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文 / 亡沙漏
當天晚上我們做了很多事。
川貝重新編寫了監視攝像頭的程序,讓它重複播放我們倆在裡面晃蕩的畫面。然後我們在半夜兩點鐘左右偷偷打開了監獄門,兩點十五分會有憲兵換防,我們乘著這段時間溜出了薔薇騎士學院,回到了我們的宿舍。
川貝首先洗了個熱水澡,他也不是那麼講究的人,這種時候洗澡肯定是為了洗掉身上的某些東西。但是期間他又一次發病,體溫很高,打顫,口吐白沫,我衝進浴室給他打了一針抑制劑,他虛弱地睡了過去。我乘這段時間用川貝的電腦上網,查閱了「阿斯巴原蟲」的相關資料,然後打包了我們的生活必需品。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不停地看表,我想知道為什麼西樓還不回來。如果在我整理好生活物資之後還不見他,我就要上卡迪許揪他的小耳朵了。
最後終於還是沒有等到他,於是我給川貝留了字條,準備去卡迪許。但是我一開門,就發現西樓躺在門外。他身上裹著棉被,像個蛋寶寶。
我驚出一身冷汗,害怕空空如也的走廊裡突然從那裡走出一大排征服者。
結果沒有任何人。
我小心地抱起西樓回到房間裡,他臉上有瘀傷,呼吸很微弱,讓我有不祥的預感。我急忙把他放在床上,解開了那層被子,然後我的手開始發抖。
我能猜到一些,但是我不能確定,直到我把他翻了過去。他還是沒有知覺。即使有人對他做過清理,我還是可以看到他後面裂開了,流了很多血,做了一些治療,縫了幾針。我送給他的匕首被拗成了兩半,沾著血跟他裹在一起,一看就知道之前插在什麼地方。
我最不想得到的答案就是真相。
我花了點時間讓我自己不要崩潰。
然後我撿起了那枚碎掉了的刀鋒,藏在袖子裡。
不該是我們的血沾在上面。
應該是盧奇的。
我衝出了門去。
「你在幹什麼?!」川貝衝上來抱住了我。「你幹什麼去?!」
他把我拽進門,我所有的衝動都化為烏有,變成了一種深重的絕望。那種絕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只能蹲在地上哭。可是,我聽到我心裡有個聲音說,你有什麼顏面哭呢?川貝和西樓都因為你,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現在你需要清醒,你得把他們從這個噩夢一樣的地方帶出去。
於是我從角落裡找到一支煙,剝開,抽出一點煙絲放到嘴裡,蹲在床邊一邊哭一邊嚼。
但我抑制不住地想要去假設從前。
「如果一開始我沒有那麼倔強,說不定也只是被盧奇睡一睡,屁股裡面塞點玻璃片,又不會死人。那麼現在你依舊不可一世地發明著你的小玩意,西樓依舊是那個笑得有點羞澀的小男孩。我為什麼非得那麼倔強地去愛龍隱啊?我根本就是個自私的混蛋,也沒有人會因為我的心情而變得幸福,只有我,只有我非得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讓我身邊的人全都跟著倒霉……」
我抓著頭髮,想要尖叫,卻怕吵醒西樓,最後只剩下含在嗓子眼裡的哭聲。
我好想去死啊……
川貝甩了我一個耳光,拽起了我的頭髮,我止住了哭聲。
「不是你被睡,或者西樓被睡的問題,明白麼?我們之中,是沒有一個人生來就應當被犧牲的。但是現在,我們三個人都成了犧牲品,甚至龍隱上校都成了犧牲品。」
我抱著頭。
我們賤民像是活在深淵裡。
「可是西樓是無辜的呀……他什麼都沒有做……」
川貝望著西樓,「對,他什麼都沒做,並不代表厄運不會找上他,所以你真的認為什麼都不做是應該的麼?但凡有一點自由的希望都要去爭取,如果成功,那就是求仁得仁;如果沒有,那就是死得其所。唯一不可取的就是明明知道身處地獄,卻什麼都沒做,明白麼?」
我擦了擦眼淚,爬起來,又清點了一遍我們需要帶走的東西。
我把匕首擦了一遍又一遍,但是怎麼都擦不乾淨。總有看不清的水落在刀刃上。
「已經夠了。」川貝找了根棍子支撐身體,「我自己能走,你背西樓。天快亮了,我們去機甲倉庫。」
******
大胖子嚴克跟我們是死對頭,我們並不能從正門經過。不過常年在倉庫工作,我們知道一些通風管可以直接從外面通向二樓的登機平台。背著一個人爬通風管太難了,我把西樓放了下來,像屎殼郎一樣推著他滾。川貝爬在最後頭,他不停地咳嗽,震得整個管道都在顫抖。這樣下去沒到目的地我們就會被發現,我又給他注射了一針抑制劑,但是效果並沒有前兩次那麼明顯。他的身體已經對抑制劑產生了抗性,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一大早的登機平台,還沒有人來訓練,只有幾個希洛人在打掃。我問他們借了把掃帚,小心翼翼地接近了登機口,乘人不注意,用「暴龍·希爾伯特感應複製器」刷開了准入設備,讓川貝和西樓趕緊溜進去。西樓現在有點清醒了,但是很失神,神遊天外,只有植物性神經還好用,我勒著他的肩膀把他帶進了登機台。銀灰色的訓練用機甲正呆在昨天的地方。
我依次用我男神的指紋和聲音通過了感應器檢測,爬進了主駕駛座,川貝和西樓坐到了後面。川貝說:「感覺我們就像是坐車去春遊。」說著又咳出一大堆很粘稠的黑色流質。我估計我男神若是在這裡,肯定要把我們直接捅死了。
「你會開麼?」川貝扒著椅背問我。
「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回憶龍隱、盧奇他們開機的流程,重複一遍,屏幕上出現了女神「伊西斯」的成像:「白薔薇軍校戰甲競技場。請輸入權限代碼。」
我將「暴龍·希爾伯特感應複製器」放到接收器上刷了一下,系統顯示有操作權限。同時,屏幕上跳出龍隱的個人信息。我到這種時候還忍不住想去看他的三圍。
「龍隱上校,歡迎您再次登陸戰機系統……天吶,你不是龍隱上校!」伊西斯捂嘴,「你誰啊,我要叫人啦!」
臥槽!
