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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小說 第五十八章 王者歸來 文 / 桑榆未晚

    樓下的吵嚷聲已經漸漸消失了,不管怎麼說,李崢科是黃靜雅的親弟弟,也是家裡寵著的獨子。再怎麼吵也就是說說而已。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點睡意也沒有,手機也關了,手邊卻沒有可以用來消遣的工具。

    李崢科在臨睡前敲了敲我的房門,問我:「還有什麼需要的沒有?」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起來李崢科是愣了一下,我問他:「有沒有電腦?」

    「有,」李崢科說,「你想上網?」

    我搖頭:「我想看個電影。」

    這間客房裡沒有電腦,李崢科本來說要把他的筆記本電腦拿給我,但是回了一趟他自己的臥室又臨時變卦了,轉過來讓我去影音室去看。

    我知道這小孩兒心裡存的是什麼心思,就說:「那我不看了。睡覺。」

    「別啊,」李崢科就開始給我講那個影音室有多麼高大上,說服我,「就和電影院看的感覺是一樣的。有3d版的。看起來特帶勁,你就試一次,保管你能愛上,我失眠的時候就總是去看電影。看一些歐美的老片子。」

    我失笑:「你也有失眠的時候啊?」

    李崢科說:「是啊,學習壓力太大。」

    我被李崢科這樣的語氣給逗笑了:「那你明天還要不要上學了?」

    「當然上了,」李崢科直接過來拽我的胳膊,「快點了,正好看完一部電影十二點睡覺。」

    對於李崢科,我總是告誡自己要掌握尺度,絕對不能越界,但是又總是狠不下心來直接拒絕,他和我弟弟總是有那麼一點相似,我覺得這就是一個還沒有成熟的孩子,偏偏想要做出一些成人成熟的動作來,以顯示自己已經成熟了長大了。

    最後。還是和李崢科去了他口裡的那個影音室。

    真的是豪門大家,前些天從梁易的家裡,我是見識到了在家裡別墅裡的遊戲廳,現在在李崢科家裡,又見識到了家庭電影院。

    李崢科說的沒有錯,這就相當於一個小型的電影院了,房間很大,我對平方數沒有概念,不過我看可以並排放下八個乒乓球檯,前面一面牆上有一個超大的電子液晶屏幕,後牆上是一整面鏡子,可以完全將前面的大屏幕上的影像投射在鏡子上。

    我走到鏡子前,用手指敲了敲,用指甲頂著鏡面看了看。

    李崢科走過來:「這是單面鏡子,不是雙面可視鏡。」

    我驚奇:「你怎麼知道我在看這個。」

    李崢科嘴角向上彎起,一副我就是知道的樣子。

    我確實是在看這個,因為在網上查到過,在酒店或者健身房那些公共場所的時候,用指甲抵著鏡面,如果鏡子裡的像跟指甲之間有距離,鏡子就是單面鏡,如果跟指甲指甲之間沒有距離,那就是雙面鏡。

    李崢科已經打開了放映機,正在從影視庫裡面挑電影,問我:「你想看什麼電影,外國的還是港台的?」

    我問:「什麼電影都有?」

    李崢科點頭。

    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說:「《回頭箭》。」

    李崢科愣了一下,搜索進去,出現好幾部電影,就問我:「哪一部回頭箭?」

    我指了指第三個:「陸景重主演的——回頭箭。」

    《回頭箭》是一部古裝戲,算是戲說水滸裡「浪裡白條」張順這個角色,很汗,我是個學渣,當初也只是知道一些關於水滸傳的文學常識,沒有看過《水滸傳》,在小時候擺地攤的連環畫看過,印象不是特別深刻,高中也只是為了圖省時間,搜過內容簡介。

    我恍然間記起來,第一次來c市的時候,在住酒店,網上還搜到過陸景重在《回頭箭》的一個全裸入水的鏡頭,但是到後來,有過一段淨網嚴打,除了粉絲手裡有可能還保存著那照片偶爾在朋友圈曬一曬,就算搜遍了互聯網也找不到了。

