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鎮篇 第四十九章 對視 文 / 樓三層
夜幕降臨,月光如洗。
微風拂過田野,吹得稻子搖擺不定,形成一片浪,發出嗖嗖的響聲。
田野的邊緣,一盞盞路燈散發出澄黃色的光芒,照明周圍的一切。
一道瘦小的身影走在公路邊緣,時不時轉向旁邊,自言自語的說著。」你死了多久了?」」嗯……幾百年了。」」那你怎麼還沒有投胎?」」遭到奸人所害,做了些錯事,所以……」」哦,原來你是牢干犯。」」什麼是牢干犯?」」就是坐牢的人,罪人,你知道不!」」額……」
閒雲一副錯愕的樣子,用手撓撓蓬鬆的頭髮,眼中的紅雲漂浮不定。他感覺自己跟不上時代了,在黃泉之下幾百年,已經完全脫軌,就好像一覺醒來,發現什麼都變了,到處都充滿新奇的感覺。
可是這種和時代脫節的新奇感根本無法給他帶來什麼激動的感覺,反之,小毛孩每說一句話裡都帶著以前沒有的詞,詢問一番,就遭到鄙夷的眼神。
比如時代這個詞,就是新學的。當時詢問這個詞的意思,小毛孩先是擺出一臉的震驚,隨後立馬恍然大悟,擺出一副師傅的姿態來解說這個詞。
這是一種憋屈感,絕對的憋屈感。讓一個後輩做出一副師傅的姿態教會自己新奇的東西,就已經夠憋屈了,更何況說教的時候帶著鄙夷和恍然大悟的眼神。
就好比一個人和你講話,眼神裡說著,我知道你是白癡,我知道。
閒雲望著身旁的小毛孩,不禁笑起來,心裡想著:總有一天,會有你不知道而我知道的東西,到時候,哼哼。」你在想什麼?」我停下腳步,看見閒雲那微瞇的眼睛裡散發出光芒,一張老臉擠成一堆,嘴角微微往上翹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滲人表情,身體不禁哆嗦一下。」沒,沒什麼。」閒雲又是一笑,老臉更加緊皺在一起。」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我一說完,閒雲立馬停下腳步,雙手靠在後背,一臉正經,莫名間多出一種高深莫測的氣質,直接把蓬鬆的頭髮、眼中詭異的紅雲、穿在身上的補丁衣服這些摧毀一切的形象給掩蓋下去。」小子,聽清楚了。我當年可是一個遊走四方,斬妖除魔的道士。」」你生前是道士,怎麼死後不能輪迴。」」不是說被奸人所害,做了錯事。」」誰害你的?」
閒雲換了一個姿勢,單手靠胸,另一手倚住下巴,眉毛微皺,兩眼直視前方,眼中的紅雲漂浮不定,一幅思索的模樣。許久之後,他才說出一句簡短明瞭的話。」不知道。」」不知道?!」
我心裡震驚一把,被奸人所害,死後不能投胎,卻不知道那個奸人是誰,那不是死得不明不白。」我只知道那個奸人當年是憑空出現的,全身被黑霧包裹,道法高強。」
全身黑霧,道法高強。
我腦袋靈光一閃,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那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麼?」」他自稱徐福。」
我心裡反覆默念這個名字,似是熟悉,卻記不清在哪裡聽過。一瞬間,我兩眼一瞪,腦海裡的身影漸漸清晰,全身黑霧的矮小身影。
徐福,周師傅的師傅。」徐福!」
我驚叫起來,腦海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昨天鬼門關前徐福每一次揮手,都能使出一些厲害的手段。
徐福,全身黑霧,道法高深。
同名同姓,同樣的形象,同樣的手段,可會是同一個人麼?
閒雲看出了我的震驚,眉毛一皺,眼中的紅雲一縮一放,疑惑的問道:」怎麼了?」」沒什麼,只是你說的奸人和我見過的一個人十分像。你說的模樣、名字都是相同的,而且也是道法高強的人。」」不可能。沒人能活這麼久。而且你個小毛孩都還沒入門,怎麼知道別人道法高強。」
我一聽閒雲的話,立馬反駁:」我怎麼不知道。當初周爺爺他師傅就把胡蘭姐給打成重傷。這道法難道還不高強。」」誰誰誰?周爺爺是誰?周爺爺的師傅又是誰?胡蘭姐又是誰?」
閒雲每說一個名字,就甩一下頭,語氣裡帶著疑惑的,說到最後,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明白那意思,他嫌我沒說清楚,看來要解釋一下。」周爺爺就是當年把你封印起來的人。周爺爺的師傅就是徐福,全身也是被黑霧包裹。而胡蘭姐是一個狐狸精。當初徐福就把胡蘭姐打成重傷,你說他道法高強嗎?」
閒雲聽了這番話,心裡的情緒不斷變化,先是氣憤小毛孩嘴裡的周爺爺將他封印在地下十幾年,隨後又開始疑惑徐福到底是不是當年那個害自己的奸人。最後完全震驚於狐狸精這三個字上。
狐狸精,妖精。
這三個字代表的含義,只有他心裡清楚。
閒雲當年遊歷之時,曾經問過自己的師傅,這個世界到底有妖魔鬼怪麼?
