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桃花血 文 / 燭吟
蒲團上坐著一個白髮老者，正在閉目冥思，不遠處放著一個燒著紅炭的火盆。
「師傅……」
南湘子緩緩睜開雙眼，面目安詳，他指著不遠處堆放的兵書道:「扶兒，你先把那些兵書都燒了吧！」
「師傅，這些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兵書，燒了不是可惜……」百里扶郎惋惜道。
「這些書裡面的內容，你們二人都學得差不多了，留下來若是給不義之徒拿去了，不是更可惜……」南湘子知道，今日那個黑袍少年來了這裡，鬼谷便不再安全了。
「徒兒知道了……」百里扶郎走過去，將那堆兵書一本一本地投入火盆之中。
「離兒……你過來」
「是」亂離恭敬地走到南湘子面前，也坐了下來。
南湘子的目光卻投向了窗外，緩緩道：「今天下七分，秦國，衛國，離國，羌國，滎國，西涼國，煌蒼國。長年戰亂不斷，天下蒼生苦不堪言，但這樣的局面卻不知道還要維持多少年，才能等到一位君主，實現天下大統。鬼谷卻從來不會被打擾，只要是到此求計的，師傅都會盡力幫忙，因此也同時受著七國的保護。但……亂離，師傅給你取這個名字，便是要你去改變這亂世離殤。」
南湘子的目光落在了眼前這個白髮少年身上：「師傅年輕的時候曾受秦國前任君主姬流觴的恩惠，沒有他，便沒有為師今日。秦國現任的君主姬雪沉是弒兄繼位，而當時秦國剛八歲的太子姬無涯被新帝姬雪沉送往西涼國充當質子，這一去便是十年。這十年之中，不知這公子無涯是何等本事，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竟還取得了西涼王的信任，此人容貌珠玉，氣度不凡，加上他智勇雙全，為西涼國解決了很多國難，七國人都稱之為公子無涯。可是，姬雪沉擔心公子無涯羽翼豐滿之後便會回秦國跟他爭奪王位，便挑撥西涼王對公子無涯痛下殺手，公子無涯如今可以說是腹背受敵。他一路逃亡，終於來到了鬼谷，他帶著他父王的遺物麒麟玉來找師傅，面對故人之子，師傅不能置之不顧，更何況……他或許便是那能統一天下的唯一君主。君王更替自有天意，為師叫你來，不是要你去殺了姬雪沉替他奪回王位，而是想問你願不願意替師傅出山助公子無涯，去找七個人……」
「既然是師傅的恩人，便是亂離的恩人，亂離當然願意。只不過，不知道師傅說的這七個人是什麼人？」
「是七個女子……」南湘子轉身從身後的暗格之中取出一個白色的瓷瓶：「這裡面裝的是一種秘製的藥水，叫做桃花血。」
「師父，這是何用？」亂離接過那白色瓷瓶不解問道。
南湘子微微仰頭，感慨道：「其實師父還有一個比我小二十歲的師妹，如果她還活著也應該是六十歲左右了吧。當年，得到鬼谷遺書的時候，我們師兄妹二人便各自取了一半，我帶著一部分兵書來到夢棲山，而她則不知去向。直到十八年前，她去世之前，托人來信。告訴我，她大限將至，恐她那半鬼谷遺書落入他人之手，但也已經不能親自帶來夢棲山找我。只好找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將那些遺書藏好，將藏書的地圖用特質的方法紋在各國之中七個剛出生的女嬰身上，這些紋身不會消失，會隨著這七個女子漸漸長大。然而天底下只有你手中這瓶桃花血才能讓這些地圖顯露出來。知道為師為什麼要你學丹青麼？」
亂離搖了搖頭否定。
南湘子從袖中取出一卷畫軸，輕輕鋪開：「這幅桃花圖，是師妹當年畫的。」他指在其中最不起眼一朵道：「就是這一朵，你必須分毫不差地用桃花血畫在那七個女子身上，才會看得到地圖……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亂離看到南湘子微微皺眉，眼神黯淡下來，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只不過，沾了桃花血的女子很快便會死去……桃花血是一種劇毒，只要微量便足以令一個人在一刻鐘之後化為灰燼！你必須在這一刻鐘之內將地圖畫下來！」
