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雨欲來》 第九十三章 《無法原諒》 文 / 祝嬰九
當初要你忘,是為了讓你活命。可是,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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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沉沉睡過去的扶晞,由作慢慢起身。簡離說過要給高坤海準備的東西還在他這裡,簡離走的時候沒有拿走,想想簡離進宮不易,他不能讓簡離因為這個而壞了之後的路。
退出主屋,由作翻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向著皇宮的方向去。
扶晞在由作離開後的一段時間醒來過一次,只是半睜開了眼睛就再次閉上。
她的腦袋又痛起來了,一陣一陣的。這是今年的第四次。
一個個模糊隱約的人影,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句句清晰明白的叮嚀,全部向著扶晞湧來,在她週身漂浮不定。
「你快走,一定……不能成為拖累!快……快走!」。
「你命定多劫多難,遇貴人則睥睨天下,不遇則一生無安居之所,遭週身所有人離棄……」。
「活下去!一定要……」。
「哎!你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幅模樣?尷尬啊!卑賤啊!」。
「回來吧,回來吧……回到我身邊來……」。
扶晞額間的汗珠如豆子般大小,一顆顆肆無忌憚的向外冒,她咬牙,兩手空空無力,一陣亂抓,「不要走,回來……你們別,別走!」。她說不出話,心裡難受。
這是她第一次清晰的看見那些人的臉。()
她看見在一塊綠草如茵的地方,一個戴著純白面具的小女娃牽著紙鳶的線,紙鳶飛得又高又遠,她的笑聲透著天真,孩童無邪,旁邊站著一個美婦人,還有一個錦衣少年,他們齊齊看著她。
扶晞一步步走近,她扯開一抹笑,「小妹妹,你……」。
不待她再說話,那婦人就把女娃娃一把抱過去,攔在自己身後,她的眼裡滿是警惕與恐懼。
扶晞有些尷尬,「別怕……我,我什麼也沒有的」。她擺擺自己的手,想告訴她們,自己沒有威脅,自己不會,不會做傷害她們的事情。
可是,叫人怎麼相信呢?她的手上可是端著一把刀啊!還在淌著血,一滴一滴順著扶晞的手向下流著,血腥味充斥著扶晞的大腦,她一把扔掉手中的刀。
刀子扔掉了,手上的血怎麼辦?鮮血淋漓的手無端的顫抖,扶晞驚恐的看著自己的手,對面的美婦人和女娃娃,還有少年都一臉漠然的看著她,「不是的不是的……那刀子不是我的,不是!」。
扶晞狠狠的搓自己的雙手,她見不得自己手上有血,越搓,血腥味越濃烈,她急得哭了起來。「不是的,不是的,這血不是我的,不是……」。
再抬頭時,少年已經不見了,只看見那美婦人在對著她微微笑。扶晞釋然,看著她的笑,她心裡的緊張也放鬆了些,「你相信我,這血,不是我的,它不是!」。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的,因為它是我的」。
扶晞愕然,目光下移,不知何時,自己扔掉的那把刀子已經插進了她的身體,就在小腹上方一點。一整把刀,完全沒入。
是那女娃娃,她的手還放在刀柄上,她轉過頭看著扶晞,面具上的表情呆滯木然,她看不見她面具下的臉。在這個空隙,婦人已經倒在地上。
「你幹什麼!」,扶晞衝過去拉開女娃娃,她跪在那婦人腳邊,小心的看著她的傷口。「你怎樣,我,我,我幫你……」。
那婦人摸摸她的頭髮,淒然的笑笑,「真好,死在你的手上」。
扶晞猛然抬頭「不是我」。
身後傳來一個男聲,「你殺了我母親!」。是那個剛剛消失了一會兒的少年,他站在不遠處驚恐的看著倒下的婦人,還有扶晞。
「不……不是我」,扶晞搖頭,她慢慢起身,向著四處尋找,「是那個小妹妹,是小妹妹!你相信我,你信我!」。
少年一步步走近,「真是匪夷所思,我的妹妹居然……殺了我的母親」。
扶晞回頭看了那婦人一眼,她也一樣不敢相信,但是那是她親眼所見,「確實匪夷所思,可是……」。
「妹妹,為什麼?」。
「你說什麼?什麼……妹妹?」,扶晞回頭看了兩眼,那個小妹妹自己不再了,少年是在對她說話。
「你為什麼要殺了母親呢?嗯……妹妹是不是也會殺了我?」。少年步步逼近,他抓住扶晞的兩手,一字一頓的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不是的……我不是」,扶晞不可置信的搖頭,她詫異的看著少年,用力的想要擺脫他的桎梏。
「妹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啊……」。扶晞用力掙脫,她甩開他的手,轉身逃離,剛剛的小女娃就站在她的身後,扶晞猶如看見希望,她跑向小女娃,輕輕摘下她的面具。
「我就是你啊!」,扶晞扔掉面具,小女娃接著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雖然年長幾歲,但還是可以看出兩張臉,是一樣的眉眼輪廓。
扶晞跌坐在地上,「不是,我沒有,我沒有殺自己的母親,我沒有!不是我……」。
少年走到她身邊,向她伸出了手,「你相信了嗎?她是我妹妹,而你,就是她!」。
扶晞落淚無聲,「不是我,我沒有」。她心裡恐懼得不得了,她害怕的,抗拒的,慢慢的變成了事實,一點點在她心裡,腦海裡匯聚。
「起來吧!」,少年拉起她,在她耳後說道「知道嗎?我好恨你,日日夜夜,時時刻刻!」。
扶晞淚痕猶在,她搖頭,「哥……哥,我……我殺了母親,你全看見了,全看見了是不是?」。
「是,親眼所見」。他冷漠的推開扶晞,鄙夷的看著她,一步步向後退,他厭棄的拍著自己的袖口,扶晞剛才抓過的地方。
扶晞跟著跑向他,「哥哥,哥哥你不要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你不要恨我好不好,不要恨……」。
少年沒有理會她,離她越來越遠。扶晞著急得哭起來,她的頭越來越疼,「母親已經沒了,我不能再沒哥哥的,不可以的!」。
「求你,求你不要拋下……拋下瑜兒……」。
扶晞急促的咳嗽起來,她的嘴角被咬破,鮮紅的血沿著嘴角向下流,混合著淚水和汗水,枕巾被夾雜著血和淚的汗水印濕。
她的臉貼在上面,涼涼的。口腔裡全是血腥味兒,她頭腦發漲,掙扎著睜開眼睛,淚水還沒流乾,順著眼眶流出來,她的眼睛裡再沒有以前的純潔清澈,多的是呆滯茫然,最多的是空洞無物,了無生機。
夢裡的東西,她大多都記不清了,她只記得自己手上的沾滿鮮血的刀子。
她忘了夢裡看見的那幾個人的臉,只記得他們看她時的眼神,防備,警惕,厭棄,冷漠。
扶晞記得她殺了人,殺了誰她不知道,她聽到有人說恨她,那人是誰,她不記得。
又是這樣的一個夢,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來得突然,走得匆匆。
嘴角還在流血,她痛得已經麻木,所以感覺不到,就任它流著,滿頭的汗順勢劃下,劃過臉頰,劃過眼眶,流進眼睛裡,澀澀的,她沒力氣去揉眼睛,就閉上了眼。
說不清是汗水裡混著淚,還是淚水裡混著汗,總之,她的臉上就沒一塊地方是乾的。
蒼白無色,除了嘴角那塊,再看不到一點血色。
如同乾屍,扶晞直直的躺在床上,不言不語,不動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