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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臨產 文 / 暻秀

    長公主見她這樣喜愛嬌兒,心下也是高興得緊,與她絮絮交談許久,待到王娡從金華殿出來時,二人關係已是更上層樓,不似先前客氣親疏。

    站在涼簌簌的秋風中,王娡看著眼前的金華殿,微微笑出來。

    事情倒比她想得更加順利呢,爾今自己只需要時不時地鞏固這層關係即可。太過於急促冒進,反而會失了本意。

    回到飛羽殿,看見母親已經午睡醒了,正靠在美人榻上喝紅棗燕窩粥。

    王娡微微一皺眉,她並沒有吩咐殿裡預備吃食,不知是誰上趕著來討好母親,當真半點規矩也沒有。

    因此她原本心情舒暢,此刻不由得灰了幾分。

    王夫人卻渾然不覺,招手笑道:「娡兒你回來了?這紅棗燕窩我瞧著他們做得還不錯,你可要嘗嘗?」。

    王娡冷著臉走進殿中,也不瞧母親。只問侍候在一旁的宮女:「誰吩咐做下去的?」。

    那宮女是跟著她多時的人了,最是瞭解她的脾氣性格,當下知道王娡心中不快,只得小聲道:「是小廚房的師傅進獻來的,說是老夫人昨日提了一提想吃些燕窩。」。

    王娡微微冷笑出來:「想不到,廚房這樣的地方,也不缺這些有眼力見的人呢。」。

    她想了一項,悄聲對青寒說:「這兩日你去找個由頭,把那廚子打發出去。」。

    青寒眼神暗了一暗,表示自己明白了。

    王夫人不明就裡,見她們二人說得隱晦,端著那碗進退不是。

    王娡坐在她身側,淡淡道:「母親醒了?睡得可好?」。

    王夫人忙不迭點頭,王娡看她屢屢欲言又止,心中覺得煩厭:「母親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王夫人忸怩半晌,方才道:「娡兒,這幾天若是得空,也合該和皇上提上一提,讓姁兒來與我見上一見。我這幾日真是想她的緊,雖是在一個皇宮裡,卻日日不得見。」。

    王娡淡然地抬眼,心中覺得好笑:「那我告訴你姁兒住在何處,你自己走過去見她可好?」。

    王娡心中一陣噁心的感覺翻湧而起,她冷笑著道:「母親這麼大人了,怎的什麼規矩也不懂?皇上不下旨,也是我們可以進言的麼?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沒有這樣大的臉面。」。

    王夫人自知無望,歎一口氣,卻還是猶自嘴硬:「若是皇后,可不就是與皇上平起平坐之人?如何這點小事也說不得呢?到底還是你位分不夠高的緣故罷?」。

    王娡一時氣怔,熬了這幾日,母親倒也顯出樣子來了。

    王夫人未注意到她臉色變化,猶自絮絮道:「不是母親說你。如今你宮中規矩也忒多了些。母親在家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在這裡吃點什麼你都要小心翼翼,叮三囑四,我還會給你丟人麼?你這樣大了,也該想著,把位分進一進才是。這一胎若是男孩倒也好了,只怕是個女兒,那就白操心這許多了。」。

    王娡的臉色幾乎山雨欲來,她覺得腹中一陣陣隱痛,眼前也有些發黑,想張嘴回話,奈何一口氣傳不上來。

    容芷見機,慌忙上來扶住她:「娘娘仔細身子,切莫動氣。」。

    說罷忍不住朝著王夫人嗔怪道:「老夫人想說什麼,也要顧念著我們娘娘的身子才是。娘娘如今在後宮中的位分數一數二,老夫人再不知足,不若去尋了皇后罷了。」。

    容芷一向溫和有禮,這番話已是大大地顯出她的怒氣來,王夫人見王娡臉色卻是不好看,訕訕道:「我不過平白說了幾句,你何必動怒呢?」。

    王娡腹中一陣陣隱痛,來勢洶洶,她竟半點說不出話來。

    容芷慌了神,大聲對青寒道:「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找鄧太醫過來?」。

    青寒答應著急急忙忙出去了,轉身絆倒裙角險些摔倒。

    容芷對著站在一邊的宮女道:「快去小廚房端我熱好的川貝紅棗湯來,快去!」。

    殿中一片忙亂之景,王娡渾然不覺,她渾身都被那徹骨的痛意緊緊攉住,四肢百骸都似乎浸在井水裡一般。

    她是有過經驗的人,知道自己此次,要麼完好的生下孩子,要麼當真是一切成空了。

    疼痛的間隙,她什麼也顧不上,只能祈禱著鄧銘庭快些趕過來。

    恍惚間,聽見崔萬海的聲音,說皇上來了。

    王娡越發焦急,自己這個樣子不能見人不說,想開口喊母親避一避,竟也說不出話來。

    她只能從眼角的餘光看見母親棗紅色的身影跪拜下去,心中焦急不已。

    卻是皇上略略有些驚惶的聲音,向容芷道:「你們娘娘怎麼了?」。

    容芷聲音裡帶了哭腔:」我們娘娘回來和老夫人聊天談話,正是高興的時候,突然不知怎的,胎氣就有些激盪。」。

    王娡聽見容芷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說話也是一絲不亂,心中便多了幾分安定,當真是一個可以托付的人。