    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李崢科的這個電影,竟然是未刪節版的,而且現在看的還是3d版,真的很刺激人的感官。

    那個照片上的場景,放在比手機屏幕大上幾百倍的大屏幕上,配上背景音樂和動作效果。

    陸景重站在河岸的蘆葦叢中,解開身上衣帶,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丟在腳邊,頭上髮帶一扎。

    這個時候正值夕陽落日,晚霞光輝遍野,在陸景重勁瘦的身軀上,塗抹上一層緋色的霞光,正好就勾勒出他從肩背到臀再到小腿完美的輪廓,從脫衣到入水,動作沒有一絲滯頓,水花四濺。

    看著電影裡的陸景重,我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在電影的最後,是陸景重所扮演的張順,應宋江之命,充當信使去招降方臘。

    水中,陸景重用牙緊緊齒咬著一個用蠟封好的竹筒,游到湧金門下,用石頭試探了一下沒有埋伏,就一下子拔出袖口中匕首,扒上城門。

    但是,等到扒到一半的時候,城門樓上有響動,弓箭和滾石落下,陸景重肩上中箭,迫不得已跳入水中,潛在水下,可是,方臘早已埋伏好,從水底向上勾起來的一個鐵鉤子,直接插進他的大腿,瞬間血肉模糊,被倒掛在湧金門上。

    一聲「放箭」之後,密集的箭雨齊刷刷向陸景重射過去。

    這場景十分悲烈,我看著陸景重最後目齜俱裂,口中一直緊緊咬著的竹筒墜落下去,他的眼睛怒睜,雙目都是血紅的。

    我忽然就想起來,在三年前,酒瓶的碎玻璃片劃過他的眼角,他的眼睛裡也是出現了這樣一抹紅,血紅,好像是鮮血染了上去。

    電影最後的場景,定格在水面上漂浮著的竹筒,以及背影裡的一句台詞,是在很久以前聚眾豪氣喝酒的時候,和梁山好兄弟之間說的話。

    這台詞是陸景重自己配音的,只有一句話——「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死在這種自負上,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就在屏幕黑的時候,陸景重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我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直接淌進嘴角里,苦苦澀澀的。

    身邊的李崢科不停地給我遞抽紙,沒有一小會兒,我擦眼淚的抽紙就堆了一個小山。

    我對李崢科擺手:「我、我不用了。」

    李崢科歪著頭問我:「你是陸景重的粉絲?」

    我搖了搖頭,也實在是哭的說不出話來了,就擺手給李崢科打了個手勢,意思讓他去睡,我也去睡了。()

    李崢科在我身後說:「我認識陸景重,我可以幫你要他的簽名。」

    我腳步一頓,轉過來扯了扯嘴角,說出口的聲音有點沙啞:「去睡吧。」

    …………

    第二天早上,是李崢科的媽媽來叫我去吃飯的,我簡直是受寵若驚。

    李崢科的媽媽讓身後的保姆將一套新的洗漱用品給我送來,然後問我:「早餐是下午吃還是我讓人給你送上來?」

    我連忙擺手:「不用麻煩了,謝謝阿姨。」

    李崢科的媽媽是那種看起來特別大家閨秀的感覺,平易近人,舉手投足都好像是一幅山水畫一樣。

    我洗漱過之後,對著鏡子看自己失眠到天亮熬出來的黑眼圈,掏出化妝包來簡單的化了個淡妝。

    自從大一開始,我就已經學會了化妝,有時候不是不願意素顏,只不過化淡妝更顯示出對別人的尊重吧。

    用早餐的時候,李崢科把他左手邊的位置讓給我,我先是向李崢科的父母恭恭敬敬地頷首問好,得到李崢科媽媽的允許才落座。

    這是一頓西式早餐,牛排、煎蛋、水果沙拉、通心粉,燕麥牛奶,營養搭配的很好。

    跟長輩在一起吃飯,不管對方怎麼樣的平易近人,總歸是拘謹的,我只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片吐司,就放下了手中刀叉,李崢科給我切了一塊菲力牛排,我本來是推脫不想吃的,但是李崢科實在是盛情難卻,就十分彆扭地拿起叉。

