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文 / 扶華
第十三章
聽到葉雲飛平淡的說要將那套房子給賣了，屈衍仲垂在一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為什麼？」
「我已經十五歲了，我這雙腿意味著我有許多的事情不能去做，但是我是這個大家庭裡面年紀最大的哥哥，我既然已經長大了，就要開始負擔我的弟弟妹妹們的生活。就算先生有能力負擔我們，我們也並不想只靠著先生養。那套房我以後不會再住進去，我已經不在意那些事了，賣掉也好。」
葉雲飛坐在輪椅上摩挲著輪椅的扶手，見到屈衍仲極細微的皺了一下眉頭，便接著笑道：「我們把先生當成父親，父親已經幫助了我們太多，我們也想要能快些長大，就算不能幫助父親，至少能不為你添麻煩。」
「你們不是麻煩。」屈衍仲只說了一句，葉雲飛就明白他已經答應了。他就是這樣，雖然看上去不怎麼愛說話也不太和他們親近，但總是很會為他們著想。他是個神奇的人，似乎能看透人心。
「謝謝先生。」葉雲飛想著用那些錢給院裡的弟弟妹妹們買些他們一直想要的東西，還有做點小投資。他對電腦很感興趣，自己學習編程，還是一個著名的黑客網站裡面的一位新秀。他也差不多能靠這個賺些錢，以後會越來越好。他會用自己的力量繼續幫助那些和他一樣的孩子，就像先生做的那樣。
「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們和我一樣。」就在葉雲飛那麼想著的時候，屈衍仲突然開口說道。
葉雲飛又笑了，「我知道的，先生不想讓我們沾上的事，我們永遠都不會沾上。」葉雲飛知道，先生殺了不少人，甚至這個院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先生從來沒有瞞過他們。他們之中許多的親人，都是先生親手殺的。可是儘管他自己殺人，他卻絕對不允許他們做這種事，固執的保護著他們的雙手不沾染鮮血。
他不知道先生是不怕他們將這件事洩露給警方，還是相信他們——葉雲飛更願意相信是後面這種可能。
事實確實如此，先生對這裡的每個孩子來說，都是黑暗裡的光明，是給予了他們第二次生命的父親。他將他們帶回了正常的世界裡，他們永遠都只會保守這個秘密，保護好他們似乎無所不能卻又顯得那麼寂寞的父親。
葉雲飛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父親』的場景。
他好不容易破壞了門爬了出來，長久的飢餓和身體裡注射的某種藥劑，讓他僅僅只是從臥房爬出了大門就再沒了力氣。他滿身的灰塵，瘦弱的手和萎縮了的腳在地上磨出血絲，絕望的躺在地上，想著等那個人回來了，他會再次被關進那個地方，或許會受到更加恐怖的對待。
要是能立刻死了就好了，可是在這之前，他多想殺了那個把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人——他曾經深愛著的母親。
徒勞的看著灰色花紋的地磚，他感到視線有些模糊。然後，他看到了一雙乾淨的黑皮鞋出現在眼前。勉強的抬起頭，他看到一張很好看的臉。
在他面前的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站在那看著他說：「你怎麼了。」
明明是居高臨下的姿勢，但葉雲飛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壓迫，他甚至覺得面前這個從未見過的人有種詭異的親切感，後來他才明白那是因為他們是那麼相似。他們這樣的人，都有著同樣的氣息，一種不願宣之於口的無助。