「師傅，這是要叫徒兒去取七個無辜女子的性命啊！」亂離眼中充滿震驚，不可思議道。
「你要記住，凡成大事，必有所犧牲，只能犧牲一些人去換取多數人的周全，有時候，因你的一絲仁慈，就會有更多的人為你承擔後果，甚至是性命！難道，你願見這天下一直殺伐不斷，百姓惶恐，妻離子散麼？」
沉默許久，亂離才答道：「徒兒明白了！」南湘子的話重重地壓在亂離心上，瓦解了他的不忍。
「取了那一半鬼谷遺書，便再無對手可言，公子無涯一統天下便指日可待了！」南湘子捋了捋白鬚，正色道。
「可徒兒要怎樣才知道我們要找的是哪七個女子呢？」
南湘子沉思了一會兒，才道：「找那幾個女子之前，先帶著這幅桃花圖去一趟羌國，找羌國的君主即墨梟。他見了這幅畫，便會明白一切。他會告訴你的……」
接而他又掏出一個錦囊，遞給了亂離。用最細的聲音跟亂離說了些什麼，連站在一旁的百里扶郎都聽不見。
只見亂離聽了南湘子的話之後，眼神閃爍，臉上的表情複雜地變化著……
「扶兒，你過來」。
聽到師傅的叫喚，百里扶郎放下手中的兵書，也坐到了南湘子跟前。
師傅還像小時候對她那樣，將他蒼老的手掌輕輕放在她的頭髮上。：「為師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師傅，扶兒已經是個大人了，會照顧自己，也可以照顧師傅。」百里扶郎笑道。
只見南湘子笑了笑，突然問道：「今早還未來
來得及對你『一問』呢，你說一個常年太平的國家，他的軍隊厲害還是老吃敗仗的國家的軍隊厲害？」
百里扶郎也笑了，歡快答道：「敗之軍常年處憂患之中。憂患而思危，又經常迎戰，雖敗多但也不無好處。因為如此士兵能多歷練。而前朝常勝之兵，日久必驕奢。再加上常年勝戰，百姓安逸太久。如此驕奢之兵與安逸之民。遲早要敗。這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哈哈……你要是男兒，有心朝堂必定是前途無量阿！」南湘子滿意笑道。
「扶兒只想一輩子待在鬼谷，待在師傅身邊……」
南湘子搖了搖頭道，語重心長道：「不，這一次你要跟你的師兄一起下山，天下蒼生的命運便交到你們兩人手裡了！」
「師傅……」百里扶郎聽了南湘子的話，心中一半歡喜，一半不捨。
「剛才門外那個少年，便是公子無涯，扶兒你見到了麼？」
「見到了！」
「扶兒，覺得此人如何？」南湘子探問到。
「是個很好看的人！」百里扶郎不假思索便答道。
「呵呵……待他君臨天下，扶兒便嫁給他吧！」
「師傅！」
「師傅！」
百里扶郎和亂離兩人不由同時驚道。
然而南湘子卻似沒察覺到一般，繼續道：「這是師傅對你最一個要求！」
「師傅，我不要……」百里扶郎立即搖了搖頭，她看了亂離一眼，剛好碰到他的目光，心不由咯登一跳。
「你必須答應師傅。」
「不，師傅不要逼我……」
「扶兒！」
「師傅……」
南湘子看著兩個愛徒，臉上漸漸浮出不忍的表情，但還是斬釘截鐵道：「扶兒，你必須答應師傅，否則，師傅就是死了也不會安息的！」
「師傅……」百里扶郎的聲音已變成了抽泣聲，這是師傅第一次對她如此嚴厲，叫她嫁給一個還未說過一句話的人。
見到百里扶郎如此委屈，南湘子不由慈愛道：「過來孩子，像小時候一樣伏在師傅膝上……」
「都這麼大了，時間過得真快啊……」百里扶郎似被他的話牽引一般，挪到他身前，伏在老人的膝蓋上，聽他講絮絮叨叨的過往，彷彿她真的回到了小時候……
突然她似感覺到了什麼，如暮然驚醒般，抬頭睜大了眼睛，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色……剛剛還在她耳邊低語的南湘子已經垂下頭，沒有呼吸，他，已經死了……就這樣離開了，而她再沒有了拒絕的機會！
「師傅！」
「師傅！」
兩人悲痛欲絕，公子無涯聽到醉仙居中傳出兩人悲痛的叫聲，便知道，南湘子已經歸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