    其實我不是不餓,只是不想用刀叉,吃飯的時候顯露出自己不會用餐具的弊端。

    不過還好就是李崢科幫我切好了,叉起來放到嘴裡就好了。

    吃過早餐,李崢科的媽媽讓司機送李崢科上學,順道送我回學校。

    從樓上拿了包下來,經過餐廳外面的時候,我聽見裡面李崢科的父親說:「阿澤想要跟你離婚?」

    黃靜雅的聲音很不耐煩:「爸,你能不能別問了,我自己知道怎麼做。」

    李崢科的父親又說:「你知道自己怎麼做?我知道你總是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你看看,我放手你自己去選去戀愛,你選了個這是什麼……」

    我聽了這話,趕緊就開門出來,生怕裡面的人看見我在外面,唯恐我聽見了什麼。

    在回學校的路上,我琢磨了黃靜雅跟她父親之間的這兩句話,猶豫了一會兒,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訴桑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不相信這種真情的存在,從三年前就不相信了。

    就像是我以為我喜歡陸老師的時候,陸老師也喜歡我,可是陸老師和他的結髮妻子離婚,也只是把我當成一個擋箭牌而已。

    就像是我對陸景重死心塌地的時候,他卻只是……

    我一直記得,薇薇在最後說的那句話——「別忘了,他是個演員。」

    …………

    我以為方唯一會找我麻煩,但是在學校裡平平淡淡的過了兩天,上課下課吃飯練琴,一切都風平浪靜。

    這天早上身上來例假,以前冬天受凍落下的痛經又犯了,一整天在床上縮著,痛的我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撥通了明姐的電話,把手機拿給室友溫溫,讓她幫我請個假。

    溫溫說:「你好,我是佳茵的朋友,她今天不舒服……對,等她好些了會給你回電話,嗯,再見。」

    溫溫說話一向是這麼幹練,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每句話都能恰到好處地戳中點子上。

    掛斷電話,溫溫幫我充了一杯紅糖水,又把已經充好電的暖手寶遞給我:「有時間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總是這麼著也不是個辦法。」

    我端著紅糖水喝了一口,說:「每個月就這一次……」

    我說話的聲音氣若游絲,更蚊子嗡嗡嗡似的,溫溫竟然還聽見了,說:「我認識一個中醫,一個同學就是在那裡開了兩貼中藥,說現在痛經好多了,我覺得你也需要調養調養。」

    我喝了兩口紅糖水就喝不下去了,嘴裡全都是苦澀的腥味,好像是咬破舌尖了,拿出紙巾來把一口唾沫吐在裡面,翻身又躺在了床上。

    其實要是睡過去了也就好了,但是偏偏這種疼,疼的我根本就睡不著,縮在被子裡拿出手機來,隨意地翻網頁。

    現在我翻網頁的時候,最怕碰上陸景重這三個字,每每看到,心臟就會抽搐地猛的疼一下,小腹的疼痛就完全被掩蓋了。

    在三年前,那個時候陸景重沒有被雪藏之前,也很火,但是大多數人都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字vincent,但是這次,不管是網上帖子娛樂報道還是報紙娛樂版的頭版頭條,vincent這個英文名字基本上已經銷聲匿跡了,鋪天蓋地的全都是「陸景重」這三個字。

    偏偏,我寧可看到的是一個冷冰冰的英文名字。

    我忽然頭一陣疼,直接把手機從床頭一下子甩到床尾,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疼了幾乎整整一天,從早到晚,除了溫溫偶爾端給我紅糖水喝,我一口東西都沒吃,托雪兒帶回來的面放涼了也沒有吃。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覺才感覺好了點,都是虛脫的,渾身上下用不上一點力氣。

