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個任務(13) 文 / 華玫
從農村收完房產,林俐一行回到了北京。
回到段宅時,天已經黑了。白勝仙讓廚房趕緊開飯。廚房的人知道她們累了一天,一聽說她們回來,不等吩咐,就已經自覺地把作好的飯菜拿出來熱了。等到白勝仙下達開飯的指令,眨眼之間,飯菜擺上了桌。
因為收房順利,兼之見到吳包母的倒霉落魄相,白勝仙心裡特別痛快。吃飯的時候,她問林俐今後有什麼打算。
林俐給一直等她回來一起吃飯的妞夾了一片炒肉,餵進妞的小嘴裡,「我還沒想好呢。」
她能有什麼打算,她有什麼打算都是白打算。這個任務照她看,已經完滿完成了。她替這副身體的原主報了仇,把曾經傷害原主的兩母打回原形,讓他們重新變回一無所有。任務結束了,她也就該走了。只是不知女神會在何時,讓她以何種方式離去。
妞像只乖順的小貓,偎在林俐懷裡,不管林俐餵她什麼,她一點不挑,全部乖乖吃掉。一邊無聲地嚼著嘴裡的飯菜,妞一邊眨著幾乎全是黑眼仁的大眼睛,小大人兒似地聽著媽媽和姨姥姥的談話,儘管她幾乎完全聽不懂。
白勝仙對林俐的回答不大滿意,舀了一顆魚丸放進林俐飯碗旁的空碗裡,「姨早替你想好了。你就在姨這兒安心地住著,天津那邊的房和地,你租出去。趕明兒,等你姨夫忙完了他那點破事兒,讓他再給你找個好的。你姨夫認識的人多,督軍,巡閱使,國會議員,次長,你姨夫都認識。那些人家裡,有不少和你年齡相當的公。」
林俐笑了一下,「姨你可真心高,你相中人家了,人家能相得中我嗎?我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結過婚嫁過人,斷掌,還有孩。哪家沒結婚的貴公,能要我啊?」
一聽這話,白勝仙不樂意了,「鄉下女怎麼了?姨我也是鄉下女,不照樣兒嫁給你姨夫,住北京的大院套,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多少北京城裡出生的娘們兒,過得還不如我這個外地的鄉下女人呢。結過婚怎麼了?結過婚,比那沒結過婚的更懂得心疼人。斷掌,那是封建迷信,人家那些公都是上過洋堂的,不信這些,我也不信。你要是怕人家嫌棄妞,你把她放我這兒,我給你養著。」
這句話,妞聽明白了。小嘴兒一癟,妞一扭小臉,把小臉小身全藏進林俐的懷裡,兩隻小手死死地抓著林俐的衣服,放聲大哭,「媽媽不要不要妞妞……」
林俐摟著妞,又摩裟又哄,「妞不哭,乖,不哭。誰說不要我們妞了?我們妞最乖,媽媽最愛妞了。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再哭,姨姥該生氣了。」
白勝仙也見縫插針地摩裟了妞兩把,「妞!姨姥逗你玩兒呢,不哭,啊!」
不管用。她和林俐越勸,妞哭得越厲害,直到秋蘭出了手。秋蘭一直站在桌邊伺候林俐和白勝仙吃飯,見妞怎麼也勸不好,她蹲下*身,湊近妞的小腦袋瓜,輕輕對妞說:「妞,不哭,姨明天姨你去大柵欄買糖去。」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妞頓時把哭聲止住了。
白勝仙見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吃過晚飯,林俐帶著妞和秋蘭回了房。吃了飯,加上哭了一場,回房沒多一會兒,妞就睡著了。秋蘭鋪好了被褥,想把妞接過來,放進被窩裡。
林俐不撒手,小聲對秋蘭說:「我再抱她一會兒。」秋蘭沒說話,從炕角扯過針線笸籮。笸籮裡放著一隻作了一半的小虎頭帽,秋蘭拿起虎頭帽,拔下帽上插著的針,坐在林俐身旁,一針針地縫了起來。
林俐先是低頭看了會兒懷裡沉甸甸熱騰騰的小傢伙,又抬眼看了看飛針走線的秋蘭。心裡有點兒不得勁。
養個小貓小狗,時間長了,還有感情呢,別說倆大活人了。來到北京後,因為吃得好,不必再擔驚受怕挨掐,妞原本清瘦的瓜臉,變成了圓圓的包臉,粉白粉白的。配上她的大眼睛,長眼毛,兩個用紅頭繩紮起來的朝天辮,別提多招人稀罕了。
林俐輕輕拍著妞,心想,不知自己以後有了孩,會不會和妞一樣可愛,「秋蘭,」她喚了秋蘭一聲,「明天,我帶你們去大柵欄兒。」
秋蘭停下手中的活計,眨著眼反應了一下,「我那是哄妞才那麼說的,家裡有現成的糖塊。」她的意思是不必去大柵欄兒現買。
林俐對她笑了笑,沒再說話。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林俐真的帶著秋蘭和妞去了大柵欄兒。林俐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走,她想在走之前,給妞和秋蘭買點東西,作個紀念。
林俐是中的。大時代,她在課外閱讀了不少民國作家的作。這些作裡,不乏對老北京和大柵欄兒的描寫。小時候,她跟她媽去北京玩,還曾逛過大柵欄兒。
她知道,大柵欄兒,特別是在她穿越的這部小說的時代裡,是個非常熱鬧的地界,和現今的商業街差不多,吃的,穿的,玩兒的,用的,什麼都有。她想在走之前,帶妞和秋蘭見見世面,樂呵樂呵。
