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文 / 野黛兒
前朝風波迭起,後宮也不平靜。
這日清晨,宮女正為周皇后梳妝打扮,便聽見外面響起匆忙腳步聲。
周皇后心頭微微一跳,撫了撫鬢角的碎發,吩咐大宮女碧柳出去看看。
碧柳出去片刻,就折了回來,皺著眉頭:「稟皇后,冷宮來人回話,秦宮人寅時三刻沒了。」
「可惜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周皇后悲憫的歎了聲:「秦宮人雖被降為宮女,畢竟也曾伺候過皇上一場,這身後體面也要顧慮幾分的,准其家人將其收殮了。」
皇宮大內看似風光無限,其實宮裡的人命最不值錢,命如草菅也不為過。有幾分體面地位的宮人死後,上面會特別開恩准其屍身返鄉,得以安葬,地位普通卑賤的宮女內侍,死了也只不過一抔黃土,一張草蓆,拖出去角門隨意埋了,更有些可憐的人,甚至連屍身都找不著。
碧柳退出去傳話,周皇后端詳銅鏡裡的神情氣爽,臉色,微微勾起似嘲諷的笑:「青梅,替我將妝容弄淡幾分。」
青梅依言上前將替周皇后重新梳妝,周皇后微微抬起下頜,方便她施展,輕輕咳嗽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倒春寒的緣故,昨夜身子便不大舒服」說完蹙起眉頭,輕輕咳嗽一聲。
青梅、碧柳兩人打小伺候周皇后,從周府入王府直至深宮大內,三人相依為命,彼此間的情分自與別人不同,青梅聞絃歌知意:「這雖是春天了,早晚也是寒涼的很,稍不留神便會著了風,奴婢這就去請太醫給娘娘瞧瞧。」
周皇后微微頷首。
戚羽施施然來到坤寧宮的時間剛剛好,不早不晚,正巧趕上了太醫走出坤寧宮,領著太醫出去的宮人退避到一旁,恭敬的請安行禮,太醫著實震驚到了,世界上竟有如此風華絕代的少年,不過能進坤寧宮替皇后診脈的來,醫術自然不在話下,眼色也是有幾分的,雖不知來人身份,從善如流的跪在一邊,以示尊重,讓來人過去。
戚羽斜睨了幾人一眼擺了擺手,另一手扶著腰,挺著小肚皮慢悠悠往裡走,從背後看過去,身形倒有那麼幾分像懷身孕的人。
太醫不小心瞧了個側影,心頭微訝,這是吃撐了還是真的吃撐著了
戚羽進入坤寧宮正殿,此時裡面大小妃嬪都已到了個齊全,周皇后端坐在上首,只是臉色略有些憔悴,整個人顯得神思倦怠。
戚羽老老實實的請了安,周皇后只瞧了他一眼,並未多說什麼,便讓人賜坐,奉了茶水。
戚羽依在椅背上,手仍然不忘搭在腰上:「臣妾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太醫離開,如今又見皇后娘娘臉色略有些蒼白,莫不是娘娘今兒鳳體略有些不適?」一臉關懷的看向周皇后。
「多謝南妃惦記」周皇后微微一笑:「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昨兒不小心著了涼,今兒起頭身體偶感不適。本宮倒是不介意的,只下面的人卻心急火燎的去將太醫給請了過來,倒是勞累了各位妹妹擔憂一場。」
「這些奴才伺候也太不當心了」喬賢妃柳眉倒豎,淬似了毒的刀子般眼神直往碧柳青梅身上招呼,碧柳束了束手腳,不著痕跡往後退了一小步,耳邊那冷寒凌厲的聲音還在繼續:「皇后鳳體違和,你們也不能及時發現請醫醫治,這樣不經心的奴才留著也是不中用的」。
碧柳青梅被她尖利的呵斥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喬賢妃死死的盯著她,似乎想將她們釘在原地永生永世,周皇后揉了揉額頭:「這也不怪她們伺候不當心。」周皇后抿了下唇接著開口說道:「是本宮貪涼逞口腹之慾,多吃了幾個青桃的緣故。」
