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個任務(3) 文 / 華玫
許氏沒想到江佩芝竟然沒死。
吳包也挺失望,「這個啞巴娘們兒,命真他媽硬!出那麼多血都不死。」
許氏坐在八仙桌旁的一把椅上,一條腿垂下椅,一條腿盤起來壓在屁股底下。她陰森森地哼了一聲,「就讓她再多活兩天。」
一時死不了,不代表永遠死不了。有她許櫻桃在,還怕整不死個沒爹沒媽的臭啞巴。
吳包瞅了許氏一眼,「娘,我真是受夠她了。成天哭喪個臉,像誰該她八弔錢似的。人家兩口有說有笑的,我跟她,全靠比劃,比劃也不一定能比劃明白。人家媳婦能說會道,她可倒好,要麼像個鋸嘴葫蘆似的,一聲不吭,要麼啊啊啊的,煩死了!啊個屁呀!」
許氏一拍桌,「受不了,死去!」
別看吳包在秋蘭和江佩芝面前如狼似虎,在他媽面前,他大氣都不敢出。他有一身蠻力,可是要他動個歪腦筋,耍個壞心眼兒,出個餿巴主意,還得靠他媽。他媽是他的人生導師,是他的主心骨。
一見許氏面色不善,吳包頓時把聲音降了下來,委委屈屈地小聲嘟囔,「我也就說說,我不是心裡憋屈嗎。」
許氏把角眼一橫,「你憋屈?我不憋屈?!」
許氏是個強硬慣了的主兒,吳包他爹在世的時候,許氏在家裡說一不二。吳包他爹連鬱悶帶病地駕鶴之後,許氏強勢依然。所以,她並非是只對江佩芝強勢,她對任何人都強勢。沒辦法,習慣了,不強勢她鬧心。
見他娘瞪了眼,吳包蔫頭耷腦地往許氏對面的椅上一堆委,徹底不吱聲了。
許氏見了兒的這個造型,有些心疼,稍稍把語氣放軟了些,「兒,娘跟你一樣,也盼著那個喪門星早點去見她爹。你不用急,今年吧,今年之內,娘肯定讓她父女團聚。」
聞聽此言,吳包打了雞血似地頓時往起一挺,扭頭看向許氏,「真的?」
許氏自信滿滿地撇嘴一笑,「你看娘多咱說話不算數了?」
吳包兩眼放光地盯著許氏鬢邊的紅絹花,對他娘的崇拜之情又加深了幾分。
吳包母咬牙切齒之際,附在江佩芝身上的林俐正在房裡奮筆疾書。林俐上過書法班,會寫毛筆字,而且寫得還不錯。江佩芝嫁到吳包家,再沒時間練字臨貼。臨貼得買筆買紙買磨,許氏嫌費錢。
不過吳家還是有筆有紙的,許氏知道江佩芝會刺繡,便讓江佩芝刺繡賺錢。繡手帕,繡衣服,繡褲,繡桌圍,繡床圍,繡帳,繡壽幛…只要能賣錢,都繡。繡花得先畫花樣,畫花樣就得要筆墨紙。
許氏買來最最便宜的筆和墨,又買來最最便宜的馬糞紙。照她的意思,只要這筆能寫,這墨有顏色,這紙能畫出圖樣來,就行。要那麼貴的幹啥,敗家!