    皇上聞言,一把從容芷手中接過搖搖欲墜的王娡,道:「可去喊了太醫?」。

    容芷道:「奴婢已經吩咐人去請了。」。

    皇上溫和的,帶著一絲隱藏的焦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娡兒不要害怕,就快要沒事了。」。

    王娡手

    指緊緊攥住皇帝明黃色的龍團衣襟,此刻這平日裡肅殺的顏色,於她而言多了幾分可以信賴之意。

    模糊的眼神裡,她將皇帝和永涵的臉重疊在了一起,伸出手想去觸摸那樣的臉,卻是發現自己連舉起手來的力氣也沒有。

    皇上一遍遍安慰著她:「朕在這裡,你不要擔心。」。

    王娡心裡有一點淡淡的苦澀之意,如何能不擔心呢?自己這個孩子若是沒有了,將來會是怎樣的情狀,她幾乎不敢想下去。

    幸而,王娡心中仍舊有一絲隱秘的慶幸,皇上親眼見了她這樣的情狀,日後必定會更加疼惜這個孩子。

    在兩次疼痛的間隙,王娡聲音微弱,道:「臣妾若是無福撫育孩子成人,還請皇上無論男女,都交給皇后娘娘養育。」。

    皇上急得伸手摀住她的嘴:「不許說這些喪氣的話,宮中的太醫什麼場面沒有見過?你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王娡仍舊勉強堅持道:「皇上聽臣妾一言,可否請皇后過來?若是真真有了那一刻,臣妾也好看著皇后娘娘接孤。」。

    皇上沒有辦法,只得對身邊的宮女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請皇后過來?」。

    宮女原是嚇怔住了,此刻倒也醒轉過來,匆忙去請。

    就在王娡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聽見青寒激動的聲音:「小姐醒一醒,鄧太醫來了。」。

    王娡心中一鬆,到底是他來了。

    鄧銘庭來不及行禮,只得對皇上道一聲:「恕臣不敬。」。

    匆忙取了細白布搭在王娡的手腕上,細細診斷。

    片刻之後,他神色凝重,道:「娘娘這是胎氣大動,為保無虞,臣即刻替娘娘催產。」。

    皇上愣了一愣,道:「才八個月,催產可要緊?」。

    鄧銘庭雖然焦急,聲音倒也沉穩:「七月成人形,八個月並無任何不妥。」。

    皇上聽聞如此,方才作罷。

    鄧銘庭指揮著容芷和兩個力氣大的宮女,將王娡抬到裡間大床上,又吩咐去找了產婆來。

    正當眾人忙亂時,王娡聽到容芷給皇后請安,心知是皇后到了,心下終於安定下來。

    皇后匆忙過來,還穿著江戶茶色的寢衣。

    她過來執住王娡的手,柔聲道:「妹妹不要害怕,我來了。」。

    王娡竭力想給她一個笑容,卻是半點力氣也使不上。

    只是看著皇后柔美的臉龐,她便覺得莫名的一絲心安,因此只緊緊握住皇后的手,不願意她離開。

    只是片刻之後產婆也到了,皇后礙於禮制,不得不去外間等候。

    她輕聲對王娡說:「妹妹不要害怕。只管安心,我和皇上就在外面。」。

    王娡聽聞,雖是不捨,也不得不放開了手,眼睜睜看著皇后去了。

    宮裡的產婆極有經驗,略略查看一番,便知道王娡已是臨產的症狀。

    便對著她道:「娘娘用力些,爭取快些誕下孩子。」。

    王娡倒是想用力,只是四肢百骸似乎都被凍住了,使不上勁。

    內室只有她們幾個並鄧銘庭,王娡雖然不知道這幾個產婆的來歷,只是看著鄧銘庭也在此,方才減少了幾分心中疑慮。

    疼痛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王娡幾乎有些神智不清,低低呻吟出來。只看見鄧銘庭與產婆幾人商量片刻,無奈道:「如今娘娘使不上力氣,只能以催產藥助產了。」。

    片刻之後,便有人將一碗暗褐色的湯藥遞到王娡嘴邊。王娡喝一半漏一半,淅淅瀝瀝灑在乳白色的枕巾上。

    催產藥見效極快,王娡感覺四肢似乎找回了知覺,也可以動一動了。因此不敢耽誤,按著產婆的吩咐用力。

    半晌,產婆聲音有幾分欣喜,道:「娘娘接著用力,奴婢已經看見孩子的頭了。」。

    王娡心下鬆了幾分,她是有過生育的女子,知道孩子的頭出來了,接下來也會好受的多。

    腹中疼痛卻是愈甚,幾乎可以將人撕裂開。

    王娡再如何想用力,似乎也是不能的了。

    她心下有些微微的絕望,當真是上天也不給她這樣的盼頭和機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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