周皇后狀似無奈的出言,喬賢妃這才收回剮向碧柳的目光,坐了下來,嘟嚷:「青桃又不是個稀罕物,有什麼好吃的,酸不溜丟的。」
「桃涼李熱,眼下雖不是桃子成熟的季節,青桃的味兒略有些酸澀,吃起來倒也帶著股清香」戚羽笑言:「皇后娘娘在美食上別有一番見解,讓臣妾佩服不已。」
戚羽樂顛顛的拍著馬屁,其他妃嬪微微扯出牽強的笑意附和。
周皇后淡淡一笑:「見解倒談不上,只是這青桃吃起來雖苦,回味卻恬淡悠長。難得南妃也喜歡,走的時候不妨帶上一盤回去品嚐一下。」
戚羽起身謝恩,打趣道:「來的時候沒帶東西孝敬皇后,回去倒貪了盤娘娘的心頭好,臣妾實在羞愧。」
喬賢妃側頭看向兩人,笑盈盈開口:「一個人吃多無趣,難得今兒人齊全,皇后可不許只偏心南妃弟弟一人,合該拿出來給大家一起享用才是。」
亮麗的眼神在眾人身上掃過,馮德妃放下手中的茶盞,笑著道:「聽皇后和南妃這樣說的有滋有味,妾身都有些迫不及待的嘗嘗青桃的味道。」
魏淑妃垂下眼瞼附和,她一想起味道苦澀的青桃便覺得牙齒發酸,暗暗思忖,皇后今天的笑容似乎比往日加起來的還要多。
付婕妤一向以皇后唯命是從,自是要湊趣一份捧場,周皇后視線掃過在做嬪妃,吩咐宮人奉上青桃,在每人面前擺上一盤去了絨毛的青蔥青桃。
喬賢妃咬了一口,只覺得又酸又苦,酸的秀氣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四下張望,在場諸人除了戚羽一臉愜意的捧著青桃吃的很是開心,其他妃嬪哪個不是酸的直皺眉,苦著張臉,因皇后所賜,偏得生生強忍著難以下嚥的苦酸味,食不知味的咀嚼了一小口,便擱置在一旁。
周皇后身體不適,自然是不會享用青桃的,呷了口茶,面上露出笑意:「各位妹妹覺得青桃滋味如何,可還合口?」
縱然青桃再苦在澀,皇后這般問話,
即便再如何厭棄,心裡再如何不滿,本想吃上一口意思一下也不行了,不得不重新拿起來,忍受舌尖深處蔓延出來的酸苦,囫圇的勉強吃了一個下肚。
喬賢妃喝了一口茶,壓了壓嘴裡的苦味:「這哪裡是略有些苦澀,簡直要將人牙齒給酸沒了。」
「南妃弟弟,你不覺得酸嗎?」喬賢妃疑惑的看向戚羽,他面前已擺了兩個桃核,正在津津有味的吃著第三個青桃。
戚羽聞言,吞下嘴裡的桃肉,笑著回道:「倒不覺的酸苦,我吃著正合適,清甜爽脆,桃味十足。」
其他諸位妃嬪臉色也極其不自然,這青桃的實在不堪入口,淚花都給酸了出來,此時正拿著帕子拭眼角。
喬賢妃欽佩不已:「南妃弟弟口味著實與眾不同。」
「這幾日茶飯不香,也只有這青桃略略合了胃口,所以今兒一見皇后這邊有青桃,便一時忍不住多吃了幾個。」戚羽略羞澀的瞧了一眼周皇后。
周皇后眉心跳,嬌羞模樣男子做起來明明該是十分違和,偏少年做起來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不適,反而帶著妖艷奪魄的柔媚,令人見之忘俗,饒是聖人,魂魄也得被他勾了去。
馮德妃、魏淑妃、付婕等妃嬪妤眸色一暗,用眼角斜了少年一眼,不要臉的狐媚子便是用這般姿態媚惑了皇上。
回想起昨兒和今天早晨得到的消息,心裡更是憤恨難平。
金莎前去乾清宮求見皇上撲了個空,回來路過鯉魚池,不知怎的不小心踩到了岸邊石頭,跌進湖裡,溺了水。因未能及時發現,搶救上來的時候已奄奄一息。
她原被皇后訓斥不許進坤寧宮請安,又私自無召前往乾清宮,招來龍顏大怒,被撤去美人位份,貶為宮人,任她自生自滅,昨兒夜裡便香消玉損,魂歸九泉了。
在場眾人能夠在宮裡存活下來,且位份不低,都不是蠢的。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前腳去乾清宮,後腳便在乾清宮附近的鯉魚池落水,剛巧又被回宮的皇上看見,誤以為不服皇后管教,故意在乾清宮附近投湖自盡,給皇后難看。