我忘記上次戰鬥的時候,機甲系統伊西斯也能識別出我和龍隱的面部不同。
而且她還很討厭我。
我趕忙舉高兩手,「大姐,我們沒有惡意,是龍隱上校叫我們來執行秘密任務,否則我們怎麼可能通過重重安保來到這裡啊。」
「這種托辭我見過太多了!」伊西斯生氣地一跺腳,蹲在屏幕一角背過身去打電話,屏幕顯示正在接通龍隱的通訊器。
我特麼頭都大了,川貝在後面拍拍我的肩膀,「關機,趕緊關機。」我一巴掌拍下能源按鈕,瞬間黑屏了。
「好險……」我拍拍胸口,「機甲系統看臉,這他媽怎麼辦啊?」
「黑掉系統。」
「那他媽可是安全係數最高的機甲作戰系統,說黑就能黑啊!黑掉他靠什麼控制機甲!」
「你不是也有個機甲系統麼?」
川貝示意我用螺絲刀打開應急控制面板,拉出指定的線路,然後他掏出他自己改裝的平板電腦,連上線路開始鼓搗。
我提醒他,「我的機甲系統時靈時不靈的,不聽話,而且我也不知道怎麼讓他進入機甲內部。」
「你在召喚我麼,吾王?」
米迦勒突然出現在副駕駛上,我嚇得一聲尖叫。川貝嚇得把平板扔飛了,西樓也嚶了一聲睜開了眼睛,川貝噓了一聲又把他哄睡了。
「你他媽怎麼回事!鬼叫什麼!」他不高興地說。
「我的機甲系統現在正坐在副駕駛上!」
川貝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然後又看看我。
我歎了口氣,「你看不到他是麼?」
川貝挑了下眉毛。「恐怕他是你的專屬天使。」
「只有你看得見我,我只能改變你的感官。」米迦勒一本正經地解釋。
他不說感官還好,一說我就黑臉。不過這種時候他願意出現真是幫了我們大忙,我臉再黑都要笑得燦爛。「米迦勒,你真是太及時了。」
「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他面無表情道。
「別這樣……」我頭痛。
上次因為龍隱的事,我抽了他一頓,現在一落入困境就又去求他,覺得自己賤賤的。
川貝插嘴,「看你和一團空氣說話,真沒法想像你不是個精神分裂。」
就在這個時候,機甲突然自動啟動,不單啟動,還響起了刺耳警報聲,不停旋轉的紅色警報燈照亮了整個機甲倉庫。伊西斯凌空飄在屏幕裡,衣袂四散,氣鼓鼓的:「你們居然強行關機,一定是心裡有鬼!我叫人啦!」
「大姐行行好啊!」我簡直要給她跪下了。
「誰他媽是大姐!」伊西斯一拳砸在顯示屏上,「人家是可愛的男孩子!」
「你別和這死娘炮扯了,」川貝的手指彈鋼琴一樣在平板上飛,「如果你的小天使真的存在,讓他接管機甲!」
「我不是小天使,我是機甲武器系統。」米迦勒面癱著臉回答。
「誰他媽是死娘炮啊!」伊西斯掀起長袍,墊著兩條細細的腿,「看!小*!」
我扶額,覺得拉棲代夢這個種族真是完全沒救了。不論是米迦勒還是伊西斯都讓人不知如何是好——他們真的在本質上是同一種東西麼?還是那種被叫做「機甲系統」的東西?
警報聲不斷,驚動了駐紮倉庫的守備力量。我透過透明屏幕看到集結的守衛,他們有些拿著核銃向我們跑來,有些通過緊急通道登機,要把我們殲滅在倉庫中。連天花板上的出口也啪嗒一聲扣上,防止我們通過大競技場溜走。而伊西斯鎖死了控制面板,不准我進行任何操作。
「米迦勒,你如果不能接管這台機甲,今天我們全交代在這裡了!」
「嘗試進行系統入侵……失敗。看來自從我吸光了所有倉庫機甲的能源,他們就針對我升級了防火牆。」米迦勒回答。
「現在可以了。」川貝敲下最後一行程序,亮了亮他的雙手。
「嘗試進行系統入侵……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