    下了床我就去拿起桌子上的硬麵包吃了兩大口,補充下體力,在牆上釘著一面鏡子,鏡子裡,我頭髮全都毛毛糙糙橫七豎八地豎,臉色灰敗青白,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眼眶浮腫,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錯覺,臉頰都有點凹陷了。

    怎麼能成了這樣一副鬼樣子,不用晚上出去,白天出去都要嚇死人了。

    今天一定要好好補補,把氣血都補回來。

    我這樣想著,又用牙齒撕了一大塊硬麵包,狠心不捨地嚼著,後面雪兒遞給我一盒牛奶。

    上午十點鐘,在飯館裡吃飯的人都不多,我拉著三個室友,四個人點了八個菜,我胃口好的讓雪兒瞠目結舌:「佳茵,吃完這頓飯你要肥兩公斤。」

    溫溫說:「身上例假的時候吃東西不會長胖,這是常識。」

    桑桑也是狼吞虎嚥:「我也例假。」

    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會感覺到身心的輕鬆,就好像我本來就屬於這樣一個純淨的象牙塔,什麼都沒有經歷過,還保持著最開始的本真。

    本真?女有助扛。

    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本真是屬於什麼時候了,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已經失去了本真,現在回想起來,最快樂的時光,不是童年,還是和陸景重在一起的時候。

    我回過神的時候,聽見雪兒正在跟桑桑說:「今天下午五點,陸哥哥的航班啊,要不要去現場?」

    溫溫在一邊哂笑:「怎麼沒聽說過你還有個陸哥哥,什麼時候改姓了。」

    雪兒拿筷子敲了敲碗:「陸景重陸sir啊,他演的《末世警察》,超級帥超級迷人啊!一笑電死一火車皮的女的。這話別告訴磊子,要不然跟你友盡了,」說著,雪兒轉向我,「佳茵你不是也很喜歡陸景重的歌麼,咱倆一起去現場吧。」

    「我還要練琴,快比賽了。」

    我低頭扒飯,沒有讓她們看見我臉上的表情。

    我說的是實話,還有兩個星期,就要比賽了。

    但是,這首曲子,說真的,我把握不大,我對音樂方面確實有那麼一丁點天賦,但是也都是一些小聰明,投機取巧,現在面對這種大型比賽,我真的就打算自暴自棄了。

    吃了飯去音樂樓的練琴房,正好趁著中午琴房沒有人用,可以多練習一會兒,離琴房很遠,我就聽見從裡面傳出來的鋼琴曲聲音。

    旋律特別熟悉。

    我一聽這個曲子就笑了,這個鋼琴曲就是我原本已經定好的曲子,李斯特的超技鋼琴曲六號幻影。

    我在門外聽了一會兒,不禁搖了搖頭,不是我自誇,真的沒有我彈得好,就連最基本的流暢度都不夠,更別說難度了,簡直是浪費了這樣一個名額。

    我正準備抬手推開門,卻從裡面打開了門。

    一個咖啡色頭髮的女生看見我一瞬間有點驚訝,叫道:「杜佳茵?」

    「謝准佳。」

    不知道外界是怎麼傳的,我被稱作是音樂系的才女,而謝准佳被稱作是音樂系的系花。

    這一聽高低就聽出來了,我勉勉強強就稱得上是一個才,而謝准佳才算是才貌雙全實至名歸。

    我坦然地笑了笑:「吃過中午飯了麼,還在練琴?」

    當時我還在想,謝准佳之所以看見我的一瞬間會露出這樣措手不及的表情,是因為暗地裡耍了手段,搶走了我的這首曲子,不過之後,我就明白了,應該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是因為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男生——靳磊,雪兒的男朋友磊子。

    靳磊倒是坦蕩地跟我打招呼,說謝准佳和他是高中同學,有兩年都沒見面了。

    我只是點了點頭,本來想要給雪兒說一下,但是想了想,說不定真的是我想多了,雪兒那個人腦子簡單脾氣暴,聽見這個消息指不定當時就能衝到謝准佳面前給她兩個耳光,然後再跟磊子鬧上幾天,最後還是以和好收場。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那何必要中間轉一個圈呢。