葉雲飛被自己的媽媽關在家裡五年，他七歲那年，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媽媽抱著他哭說爸爸離開她了，不許他也離開她。葉雲飛知道爸爸是因為第三者和私生子才會和媽媽離婚，他也不希望媽媽傷心，所以陪在了她的身邊，但是媽媽的變化讓他覺得很害怕。
好像是從那之後，媽媽就變得越來越奇怪，越來越神經質。她不讓他離開她一步，不讓他去上學，後來到了不讓他出門，不許他和任何人接觸。她給家裡的門窗上了大大的鎖，撤掉了一切能和外界聯繫的通訊工具，把他關在家裡。
他的媽媽瘋了，但是那時的葉雲飛還年幼，他只是覺得媽媽變得陌生。她越是把他看的緊，他就越害怕，想要遠離她。
他試圖逃出家門，那時他八歲，剛好被媽媽撞見，她臉色猙獰，捂著他的嘴用凳子砸斷了他的腿。尖銳的疼痛鋪天蓋地，小小的葉雲飛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快死了，但他沒有，只是從那之後再也不能走路了而已。她把他鎖在床上，每天給他注射讓人昏睡的藥劑。溫柔的時候，她會給他做好吃的，抱著他哭，瘋狂的時候她會掐著他的脖子問他為什麼要和爸爸一樣想要離開她。
渾渾噩噩，生不如死，他從害怕到麻木到差點變成和她一樣的瘋子，殺了她然後自殺的念頭充斥了他的腦袋。可是，在踏進地獄之前的那一刻，他幸運的遇見了這個男人。
「你怎麼了。」
「求你，救我！」費力的，拉住了他的褲腿。
這個後來被他視作父親的男人戴著一層薄薄的手套，手裡捏著一把水果刀殺掉了那個女人，冰冷的刀鋒輕易的劃開人的皮膚，濺出溫熱灼紅的鮮血，流淌開來。他將現場偽裝成自殺的模樣，從始至終臉上的表情都是冷靜的如同殺了一條魚……或者其他的什麼。
臉上濺上了一點血液，從他的臉頰滑下來，像是流了一滴血淚。他看向他，平靜的說：「你的母親是我殺的，和你沒有一點關係，從今天開始，忘記之前的日子。」
彷彿被這種平靜感染，葉雲飛記得自己當時竟然看著他露出了個久違的笑說：「你不怕我去報警？」
他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難以言說，「或許，我一直在等著這麼一天。」
然後，葉雲飛報了警
，告訴警察他的媽媽患了精神疾病，在家自殺了。再然後他住進了陽光孤兒院，這一住就是三年。三年前的那些日子，現在想起來就像是上輩子那麼遙遠。他現在每天都能看見外面的綠樹陽光和藍天，院子裡的孩子們每天都和他說話，他終於回到了人間。
「最近做噩夢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沉浸在回憶裡的葉雲飛一瞬間醒過神來。他搖搖頭，「我已經許久沒有做噩夢了，弟弟妹妹們基本上都沒有再做噩夢，小悅晚上起來看的時候，他們都睡得很好，包括新來的關河。」
葉雲飛當然發現先生聽到這個後高興了一些，他不知道為什麼，先生對這件事特別的在意。他的關心，總是在這種讓人無法發現的細微的地方，他們都為擁有這樣的父親感到驕傲。
「先生，那套房子裡面死過人，估計不好賣，要是賣不出去就算了，你可千萬別自己買下來然後告訴我賣出去了。」葉雲飛微微笑著打趣道。
他不是開玩笑，這種事先生真的能做出來的，之前院裡的孩子們自己做了小玩意出去賣，想要自力更生，但怎麼都賣不出去，那幾個小丫頭都快哭了，結果先生聽說後竟然默默花錢僱人去買光了。要不是他覺得這件事有蹊蹺擔心是什麼陰謀悄悄去查，可能還不會發現這事。
宋笙玩的滿頭大汗脫了外套準備放在這邊的石凳下，剛好聽見了葉雲飛的話，心中一動看看兩人問道：「什麼房子？這位少年你要賣房子嗎？」
