,真是抱歉。」
是藥物的作用嗎?這種話確實不像是從自己嘴裡冒出來的,伊蘭不由的皺起了眉頭,這一舉動更是讓朱雀無地自容。
這麼久了,在對帝國失望透頂心灰意冷,又看到黑色騎士團的成績之後,他也確實對自己進行過反思。朱雀深吸一口氣,猛的一個九十度鞠躬。
「抱歉!伊斯特蘭德君!正如你說的,我的確只是空想家。所以···那個,我只是想說如這場戰鬥能用到我的話···不!請讓我也加入戰鬥吧!」
這正是他來找伊蘭的目的,但話到嘴邊,他的道德優越感又不由自主接管了大腦。
「不用,謝謝。」
「呃···什麼?」
「你的好意我領了,謝謝。」伊蘭面無表情的說道。「但你即使土下座我也不會讓你上場的。」
「為什麼?!」朱雀急了,伸手想拉伊蘭,手到半路又縮了回去。「大家都已經很疲倦了不是嗎?!以蘭斯洛特的戰鬥力···」
「蘭斯洛特的戰鬥力越強,我就越不會讓你上。樞木君,還沒意識到嗎?」伊蘭緩緩向前邁了一步,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一顆不時炸彈。」
「我···」
「你現在被我說服了,要是到了戰場上又被對方說服,再次調轉槍口指向我們了呢?在這裡口號喊得震天,但到時看到自己昔日的戰友,聽到電波裡『叛徒』的叫罵,看著那些『僅僅只是執行命令的士兵』被一個個殺死,樞木朱雀,你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把背後交給你,我就是半個死人了。
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活的那麼痛苦嗎?
應為你什麼也沒看懂。
你見識過血流成河,滿地屍骸,國破家亡,山河不再。你見識過人類的尊嚴被貶低到連狗都不如,你見識過那些在在下水道裡苟延的可悲生命,你見識過那些猶如野貓般在垃圾桶裡翻找食物的孩子。
這個世界最醜陋的一面,你都見過,用你這雙眼睛。
但你什麼都沒看懂。
你只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你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切會發生,自然更加不可能知道該怎麼阻止這一切。
看見一具屍體便悲天憫人痛哭流涕,控訴世道炎涼,這連三歲小孩也會做。但是樞木君,與其向著一個已經聽不見了的人哭號,倒不如找到那個兇手,殺死他,髒自己的手,守護那些還活著的生命。
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在為什麼而戰,你只是單純的服從他人的命令,所以你會動搖,所以你會痛苦。
樞木朱雀,你知道為什麼,這些傢伙可以抱著炸彈衝向敵人嗎?為什麼都到了這種地步了,靠著藥物也要堅持下去呢?生命不是最寶貴的東西嗎?為什麼,這裡沒有一個人退縮呢?」
伊蘭用手指點了點朱雀的心口。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誰,自己想要什麼,他們知道自己的夢想。因為純粹,所以強大。他們,只為自己而戰。而你···」伊蘭譏諷的一笑,搖了搖頭。「···先弄明白自己是誰在說吧。」
說完,伊蘭轉過身離去,只留下靈魂出竅般的朱雀。
身體變得輕巧了,之前數天無間斷的戰鬥彷彿只是夢境。現在的自己似乎已經回到了巔峰狀態。
不,要比那還強。
伊蘭甚至能感覺到猶如實質能量在自己的肌肉下流淌。凝神看著自己的手,時間彷彿慢了下來,每一條掌紋都被放大了無數倍,清晰無比,近在眼前。
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腕表,那上面顯示的卻不是時間,而是他的心率。明明沒有運動,平時只有五十的心率現在卻一直保持在一百五十以上。這種狀態若是保持十二小時以上,將會對心臟產生永久性的損傷。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燃燒。
這一針,只怕要換掉自己三五年的壽命。
「···真正的強大···不在於你擁有多少······而在於···你能犧牲多少······」
伊蘭低著腦袋,宛如耳語般的喃喃念道,嘴角微微上翹。再抬起頭時,他的眼裡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東西,雪白的牙齒泛著寒光。
伊蘭在機庫裡環視了一圈,眾人見狀都緩緩圍了過來,每個人都帶這那種彷彿基因深處的野獸被喚醒般的眼神,每個人都掛著那種足以讓敵人肝膽俱裂的詭異笑容。圍在一處,彷彿空氣中的水分都被烘乾了。
「好的。」
伊蘭拍了拍手。
「這波我們就把他們都留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