    在練琴房裡心不在焉地練了兩個小時,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我腦子已經完全混亂了,各種紛亂的思緒糾纏在一起,而我自己的心臟好像是上了發條的鐘錶一樣,走起來彭嚓嚓,越來越激動,簡直就是要飛起來的感覺,最後,雙手十指控制不住在琴鍵上同時按下,猛的呼吸了一口氣,站起來就向練琴房門外跑。

    我要去機場。

    …………

    吃飯的時候,雪兒說陸景重的航班是五點,但是她有時候嘴裡跑火車也信不得,我就專門上網查了查,xx娛樂的官方報道,確實是說的是下午五點,我看了一眼時間,四點十分,我打個車到機場估計要半個小時。

    我催促司機師傅快一些,但是偏偏就天不遂人願,快到機場的路上,堵車了。

    我看著前面看不到頭的堵車大軍,問司機師傅:「看樣子要堵多長時間?」

    司機說:「說不準,看樣子一路堵到機場了。」

    我索性直接付了車錢,然後下了車沿著路邊向指示牌上機場的方向跑。

    跑了有十幾分鐘,我累的喘不上氣來了,小腹又開始疼,我才想起來自己才例假第三天,不能劇烈運動。

    於是就改成走路,不過估計是剛才跑的急了,這個時候走的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飄飄然的感覺。

    正走著,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周峪森打來的。

    三年前,我填報志願填的是c市b大,都覺得是捏了一把汗,雖然說是一個不算怎麼好的二流綜合大學,但是因為是在c市,有這一道光環照著,所以逼格就高一些。而周峪森連分數都沒有估,直接就報了北大。我問他,他說是唐卡說的,只要是他考上北大,他就回來。

    上天還是眷顧著周峪森的,他竟然超出北大的分數線二十八分,當年文科省考狀元,絲毫沒有懸念了。

    當時周峪森還被電視台請去要做一個講座,分享一下當省狀元的心得,周峪森本來心理就有點自閉,這種面對成千上萬的人的講座,當然沒有去。

    不過要我說,周峪森當省狀元,就是因為兩個字——唐卡。

    這次周峪森約我晚上出去吃頓便飯,我現在跑的說話上氣不接下氣:「我正在公路邊……」

    天空中,飛機滑過一道白色的細線,天邊落日的陽光,忽然就很刺眼了。

    一剎那,我耳邊聽到到任何聲音,只能看得見前面黑壓壓的人群,每一顆為了見證這樣王者歸來的少女心,那些閃爍著的鎂光燈,以及豎起的標示著「iloveyou」的牌幅,我就顯得尤為不重要了。

    既然我就是可有可無的,那我來幹什麼呢?

    我這麼衝動地跑過來,是要做什麼呢?

    在我聽覺恢復的一瞬間,就聽見周峪森在耳邊的叫聲:「佳茵?!杜佳茵!你沒事兒吧啊?!」

    我說:「沒事兒。」

    周峪森說:「你剛剛說你在公路怎麼樣?如果你有事兒的話,那今天晚上就不……」

    「我沒有事兒,」我說,「還是你學校旁邊那一家晝夜營業的咖啡館吧,八點見。」

    掛斷了周峪森的電話,直接轉身往回走。

    附近堵車堵的厲害,我走了一個路口才重新看見了可以流動的車。

    剛才來的時候是心急的,所以打車,但是現在不用趕時間了,我就拿出手機查附近的公交車站牌和地鐵線路,到和周峪森說好的那個咖啡館。

    一般情況到學校,都有直達的公交車,我找到了站牌就開始等車,拿出耳機來塞在耳朵裡,背著手一下一下踮著腳尖,看著前面川流不息的車流。

    忽然,前面有一輛黑色的豪車駛過,就算是到現在,我也不認識幾輛豪車的牌子,但是那種上百萬的車,開在馬路上和那種幾萬塊錢幾十萬塊錢的車感覺都不一樣。

    這輛車在公交車停車線內停了一下,後車窗搖下來一條縫,我看向那條縫,不過因為現在天色已經晚了,看不太清楚,隱隱約約只看到一雙眼睛,我以為這車是要接人,就向旁邊讓了讓。