白勝仙派了個男當差跟著人,讓男當差給人充當臨時保鏢兼苦力。聽說媽媽要帶自己去買糖,妞樂得直拍手。
一行人來到大柵欄時,眼睛全都不夠使了。妞和秋蘭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繁華熱鬧的地方,林俐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古香古色與二十一世紀截然不同的大柵欄,當差的雖不是第一次來,然而也是許久不來,來了也很興奮。
在瑞蚨祥綢緞行,林俐給妞和秋蘭扯了好幾塊布料,全都是當時最時新的花色。在內聯升鞋店,林俐給跟來的當差買了一雙上好的千層底布鞋。當差的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地跟林俐道謝。在長盛魁乾果店,林俐讓妞選,只要妞想買的,她一律買下。晌午
午的時候,林俐帶著幾個人來到了全娶德,在全聚德吃了頓烤鴨卷麵餅。
從全聚德出來,幾個人接著逛,直到林得看到了一家名為豐泰的照相館。
林俐心頭一動,「走,咱們去照張全家福。」
她從秋蘭手中接過妞。妞最近因為營養好,體重迅速增加,逛街的一上,林俐和秋蘭輪流抱她。不然,一個人抱,實在是有些吃不消。
「全家福?」秋蘭沒反應過來。然而,林俐已朝著豐泰的方向走了過去,她也只能跟在林俐身後,一起朝那兒走。
進了豐泰照相館,跟櫃檯一說,櫃檯給開了票,把人引進了裡間的攝影室,段家的男當差則是拿著大包小裹,在外間坐著等。
攝影室裡,林俐抱著妞坐在一張雙人的歐式沙發上,秋蘭和她並肩而坐,乍一看像對親姐妹。開始,秋蘭死活不幹,非要站在林俐身旁。林俐一手抱著沉甸甸的妞,一手強行把秋蘭拉坐在自己身旁。
「小姐,我怎麼能和你坐一起呢?」秋蘭的主僕意識還很嚴重。
林俐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卻故意把話往歪了說,「怎
麼,怕我的斷掌克著你?」
秋蘭急了,「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俐拉住秋蘭不讓她起身,「不是,那就好好坐著!」
秋蘭望著林俐無奈地眨了眨眼,末了,她身體僵硬地和林俐坐在了一起。
攝影師調好二人的角後,鑽到照相機後面的黑布裡,「好,好,哎,就這樣,別動,看鏡頭,好——勒!」一捏左手裡連著照相機的按鈕,古香古色的立式照相機,「砰」的一聲冒出一股白煙,宣告此次采影完畢。
林俐和秋蘭抱著妞從攝影室出來時,攝影師告訴林俐,四天後取相。
剛從豐泰照相館出來,男當差就面帶羞澀地對林俐說,自己內急,想去不遠處的茅廁方便一下,很快,馬上就回來。林俐通情達理地一點頭,「去吧。」男當差把手裡的大包小裹交到秋蘭手上,一溜小跑地解決問題去了。
一個看樣兒年過半的老頭兒背著個糖葫蘆架走過來,架上插滿了紅通通亮晶晶的大糖葫蘆。妞見了,一手摟著林俐的脖,一手指著糖葫蘆架,「媽,買。」
「好,買!」林俐把手伸進懷裡,正要往外掏錢,就在這時,忽聽身後炸開了鍋。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就見一個破衣爛衫的男人,手舉一把滴血的尖刀,嚎叫著向這邊衝來。男人不止破衣爛衫,還蓬頭垢面,還髒得像只泥猴。
男人像只發了狂的野獸,見人就扎,見人就捅,已經有一個小腳婦人和一個閃避不及的半大丫頭,被他捅倒了。從半大丫頭的後心上抽出帶血的尖刀,男人揮舞手中的尖刀,繼續嗚嗷亂叫地狂衝狂扎。
男人衝過來時,林俐和秋蘭全都嚇傻了——從沒見過這種陣勢,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
妞的反應很乾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林俐還來不及哄她,男人已經到了近前。千鈞一髮之際,秋蘭將手中的大包小裹,天女散花似地向男人甩去。
「小姐,快跑!」乘著男人揮打包裹之際,秋蘭拉起林俐就跑,卻沒想到閃身躲進豐泰照相館可能會更好。
江佩芝是個小腳,秋蘭的腳雖是天足,但是兩個女人,其中一個還抱著個挺沉的孩,怎麼也是跑不過一個發了瘋的男人。一邊跑秋蘭一邊回頭,眼見著男人追上來,尖刀就要刺進林俐的身體,情急之下,秋蘭使出吃奶的力氣,使勁把林俐往旁邊一推,林俐當即抱著妞向右撲了出去。
男人的刀扎空了。男人生了氣,大喊一聲舉刀重新扎,這回目標清晰明確,絕對不會再扎空。刀,深深地扎進了秋蘭的後心。手臂一縮,刀從秋蘭的身體裡退出,秋蘭慘叫著撲倒在地。男人看也不看,越過秋蘭,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林俐仆倒在地後,懵頭轉向間,只聽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任務結束,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