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文 / 野黛兒
在場所有人被這一幕給驚駭住,原本安靜氣氛變得更加死寂。
烏泱泱一群人回神後,立即跪伏在地,幾乎連呼吸都不敢發出。
李三順一大早吃了個閉門羹外加飛來橫禍,捂著血淋淋的額頭,倒吸一口涼氣,本就飽經勞累的身子險些癱軟下來,視線撞上少年冰冰涼涼的目光,身子便矮了半截,頭貼著地面,不敢直視,連驚呼聲都來不及出口。
身體顫抖不已,拳頭緊緊握著,鼻間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緊緊咬著牙齒,硬是逼迫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響,埋著的臉上表情猙獰,不報此辱,誓不為人。
戚羽披著一裘外裳,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冷冷掃視了眾人一眼,語氣淡然:「曹德義,一大清早,發生了什麼事,值得你們這樣吵鬧不休,沒的擾人清夢。」
曹德義心說,這哪裡是大清早上呀,太陽白花花的,分明快到晌午了,他見過少年清溫潤如竹,嫵媚如妖姬,暴躁如雷鳴模樣,當真沒見識過少年這副冷厲如千古不化的寒冰樣貌,帶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回話:「內務府總管奉皇上旨意,給娘娘送來賞賜,奴才見娘娘勞累未起身,便讓人在殿外候著。」
戚羽聞言笑出了聲,眉目如畫的臉愈加光風霽月,聲音透著愉悅:「瞧你,這差事當得越發糊塗了,既然是皇上賞賜,你合該早點叫醒我才是。」
曹德義哪裡敢順著他的話接,開口道:「皇上臨上朝吩咐,娘娘昨兒辛苦了,特交代奴才讓娘娘多睡一會兒。」
曹德義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皇上一面交代不許任何吵醒南妃,一面又傳口諭內務府送賞賜過來,咋一看,很是矛盾,細細思量,卻另有深意在裡面。
抬頭覷了戚羽一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猜透皇上的用意呢。
戚羽笑顏如花,嘴裡說著:「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承了皇上的憐恤和厚愛。」
纖白如玉質般晶瑩的手一指一溜兒貢緞賞玩等物,喜不自勝的上前來回掃視幾眼,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揉了揉腰際:「映寒,搬個椅子出來」。
「哎,這人老了,身子骨不重要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了」長歎一聲,搖搖晃晃回到盤龍立柱迴廊下,映寒等人將美人榻搬了出來,攙扶他坐下,又在一旁設了一幾,擺上幾樣點心,時鮮蔬果。
眾人聽他這話,紛紛忍不住咋舌,不及弱冠的年紀,偏偏叫嚷著身子骨不行了,這讓有些人情何以堪,略有些尷尬的看向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三順。
李三順整個人一哆嗦,眼裡的憤懣忌恨愈加濃厚,因額頭貼著地面,沒有人能夠看得真切。
戚羽支起一條長腿,拿著一個去了絨毛,洗乾淨的青桃,青桃很脆,一口咬下去,卡嚓一聲響,戚羽視若無人的抱著青桃吭哧吭哧的啃著,不時添了舔唇角,半晌似才發現跪在地上的人一樣:「都跪著做什麼,還不快快將東西拿來給本宮瞧瞧。怠慢了皇上的心意,這罪過你們哪個擔當的起」
李三順這才起身,臉上哪裡還看的出半分先前的憤恨不滿,眼裡滿是笑意,跪下行了個大禮:「奴才李三順見過南妃娘娘」。規矩是極其妥當的挑剔不出一點錯處,只額頭那猩紅一片,翻滾在外的紅肉,看上去觸目驚心,分外駭人。
戚羽似受了一驚,短促「呀」了一聲,人往後仰,身後伺候的小太監,虛虛扶著他,不至於他跌倒。
「喲,好不嚇人,你額頭上的傷是如何來的。」戚羽皺眉。
「奴才萬死,讓你娘娘受驚了,請娘娘恕罪」李三順直直磕著頭,一邊死磕,一邊告罪,絕口不提傷口是如何來的話題。
血肉模糊的傷口,沒一會兒功夫雪上加霜,鮮血汩汩的流了下來,染紅了半邊臉,看的一旁的人,大驚失色。
曹德義見他如此行狀,心裡暗暗焦急,這老貨,打量著將傷口加重,想借此將事情鬧大。
不由替少年擔憂幾分,暗地裡偷偷使眼色給乾清宮小內監。
小內監乘眾人視線被李三順吸引過去,偷偷摸摸的挨著牆根溜了。
戚羽狀似不經意瞥了曹德義一眼,對他無聲笑笑,曹德義訕訕低頭。