    但是下一秒,車就開走了。

    我看向車後面的車牌,頓時僵住了。

    這車的車牌是ghv788。

    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同樣是在c市,深夜從酒吧出來,我特意記了那車的車牌號,也第一次瞭解了,車牌號的組成。

    沒錯,這就是陸景重的車牌。

    然後我就心神不寧了,就算是周峪森在跟我說十分重要的事情。

    在咖啡館裡,一會兒就神遊天外了,周峪森第三次提醒我:「佳茵?」

    我回過神來,咧開嘴笑了笑:「對不起啊我剛剛跑神了,你再說一次。」

    周峪森就直接把手裡的平板放在桌上,往前一推:「算了,我不說了,我知道這些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一直麻煩你也不好,以後唐卡的事情我都不會找你了。」

    我被周峪森這種語氣逗的一樂:「唐卡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自從唐卡在三年前跟他姐姐林蕭蕭來c市之後,每個春節都會給周峪森打一個電話過來,用的都是本地的號碼,可是,偏偏營業廳裡查號碼就是查不出來。

    人間蒸發了是麼?

    三年前,周峪森剛來到c市的時候,又要適應完全陌生的生活環境,又要熟悉周圍的人,還要顧忌消失不見的唐卡,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那個時候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兩個月瘦了三十斤,一米七八的個子體重只有不到一百,遠遠看著就像是一根筆直的竹竿子。

    「我前一段認識了一個報社實習的記者,是一個學姐,我想試著用媒體找一找,回頭去報社看看,記者畢竟線廣一點。」

    我點了點頭:「可以試試。」

    周峪森拿平板遞給我,點開了一段錄音:「這是阿卡昨天給我打電話的錄音,我記下來了。」

    咖啡廳裡人不多,放著輕柔的輕音樂,所以我就沒有選擇外放,拿出耳機塞進耳朵裡。

    是這樣一段對話:

    周峪森:「你現在在哪裡?你到底在做什麼?」

    唐卡:「我很好,在一個很暖和的地方,我是在網上買的c市的電話卡,等等我就去找你。

    周峪森:「等多久?」

    唐卡:「等你大學畢業之後。」

    周峪森的語氣就有點沖了,他惡狠狠地說:「高中說等到我考上大學,現在又說等我大學畢業!唐卡,你是不是就篤定這個世界離不開你就不會轉動了?!」

    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斷掉了。

    我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周峪森,周峪森聳了聳肩:「是我掛斷了,我是不是很傻,他半年多才給我打一次電話,我還一生氣給掛斷了。」

    我問:「你回撥過去這個號碼?」

    「無法接通,」周峪森說,「估計打過電話就把電話卡給摳下來了。」

    我也一時間解釋不清了,這個唐卡究竟是在搞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決定下一次唐卡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直接告訴他: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直接把周峪森丟進江裡去餵魚。

    當天晚上,我在刷空間的時候,在周峪森的日誌裡看到了這樣一句話——「是的,我篤定,這個世界離了你還會轉動,但是,我不行。」

    …………

    這個晚上,我又失眠了。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睡不著覺,從大一到現在,睜眼看著窗外,看著天色好像是一個調色盤一樣,從墨藍色漸變成淡青色,是常有的事情,有一次我甚至拿手機舉著,錄了從凌晨三點到六點這三個小時的天色漸變視頻,然後被溫溫稱作是沒事兒找的。

    第二天早上六點多,溫溫的鬧鈴響了。

    溫溫是那種腦子特別聰明而又努力刻苦的人,幾乎不是圖書館就是教學樓,手裡時時刻刻捧著書的那種人。

    我睜著眼睛從床頭看著溫溫,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愣在原地看了我兩秒鐘:「你不會又失眠了一整夜吧?」