鯉魚池距乾清宮不足百步,是闔宮除乾清宮外龍氣最為旺盛的鍾敏毓秀所在,怎麼能容得下一個小小的妃嬪玷污鯉魚池的靈氣。
皇上一怒之下,派人將人撈了上來,直接打回冷宮。
魏淑妃瞥了一眼,正同喬賢妃、皇后攀談正歡的少年,心下冷笑,雖打探不出具體過程,只怕同他脫不了干係。魏淑妃事後派人去冷宮看過秦美人,那副鬼見愁的噁心面容,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秦美人本是宮人出身,要是沒有不屈服命運的不甘,心生野心,也不會被魏淑妃利用,爬上龍床,得了美人位份。這樣一個一心想從泥濘裡往上爬的人,怎麼會心甘情願的去投湖自殺,再者秦美人深諳水性,很是會游泳,即便是真心投湖,也不會被區區鯉魚池給困住,自掘墳墓,落得這麼一個淒慘下場。
若手這裡面沒有南妃的手腳,魏淑妃是如何也不信的。
死了一個小小的美人對魏淑妃來說,並沒任何損失,只可惜,本還想再利用她一次後將她給悄悄除去,沒曾想計劃還沒實施,人便沒了,當真是敗興。
正出神沉思間,便聽見一聲驚愕的聲音響起:「怎麼可能?最近這幾日你竟然總覺得得噁心反胃,還特別想吃酸的東西?你懷疑自己有了身孕?」
賢妃驚疑不定的聲音生生將魏淑妃游離的神思給拉了回來,喬賢妃捂著嘴不敢置信的看著少年,天啦,這是什麼怪想法,哪裡有男人振振有詞的斷定自己懷孕了。繼而實在忍不住笑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周皇后不知如何接話了,只低著頭看著地面出神,嘴角抽搐的厲害,魏淑妃、馮德妃幾人面面相覷,皆是一副想笑又要得強忍笑意的怪面孔,眼裡的嘲弄之色掩也掩不住,白瞎了一副聰明相,原來不過是個白癡罷了。
「賢妃姐姐你不信我的話?」戚羽不滿的看著她,神色十分認真慎重的說道:「皇上天賦異稟,我又生的如此國色,怎麼就不可能懷孕呢?不然如何解釋我最近總是愛犯困,整個人沒精神,特別喜食酸的,還總是有股噁心的感覺呢。皇上也很不放心,還特地請了唐老太醫給我把脈呢,只是唐老太醫太糊塗了,竟把不出滑脈來,趕明兒我非得招幾個懸壺濟世的醫者進宮,好好我瞧瞧,是不是真的懷了身孕了。」
喬賢妃面色古怪的看了他幾眼,忍俊不禁,很想告訴他,少年,你是男人,縱然再如何貌美,生的國色天香,終究還是個男兒身,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生育的。
可瞧著少年臉上不似作偽的認真,一時竟無語凝噎,只得茫然的看向皇后。
周皇后愣是不回她視線,只作不知,她是一國之母,也沒法解決這個男女有別的難題,眾目睽睽之下,難道讓她向南妃解釋何謂男子,何謂女子,講清楚兩者之間的天差地別。
付婕妤等人拿帕子掩住唇角,側身竊笑,互相面面相覷,這世界上竟有如此蠢笨之人,竟不知男女的區別,完全不明白縱然華佗在世也是枉然,他想懷有龍種,也是藥石無醫。
「我是看姐姐和藹可親,才同姐姐交代了句實話」戚羽冷哼一聲,憤憤的拿起一個青桃,卡擦咬了一口:「待他日我誕下皇子,你們連個哭的對方都沒有。」
「」
氣氛一時尷尬了起來,正覺得沉悶思索著要不要早些回宮去,便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
「皇上駕到」。
周皇后心頭莫名鬆了口氣,這個千古難題還
是去交給天賦異稟的皇上解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