李三順磕了半晌頭,見上面人半天沒動靜,心裡恨毒了這個輕狂驕橫的少年,仗著得了皇上的寵愛,全然不顧他的臉面,強撐著劇痛的身體,一口氣憋在心口險些上不來,暈厥過去。
遭逢如此潑天大辱,終是要在他身上加倍討還回來。
心裡冷笑,他在深宮浸淫多年,見多了美人深受君恩,如何寵冠後宮,下一刻卻被帝王拋之腦後,過著水深火熱,命不保夕的日子。
再美艷妖孽又如何,等帝王新鮮勁頭一過,等著他的將是無邊的苦海。
在宮闈內隨時讓一個不受帝王關注的妃子消失,還不是分分秒秒的事,有一千萬個手段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屆時,定要讓他嘗嘗今日的羞辱和痛苦。
李三順心裡頭想著萬種毒計要讓戚羽墮入地獄,承受煉獄般的苦楚,見他依然沒出聲,深深呼吸一口涼氣,停下動作,直直的看著戚羽,似乎磕頭磕傻了一般。
身體搖搖欲墜,彷彿下一刻就將倒下去。
換做任何一個人這個時候該露出於心不忍的表情,繼而叫停,親切的問候幾句。
可誰讓偏偏碰上了性格詭異的戚羽,戚羽臉
上露出純真笑容,十分認真的開口:「哎喲,我看你磕了半天頭,打量著你是不是不小心弄壞了皇上賞賜,想向本宮求個饒呢。」
「」李三順差點被他的話給噎死,簡直不敢相信,有如此蠢蛋的人。
一朝得了君恩,便猖狂不可一世,搶盡了風頭,蠻橫的在飛羽宮了一通威風,耍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一時風頭無兩。
沒過一天,行事更加肆無忌憚,做事半點不顧及宮廷規矩,成了後宮所有嬪妃眼中刺肉中釘。奈何偏偏主人半分體察不到身邊的暗潮洶湧,半點心思也不會隱藏,依然如故,憑著張國色天香的樣貌,渾然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李三順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未曾見過如此狂傲囂張的人,嬉笑怒罵信口拈來,神色全部擺在臉上,看的叫一個一清二白。
這樣一個人不需他動手,只憑他的性格,便不能再深宮存活太久。
看來看去,能拿出手的,唯有那一張傾國傾城的皮囊了。
李三順被他的話說的一時語噎。
戚羽見他傻傻的只管盯著自己瞧,不耐煩喝到:「賊膽包天的奴才,本宮的傾城無雙容顏也是你能夠盯著看的。」
宮裡規矩,奴才伺候主子不許抬頭直視,更何況這位是皇上的寵妃,哪裡能夠讓一個奴才多看幾眼去。
李三順回過味來,忙不迭再次如小雞啄米般磕頭謝罪。
火辣辣的傷口如再次被人狠狠撒了把鹽,等再次抬起頭臉,另外半邊臉上也是血紅一片,額頭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讓看的人脊背冒寒,不敢多看一眼。
戚羽扔掉手中的桃核,端起茶盞,徐徐將上面的浮沫吹散,扔了句風涼話過來:「瞧著是個傻的」接著吁了口氣:「也不知怎的混上內務府總管一職。」
曹德義眼角一跳,嘴角一抽,不知此時該擺出什麼表情。
這話一出口,誰敢接下去。
得了,李總管您老還得再受累一回,再磕頭表明自己是憑著真材實料,一步一步踩著別人的屍骸鮮血爬上來的。
李三順苦不堪言,完全沒辦法反駁,接著磕吧。
曹德義腹誹,照著架勢磕下去,李總管的一條老命怕是要去了半條。
這簡直就是殺人不見血,全然用不著半個兵刃,只憑上下嘴皮子輕輕一動,借口一個接著一個往外蹦躂。
曹德義再一次對眼前這位美艷動人的少年有了新一番的瞭解,心裡更加打量注意,絕不可怠慢他一點半點。
得罪這位小祖宗,後果很嚴重。
許是少年覺得無趣了,終於大發善心叫了停,李三順,渾身跟從血池了出來一樣,上半個身子都紅了,地上一攤血跡,整個人全憑一口不服輸的氣硬撐著才沒直接摔到。
身後一溜人,骨頭縫裡都開始冒涼意,我的媽呀,三言兩語,便將人折騰的一隻腳跨進了棺材。
頭深深埋在胸口,屏息凝神,深怕氣喘大一點,點爆了火藥。
戚羽接過映寒遞過來的帕子,姿態悠閒的擦拭著手指,慢條斯理的連手指縫也不放過,涼涼的開口:「仔細點兒,別髒了皇上的地兒,正大眼睛,仔細瞧清楚,這可都是漢白玉堆砌的,髒了得費不少功夫人力財力去清洗的。」
李三順眼冒金星,頭昏眼花,下意識的想跪下,戚羽起身,閒閒道:「站穩了,你這一歪下去,本只要擦這一小方塊地的活,徒然增加了地段,白白糟踐了皇上的地方。」
身上穿的宦官的官服,李三順哪裡敢撕扯下來包紮傷口,免得弄污乾清宮的「金」地。
抖索著手指,摸索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扯出塊手帕,剛想往額頭上包去,耳邊就傳來一聲悍厲的喝罵聲:「狗奴才,你是不是笑話本宮不是婆娘,生不出孩子,故意拿這些勞什子來諷刺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