而師傅的回答是有鬼,沒妖。
從遊歷開始到他被奸人所害,做下錯事,沉浸黃泉之前,問過同道中人有沒有見過妖怪。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就連他自己一生之間也沒有遇到過。
而現在,小毛孩口中的狐狸精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有妖怪?
又或者是小毛孩做了白日夢,在說胡話。」不可能。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妖怪。人的壽命就只有百年,沒人能活這麼長時間。你說的徐福絕對不是同一個人。」」嗷,你不信。我親眼看見胡蘭姐變成一隻狐狸,在山頭對著月亮呼嘯的,而且還有一些光華被她吸入鼻子裡的。」
為了證明,我把答應胡蘭姐的條件拋在腦後,直接將前天晚上看見的情形說出來。
狐吸月華。
閒雲感覺腦袋都大了,什麼都亂套了,小毛孩剛才說的話分明是狐吸月華的情景。
當年他的師傅曾經給過他一本祖師的筆錄,上面就有一段寫狐狸精的。
萬物有靈,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脫胎成妖。
狐狸精要想幻化成人,便要吸食月華。
閒雲並不是不相信有妖怪,在他存活的年代之前,是有妖怪的。可是在某個時間段,那些妖怪都消失不見,從此之後再無蹤影。
而到了閒雲那個年代,誰都沒見過妖怪。也正因如此,閒雲的腦海裡被深深的烙印下世間無妖的理念。
而正是這根深蒂固的理念和小毛孩口中說的狐狸精猛烈的衝擊,產生翻天腹地的影響。
閒雲半信半疑,心裡突然出現諸多疑惑,到底妖怪為什麼會在某個時間段銷聲匿跡,一絲蹤影也沒有,彷彿從來沒有過這種生物。再然後就是小毛孩口中的徐福到底是不是當年害他的那個奸人,如果是,那他又是怎麼打破規則,活到現在。
太多太多的疑惑需要去調查。
閒雲覺得一出生這個世界就給帶來了翻天腹地的變化,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棋局,慢慢浮現出來。
未知充滿否定,可是他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有趣了。」走吧。」
一道瘦小的身影漸行漸遠,變成黑點消失不見——
房間裡安靜無比,我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而其餘一人一鬼坐在兩邊,相互對視,不語。
周師傅坐在左邊,單手靠在桌子上,另一隻手的五指放在上面敲動,卻不發出響聲,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對面的閒雲,毫不轉移視線。
閒雲坐在其對面,翹著二郎腿,雙手時不時撓撓蓬鬆的頭髮,兩眼望著周師傅,眼中紅雲漂浮。
我看著兩人,把頭埋在桌子裡,心裡默默的想著,怎麼那麼倒霉。
走回周家村的時候,天已經黑的徹底。帶著閒雲一回到周師傅家,本想著任務完成,可以好好休息一會兒。
可是沒想到兩人一碰面就心有靈犀的坐在桌子上,相互對視。我看著樣子,可以功成身退的時候,周師傅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坐下來。
無奈之下,我只能坐在兩人中間,靜靜的這麼待著。而兩個人持續這種相互對視,不講話的狀態一個小時之久。
這一個小時裡,無論有什麼風吹草動,兩人都不管不顧,像兩個石像坐在那裡。
可是不明白為什麼兩個陌生人見面之後,能不講一句話,就這麼用眼睛對視一個小時。
難道他們用眼神在溝通?
我甩甩頭,拋掉腦袋裡的想法,再一次看向兩人的時候,卻發現一絲絲變化。
兩人的眼神裡都帶著那麼一點挑釁的味道,周師傅還不怎麼看出來,而閒雲那對雙眼裡的紅雲覆蓋整個眼球,直接把挑釁的味道攀升到最高,完完全全一副情緒在眼裡樣子。
一股火藥味蔓延在房間裡,彷彿用鼻子嗅嗅就能聞到。
我十分忐忑,心裡默念著兩人不要暴走,不然不幸的是我。
動了。
周師傅伸出手去拿杯子和茶壺,而閒雲紅雲遮蓋的雙眼望著周師傅,雙手抓住他手中的杯子和茶壺。
**裸的挑釁。
火藥味一瞬間攀升到最高峰。
我把頭埋在桌子裡,心裡想著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