秋蘭給林俐取來兩長枯葉色的馬糞紙,又給林俐拿來一支沾好了劣質墨汁的破毛筆。林俐作了幾個深呼吸,穩了穩因為失血過多而突突亂跳的心,靠坐在炕頭上,在紙上刷刷點點地寫了起來。
她在給江佩芝的姨寫信。小說中,江佩芝有個表姨,是江佩芝她媽的一個遠房表妹。按族裡的排行,江佩芝她媽得管這個遠房表妹叫妹。所以,江佩芝得管這個遠房表姨叫姨。
這位表姨嫁給了一個軍人。江佩芝小的時候,這位表姨來看過江佩芝好幾次,那時江仲勉還是個窮嗖嗖的鄉塾先生。表姨每次來,都給江佩芝帶很多好吃的。江佩芝很喜歡這位表姨,表姨也很喜歡江佩芝。江佩芝出嫁時,這位表姨派人給江佩芝送來了一大洋。江佩芝故去後,這位表姨又派人送來了五十個大洋,作祭禮。
不到半個小時,林俐把信寫好了。寫好之後,她問秋蘭,「秋蘭,你拿著這封信去找貴生,讓他把這封信,按著這個地址送去。」
江佩芝所在的村,沒人打井,村裡人吃水,要去村前的河裡去挑。窮人家自己挑,有錢人花錢僱人挑,貴生就是村裡專門給人挑水的。貴生是個孤兒,從小死了爹娘,跟一個光棍叔叔過,長到十歲的時候,叔叔也死了。貴生便憑著一身的力氣,靠著給人挑水過活。
吳包家一天要用五桶水,貴生就每天早晨給吳家送五桶水。每次送水,招呼貴生的,不是秋蘭,就是江佩芝。一來二去的時間長了,貴生也知道了吳家的情況,對秋蘭和江佩芝主僕充滿了同情。除了同情,他對秋蘭還有了那麼點意思,秋蘭見了他也扭捏,也臉紅。
在小說原來的情節裡,江佩芝死後,許氏把秋蘭賣給了鄰村的鄭姓財主作了小妾,秋蘭一頭碰死在了喜堂之上。貴生得了消息後,在秋蘭的墳上哭了一回,燒了幾張紙,遠走他鄉,不知所終。
既然貴生是喜歡秋蘭,同情秋蘭和江佩芝的,那麼他應該是會幫助心上人和可憐的江佩芝的。林俐想。
江佩芝的耳朵上有一副銀耳環,手上有一個沒花沒紋的素銀戒指,林俐全都摘了下來,和信一起交給了秋蘭,「秋蘭,你讓貴生拿著這副耳環和這個戒指,去鎮上換點錢。坐火車要錢,下了火車去我姨家也要錢。」
秋蘭本想推辭,小姐在娘家作姑娘時,戴的都是金貨,還有兩個寶石戒指,一個藍寶石的,一個鑽石的。後來嫁到吳家後,許氏把小姐的飾全都拿走了,只給小姐留了一副素銀耳環和一隻銀戒指。自己再要把這點東西拿走,小姐豈不是什麼飾都沒有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把推辭嚥了回去。現在是非常時期,把信送到表姨手裡是最重要的。江佩芝教秋蘭認過字,秋蘭不笨,得很快。剛才林俐寫信的時候,她湊在旁邊看了幾眼,知道這是封十萬火急的救命信,耽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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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去北京找姨來回得坐火車,下了火車,貴生餓了,買個燒餅,買碗茶什麼的,都需要用錢。只要姨能把小姐救出火炕,還怕將來沒有飾帶?
鄭重地從林俐手中接過書信和飾,仔細地收進懷裡藏好,秋蘭扶著林俐重新躺了下來,「小姐,你先忍忍,等我回來再幫你擦洗。」
林俐一閉眼睛,用手輕輕推了秋蘭一下,「快去吧,加點小心。我婆婆要是問你去幹什麼,你就說給我買草紙去。」她的身下,現在就墊著厚厚一大層吸血的草紙。
秋蘭一點頭,「哎,我知道了。」
秋蘭的心怦怦亂跳著,又激動又慌亂。激動的是小姐沒死,而且很快就要有人來救她們了。慌亂的是,如果許氏發現了這封信,小姐的計劃就會功虧一簣,後果不堪設想。
低著頭,手裡挎著個空籃,秋蘭快步向院門走去。就要她還有兩步就要走到院門口的時候,一聲厲喝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