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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章 遺棄 文 / 夢見稻穀

    午睡之後,一眾宮女進來為虞盛光梳妝打扮,盛光坐在榻上,銅鏡上映著她的金黃色的、柔和的半身影像。

    春衫向她閱讀了明日的一天安排,上午巳時以後恰有一個時辰的空閒,便問她,「郡主,去臨淵閣賞梅可好?今年的綠萼也都開了。」

    夭桃善於梳頭,又細緻精幹,色戒便將她提拔做虞盛光的衣帽宮女,今日第一次近身伺候,見郡主並不反對,是接受了她,夭桃便上手給她梳一個百合髻,果然將少女的活潑嬌俏凸顯出來,正將一支草蟲金翅小步搖簪到髮髻上,虞盛光道,「我要見郡王爺。」

    春衫問,「是豫平郡王嗎?」

    虞盛光在銅鏡裡看著自己,淡淡的,「還能是誰呢?」

    春衫躬了躬身,記下了。

    第二日近到時辰豫平郡王卻沒有來,盛光讓色戒去打聽,回來卻告訴說是女皇將申牧召了去,虞盛光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起身道,「走,我們也去。」

    色戒和春衫皆攔著她,「郡主,這樣好嗎?」

    女皇召見豫平郡王,無論是什麼樣的事,貿然前去都是冒險的,色戒問,「不然…奴婢再去看看情形?」春衫卻道,「陛下雖然寵愛郡主,卻也絕不容許別人打探她的事,郡主當謹慎才行。」

    虞盛光卻十分堅決,「我要去。」

    四婢互相對視一眼,急忙跟上。

    未央宮內懸掛著嶄新的更歲燈籠,瓊州新進的瓊脂天香縈滿整座宮殿,充滿這芳香而祥和的氣息。一個中年司正將虞盛光迎進次殿內,向她請安,「郡主來的不巧了,陛下正在接見臣下,您不如在這裡稍後。」

    盛光問,「陛下見的是誰?」

    那司正卻笑笑,沒有回答,「郡主請坐吧。」

    她沒有辦法,只好在那裡等待。

    不一會兒外間傳來霍昭的聲音,虞盛光急忙走出次殿間,果見豫平郡王陪著女皇從書閣處走了出來,女皇雍容萬千,心情很好的樣子,申牧則是一貫的中正平和,看不出什麼。

    盛光迎了上去,向女皇行禮,站起身,看向豫平郡王,「郡王爺。」

    「阿圓來啦,」霍昭笑著道,「你來的正好。朕等會要接見波斯國的來使,你也一道吧。」

    虞盛光卻道,「母皇,兒臣的服裝不夠莊重——兒臣想與豫平郡王去臨淵閣那裡看看梅花,不知可否?」

    葉柳兒不禁朝她看了一眼。陛下臨時召豫平郡王覲見,又臨時讓她陪見國使,就是不想讓她和豫平郡王獨處的意思了,這小郡主是太蠢看不懂,還是太過膽兒肥,恃寵而驕?

    霍昭沉吟了一息,「也好,豫平你便陪阿圓去轉一轉。」

    「臣遵旨。」

    「謝母皇。」

    霍昭看了他二人一眼,轉身走回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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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淵閣是未央宮的一處內御花園,以梅為景。

    一道帶塢遊廊伸向梅林,接天的珍珠梅,花如雪海,虞盛光讓四婢全守在遊廊盡頭,直接問道,「王爺剛才和陛下在說什麼?」

    申牧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伸手撫過一枝伸進遊廊的梅枝,嫩弱的花瓣只經輕輕一撫,便落下了枝,墜落到台階上成了雪海中的一點。

    「阿圓,女皇當權,經她的詔書,至今一共殺了一百零二人,申氏皇族四十一人,霍家十二人,還有許多勳貴大臣。這都不包括他們的親眷。」他轉過身,看向盛光,「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申氏中那麼多人都死了,只有臨江王府還存在?」

    虞盛光覺得身子發顫,有一種寒意從心底深處湧起。

    豫平郡王的眼睛深靜,如無法透視的海底。淡淡的道,「不過是因為我兄弟二人總能想她之所想,為她之想為。」一個字,順。

    他的手再伸向那枝伸進來的梅枝,這一次卻是將它下壓,那梅枝彎而不折,到極致處,驀然鬆手,「啪」的一聲,枝頭高高彈起,飛落下一枝雪瓣。

    「想之則易,為者則難。」他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盛光抬起頭,不知覺間,一滴清淚流了下來,「您,是不要我了是嗎?」

    「一個郡王妃,配不上霍皇的女兒。」

    一個郡王妃,怎及得上朕的公主高貴!