    我揉了揉發脹的眼睛:「你看呢?」

    溫溫說:「不是給你說了那個心理咨詢師麼,去了沒?」

    我翻身坐起來,兩手食指按住太陽穴揉著:「去了,花了八百塊錢,給人講了個狗血言情故事。」

    「周越他收你錢了?」溫溫壓低聲音,生怕吵醒了還在睡夢中的桑桑和雪兒。

    我點了點頭。

    「你沒跟他提我?」

    我搖了搖頭。

    「我讓他把錢退你。」

    溫溫說完就轉身就進了衛生間。

    我以為溫溫是隨口說說而已,畢竟我耽誤了人家好幾個小時把自己肚子裡的苦水往外倒,都是做生意的。雖然我也知道,心理咨詢師如果是做得好了,是一份非常賺錢的工作,我剛上大學也一度想學這個來賺錢,但是連我自己的心理都有問題,又何談去解決別人的心理問題呢。

    可是,當天下午,溫溫就讓人把那五百塊錢給我送回來了。

    這人叫什麼來著,我記得他給了我一張名片,但是我轉手就給扔了。

    他好像也看出來了,就先自我介紹:「我叫周越。」

    我剛想要出於禮貌介紹一下自己,他就說:「我記得你,杜佳茵。」

    已經給人的錢也沒有道理退回來,不過在寢室樓門口,跟一個西裝革履的成熟男人,我也不好拉拉扯扯,就索性把這錢接過來,對周越說:「這錢什麼也別說了,找一個不錯的地方,下館子吃頓飯。」

    周越挑眉看了我一眼:「好。」

    我又上樓去換了一件衣服,順便拎起了包,想著正好吃了飯就去碧海雲天,已經一個星期沒露面了,不知道明姐見了我會什麼反應。

    我給溫溫打了個電話,想要順便叫上她一起吃飯,她接通了電話聲音特別小,貼著話筒說了一句「上課呢」就給掛斷了。

    到寢室樓下,卻沒有看到周越的身影了。

    頭頂的路燈忽然亮了起來,燈影裡,那邊石凳有個人影衝我招了招手,我認出來那人就是周越,就走了過去。

    周越一條腿敲在石凳上,剛好說最後一句話「行了,我知道分寸,梁小六跟我說過了。」

    周越是開著車來的,我就報了一家挺上檔次的私房菜館的地址,那裡面的菜不便宜,但是很好吃,最起碼作為溫溫的朋友,也不能給溫溫丟面子。

    一路上,為了避免冷場,我就問起這個周越和溫溫之間的關係。

    周越說:「以前去s市和程家談一個合約,她對心理學的知識很感興趣,恰好我又是心理學專業的,她就當我是學長了,學一些基本常識。」

    我有點疑惑了:「你不是心理咨詢師?」

    「是,」周越說,「談生意是家族企業,父命難違。」

    我總覺得這個周越為人有一點不苟言笑,嘴角倒是向上彎著的,可是偏偏就給人一副要算計人了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和周越只有兩個人,用不著要包廂,就在靠窗的一個四人桌坐了下來,點了四個菜一個湯。

    其實我這個人不善於言辭,第一次見面都會給人留下一個內向而且悶的印象,慢慢熟悉了之後才會玩兒的開,面對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周越,除了問一下他的家庭狀況和心理學上的東西,我真的是詞窮了,覺得尷尬分子就在空氣中正以每秒鐘幾十萬的速度裂變著,幾乎要膨脹到底爆炸了。

    幸好這是大廳裡,要是在包廂裡,指不定我已經逃了。

    周越吃的慢條斯理,說:「你現在還失眠麼?」

    「啊?嗯,好多了。」

    面對周越,我挺沒底氣的,因為周越這人懂怎麼看人的心思,況且我又把之前和陸景重那麼些事情事無鉅細地說了,他也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了。