「姐姐你好，我叫葉雲飛。」葉雲飛長得俊秀，氣質溫潤，若是再長大一些妥妥的大帥哥。雖然宋笙特別喜歡小孩子，但是這種溫和聽話的弟弟也特別招人疼，特別是他還坐著輪椅，這種看著殘缺但是堅韌的像是新生小樹苗的少年，母性點被死戳啊！
「是這樣的，我名下有一套房子想要賣掉，但是因為我的媽媽以前在那裡面自殺，所以我覺得可能會賣不出去。」
要是一般的女孩子可能會覺得害怕，但是宋笙完全不在意這個，她並沒有被嚇退反而生出了想要買下的想法。雖然她是準備租房而不是買房，但是這個少年準備賣房肯定有什麼事要做，她買下房子能幫的話買下也沒關係，反正她想要在這邊長住，買套房也不是不行。
現在就看這房是不是符合她家奶奶和外婆的標準了。
「因為這套房子就在先生對門，所以我就托先生幫忙。」
聽到葉雲飛這句話，宋笙腦海裡的思緒一停，身體先於大腦的上前一步看著他很認真的說：「帥氣的少年喲，這套房賣給我吧。」
「啊？」葉雲飛愕然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說。不過他看向旁邊一聲不吭的屈衍仲，突然明白了什麼，便笑道：「姐姐是先生的女朋友嗎？」
「不是。」宋笙很正直的搖頭，心裡默默加了一句：暫時不是。
旁邊的屈衍仲好像沒聽到他們的談話一樣，恰好姚院長在喊他，他便朝兩人點點頭走開了。留在原地的葉雲飛和宋笙目送他遠去，又接著交談。
「姐姐喜歡先生？」大概是長得好看的人總是容易被寬容一些，即使隨便的問出這種私人的問題，也沒讓人覺得被冒犯。
「嗯，應該是吧，我就今天發現的，我好像對屈教授有那麼點非分之想。」宋笙大喇喇的往葉雲飛輪椅旁邊的草地上一坐，直接就承認了。
「先生確實條件很好。」葉雲飛依然微笑，眼裡卻有些警惕和審視。
宋笙聽出了他話裡的意味，也發現了他眼裡的情緒，事實上那些看上去和她玩的高興的孩子們，眼裡幾乎都有這種戒備，區別不過是有些藏得深有些藏不住。但她沒覺得有什麼，這些孩子心眼多一點她還覺得高興一點呢，至少心眼多的人不容易被欺負。
「我大概不是看上了他的條件，而是……」宋笙猶豫了一下，皺起眉想了想才說：「就像是，我這個人有點怪，看到路邊的流浪狗就會忍不住跟上去看看它能不能找到吃的，然後會買食物給它或者給它找個去處，我看到屈教授的時候似乎也有這種感覺。當然我不是說屈教授是流浪狗啦，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有這種感覺。」
感覺，他一個人在那裡，不能放著不管。理清自己的心情後，宋笙也覺得自己簡直有病。人家英俊多金的屈教授從哪裡看，都和找不到家無處可去可憐兮兮的流浪狗沒有半分相似，也不知道她這感覺是從哪裡竄出來的。
「這樣啊，姐姐可以和先生談談我那套房的買賣問題了。」意料之外的，葉雲飛聽到她那番話之後反而對她的排斥少了些。
宋笙正驚訝呢，他又用那雙帶笑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說：「我們都希望，至少有一個人能偶爾陪陪先生就好了，要是姐姐成為了先生的鄰居，說不定能好好相處。」
宋笙抬起自己的手，然後示意他抬手，在葉雲飛疑惑的目光中，啪的和他拍了一下掌，「少年，等著叫屈教授姐夫吧。」
看著這一咕嚕坐起來，姿態乾脆瀟灑的自來熟姐姐又衝進了那堆專心玩沙子的小蘿莉小正太裡面，逗著他們嘻嘻哈哈的笑起來，葉雲飛眼裡露出了點真切的笑意。
先生，還是第一次帶人來和他們親近，或許先生也是想試試和人一起生活。畢竟，一個人久了，總會覺得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