    虞盛光想,他果然是聰明,陛下心裡想的什麼,不用說出來,他全部都知道。

    她呆呆得站著,身上長長的濃綠色泛著絲光的裙裾垂在地上,像一池汪汪碧水。

    而後木然得轉過身,一步一步向回走去。

    突的,盛光回過身,快步衝回到申牧的身邊,身子一縱,投入到他懷裡,「不要!王爺,求您別捨棄我!」師傅、祖母、現在是他,為什麼心中的依靠要一個一個離她遠去,少女眼淚流了滿臉,像一片光,她抓著他的衣袖,彷彿就抓到了所有,「我會做一個好妻子,一個好妻子!」她踮起腳尖,用自己的嘴唇貼上了他的,將舌尖輕輕探到對方嘴裡。

    她的身子顫抖著,說不清是由於被遺棄的害怕、惶恐,還是因為仍然不能適應的恐懼痙攣,對方很快佔據了主動,盛光嚶嚀一聲,頭顱被捧握在他有力的手心裡,細小的腰肢幾乎要被折斷了,髮髻上的草蟲裹兒小步搖掉了下來,無數的花瓣像雪一樣飄落下來,她的唇痛的發麻,

    ,呼吸間卻全是最純淨清瀅的梅花香味。

    她蜷縮在他懷裡,像一個即要失怙的孩子。

    「噓,噓,」申牧輕輕哄著,告訴她,「霍皇不會讓你輕易得嫁人,你要長大,寶寶。你或許也會經歷男人,」他握著她的下巴,神色複雜,抑鬱的氣流在胸口處鼓竄。壓抑著道,「我把色戒和小空留給你,她們的命就是你的。」

    「然後呢?」盛光從他的懷裡脫出,目如流火,「你還是要和我解除婚約是嗎?你還是要……」

    對方靜靜得看著她,彷彿方纔的那個熱吻不曾存在。

    怒火在少女的心底燃燒,到她握緊的雙拳,她憤怒的眼,每一根神經末梢,「啐!」她啐了他一口,「懦夫!申牧!你是一個只知道苟且的懦夫!」

    她衝出遊廊,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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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皇接見完波斯的國使回宮,女侍告訴她,「崇元郡主在等您。」

    霍昭眉間一挑,「知道了。」

    少女坐在大榻上,定定得看著隔扇外,聽到唱奏,回過來,她的臉有些蒼白,雙目如火,嘴角抿得很直。見到女皇,向她大拜而起。

    劉永將宮人們都要帶出去,霍昭卻道,「做什麼?都在這裡。」

    殿內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劉永看看虞盛光,不禁為她捏了把汗。

    「你做什麼?」霍昭問她。

    虞盛光道,「兒臣不願意和豫平郡王解除婚約。」

    「哈。」霍昭冷哼。

    「一個郡王妃、即便是臨江王妃,配不你。」她還願意解釋,已經是十足的耐心了。

    虞盛光沒有說話。

    女皇道,「你貴為朕的女兒,天底下那麼多的好兒郎,你要什麼樣的沒有?」

    「我只要嫁給豫平郡王!」

    「那你為什麼和朕的二郎眉來眼去?」女皇喝問。

    「我沒有!」虞盛光愣了,瞬時間漲紅了臉。

    女皇笑了,走過來撫她的肩,「好了好了,朕知道豫平對你有恩情,你喜歡他,不過是一種戀父的情結。人這一生有多長,你怎麼知道最合意哪一個,朕會給你最好的。」

    劉永在邊上鬆了口氣。

    虞盛光卻向後一撤,「我不要您給的最好的,我只要我自己選的那一個。我要嫁給豫平郡王!請陛下成全!」

    霍昭一愣,臉漸漸陰了下來。

    不知道多少時光之前,也有人這麼樣的大聲說著,「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對我最好的?你怎麼知道我心是如何想的……」

    虞盛光繼續道,「如果陛下認為豫平郡王配不上我,就……」話沒有說完,劉永走上來,使勁拉了她一下,「咄,伺候郡主的奴婢們都在哪裡?郡主身體不適,快帶她回宮去吧!」

    女皇沉沉站著,「你讓她說,讓她說完!」

    那葉柳兒站在旁邊,也在可惜,恨劉永居中搗亂,就讓她說完,看陛下怎麼整治她!不知好歹的東西!

    劉永使勁捏著盛光的手腕子,半向著她道,「郡主,話容易說出來,可就不容易收回去。你也該懂些事。」然後向女皇,「郡主才十五歲,陛下跟她置的什麼氣!」

    色戒和春衫連忙上前,把盛光扶住了。

    那劉永上前,讓女皇搭住他的手腕子。女皇看著虞盛光眼含淚光仍然蒼白倔強的模樣,雖聲音止了,心氣兒還是不服的,沉聲道,「崇光郡主身子不適,讓她一個人在明宣殿呆幾天,什麼時候恢復了,什麼時候再出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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