    周越抽出紙巾來拭了拭嘴角:「你的事兒還打算接茬兒說麼?」

    我愣了一下,鼻音哼出一個語氣詞:「嗯?」

    周越說:「陸景重不是從國外回來了麼?」

    看著周越一臉認真的樣子,我扯了扯嘴角:「重名而已。」

    我先去趟洗手間,就去前台把賬單結了,然後又順道去了一趟洗手間抽了一支煙,定了定心神,告誡自己千萬不要慌亂。

    我靠在洗手台邊上抽煙,一些深埋在心底的事情,是秘密,一旦說出來,那就不是秘密了。

    最後我說了是「重名」的時候,看周越那神情,一看就是不信我說的,明擺著一副一眼就能戳穿我說的謊話。

    而且周越既然是學的心理學,那麼我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就都瞞不過他了。

    這算是一顆不定時炸彈了,如果跟我這樣一個名聲壞到家的女人牽扯到一起,那陸景重就算是「王者歸來」,也要受影響了。

    如果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記者,那還真是一個發財致富的好方法。

    我想到這兒,眼睛忽然一亮,忽然把煙蒂上很長一段煙灰彈掉。

    我彎了彎唇角,將煙蒂掐掉,在鏡子裡,露出一個烈焰紅唇的微笑。

    吃過飯,我本意是想要自己打車回去的,但是周越說晚上不安全,還是要送我。

    我笑了笑,開玩笑說:「你不是要追我吧?車接車送的。」

    周越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就意識到這麼玩笑要麼是開過了,要麼是撞釘子了,原本是想要緩解氣氛的,到現在還顯得更加尷尬了。

    我呵呵笑了兩聲:「我開玩笑的。」

    最後,還是坐上了周越的車回去。

    來到這座城市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到現在我除了認識公交車路線,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所以,直到周越把車停在了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上,我才反應過來:「這是哪兒?」

    周越把車窗搖下來,自己點了一支煙,手指夾著擱在車窗上伸在外面,看了一眼擋風玻璃前的一座大廈,說:「嘉格。」

    我搖了搖頭:「嘉格滑雪場麼?」

    周越:「……」

    然後,周越也不管我想不想聽,就開始給我解釋。

    嘉格是在最近三年才開始發展的一個公司,但是發展之迅速,簡直讓人摔碎眼鏡,僅僅三年,在c市已經是能和那些老牌的家族企業並駕齊驅了,而且最近在一些資產管理和金融服務的一些項目中,屢屢拔得頭籌,兩年前,在房地產持續走低的時候開始涉足房地產,卻在房地產經濟泡沫中,一些樓盤施工暫停的情況下,創造了房地產神話。

    去年,嘉格在美國掛牌,上市當天開盤兩個小時內,僅二十美元的招股價飆升到八十美元,漲幅達到百分之二百多。

    今年年初開始涉足影視圈,旗下名為「嘉格影視有限公司」,就在今天剪綵,正式成立,晚上八點,開新聞發佈會,請來了不少明星大腕來助陣,而在上個星期的金球獎摘得影后桂冠的藍萱,剛剛強勢加盟嘉格。

    我聽了周越的解釋,點了點頭:「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周越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已經戴上了一點嘲諷的口氣:「陸景重是今天的嘉賓。」

    這才是關鍵。

    我在心裡冷冷哂了一聲,抬手就解安全帶:「多謝周先生好意,我先走了。」

    周越也沒有擋著我走,我就打開車門直接出去,不遠處,剛好就有一輛黑色的私家車在嘉格門前剎住了。

    隱隱,我覺得這或許就是卡好了時間,前面那輛車車門打開,跨出一條修長筆直的腿……

    我的心臟好像瞬時間被攥緊了,緩慢流淌著的血液,從全身瘋狂地流淌,湧向現在好像是上緊了發條一樣的心臟。

    年輕的面孔,深邃的輪廓,低調奢華的黑西裝白襯衣,領口很隨意地解開兩粒衣扣,嘴角微微向上勾出一抹笑——

    真正的,王者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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