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文 / 山村漠漠
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忙著備置年貨,京中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為著個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而忙碌著,各處一片熱鬧祥和。
賈敏今年的興致異常高,置辦年禮,看年貨單子,查對賬目,事事上心,把身邊慣用的下人們支使的腳不沾地。她自己也忙裡忙外,事無鉅細,都要一一過問。可能心情好的緣故,忙是忙了,精神頭卻還好,十足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派頭。用她的話說就是,這半年江南戰亂,林如海和黛玉都可以說是踩在刀尖上,她日夜懸著心呢,如今好了,都平平安安的回來,又恰逢過年,可不得好好慶祝一番,把去年一年的晦氣都統統趕走。
林如海正式被任命為少傅,除進宮侍君或奉皇命教導太子外,並無旁的事兒,時間充裕了,偶爾還能教晟玉讀幾本書。
林家的這個年過的很熱鬧,一直到過了十五還餘韻未消。
出了正月,天兒一日暖似一日,不幾日便是一派草長鶯飛、繁花似錦的氣象,也就到了黛玉的生日。早幾日便有各種生日禮物蜂擁而來,連皇帝、太后都賜下了不是東西,賈府也於幾日前送來了四季衣服並鞋子各一件。她生在二月十二花朝節,正是萬物復甦、草木孟春之時,這日有許多舊俗,郊遊宴,栽花、種樹,採摘野菜,祭神等。
黛玉打算在自己生日這天,親自種棵樹。
林如海、賈敏、晟玉幾人聽了都覺得很好,也都要種一棵,於是一家四口在花園子裡一人種了一棵,約定來年看誰的長最好。
柳逸軒派人給黛玉人送來了一副棋盤、一套古籍,並幾件上好的玉器。黛玉沒想到他會送這麼多東西,覺得不妥,可又沒法退,只得賞了來人,並讓他代為道謝。晟玉正好來看黛玉,見了說:「姐姐,這些都是上好的。那幾件玉器,有的是軒哥哥的珍藏,還有他這一兩個月跑遍大街小巷親自淘來的寶貝,可見他是有心了。」
黛玉瞪了他一眼:「你倒當起別人的說客了,跟外人一起來算計你姐姐?」
晟玉摸摸頭,嘿嘿笑道:「姐姐說什麼呢,我可沒有這意思。」
黛玉道:「我知道你跟你軒哥哥關係好,你也不必瞞我,他一回來不就帶你去打獵了?還教你射箭,你哪日不稱讚他幾回,我看呀,用不了多久我這個姐姐在你心裡還比不上他呢。」
晟玉一聽急了,忙道:「這是沒有的事,無論何時姐姐都是第一的。」
黛玉噗嗤笑道:「我開玩笑,你就認真了?」
「姐姐,這玩笑可不能隨便開。」
……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已過了三年。三年前種下的小樹已經長得巍峨蔥鬱,黛玉時常在那四棵樹下徘徊,親手澆水施肥,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緣故,那四棵樹較旁的樹更有活力,長得也更快,完全不像是才種下去三年,怎麼也得是十年八年的模樣。
三年的時間,黛玉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出落的越發超逸了。
因為和太后、五王妃和益陽公主來往密切,她在京中貴婦圈子很出名。提起林家的姑娘,京中貴婦們沒有不讚不絕口的。黛玉和王府定親的事並未公佈,因此常常又不知就裡的托人求親,林如海只得婉言回絕。可隨著黛玉年齡的增大,求親人的隊伍越來越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林如海不得不考慮找個適當的時機公佈黛玉定親的事。不然老是這樣,他只是應付這些人便已筋疲力盡了,何談公務?
他如今是吏部尚書領少傅,又是皇帝近臣,還有教導太子之責,事務繁重,可沒這許多心力在此虛耗。
林如海把自己這想法跟賈敏說了,賈敏也覺得很是。
她想,如今兩個孩子都大了,尤其是柳逸軒,已經十六歲,生的英俊超逸,又是武全才,頗得帝王信重,且與太子感情深厚,出雙入對形影不離,以後定然是前途無量。這樣一個金燦燦發光的人,也有不少人惦記呢。雖然知道五王爺、五王妃包括柳逸軒都不是膚淺之人,不會對不起自家玉兒,但一想到老有人惦記她未來女婿,老想著給他塞人,她這心裡就不爽。倒不如乾脆說開了,也絕了那些人的心思。
「不過……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咱們可不是那種專橫的父母,這事,最好還是跟玉兒商量一下。」她道。
林如海道:「你不說我也要如此的,畢竟此事關係到玉兒的終身大事,得慎之又慎。此事一旦公開,就不能變了,咱們是沒關係,皇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那你好好問問玉兒,想想清楚。」賈敏聽了這話,心中生出些莫名的忐忑。父母疼愛子女,往往就會有許多過分的擔憂,即使她往日對柳逸軒很滿意,一想到要拍板確定把女兒交給他,便又有些隱憂。這也是不可避免的,黛玉總是要出嫁的,而不管嫁給誰,作為一個疼愛女兒的母親,她都不可能完全的放心。
「我知道,你要相信咱們女兒的眼光。」林如海道。
他也擔心,但除了柳逸軒,目前真的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社會就是這樣,對女子不公平,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要相夫教子、從一而終,而且不能有任何怨言。他之前活了幾十歲,早習慣了這約定俗成的所謂規範,從未有過什麼離經叛道的想法,但黛玉的存在讓他的認知有了很大的變化。因為疼女兒,所以他會設身處地的為女兒考慮,才猛然發現聖人定下的所謂道德規範的綱常竟對女子有著近乎殘酷的迫害。
可是沒辦法,世情就是如此,他無力改變,所能做的只是盡力規避,盡量避免女兒所受的迫害。他還沒有傻到去改變這種規制的地步,時機未到,蚍蜉撼大樹,那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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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柳逸軒早在三年前救向他做出過承諾,稱若得黛玉一人,今生別無所求,定然一生一世珍之惜之,姬妾、通房什麼的絕對不會有。
就是這一句話,讓他下定了把女兒嫁給他的決心。
他瞭解柳逸軒的品行,知道他言出必行,何況他當時還給自己立了字據,等黛玉出嫁的時候他就把字據給黛玉。他自己的女兒自己瞭解,黛玉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她一定制得住柳逸軒。
林如海把公佈婚約的事告訴黛玉,黛玉低頭半天,只道:「但憑爹爹做主。」
這便是同意了。林如海道:「婚約一旦公佈,必然引起京中貴族圈的動盪,說不定有不少貴婦們找著家口來咱們家看你或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都不用理,柳逸軒那小子是什麼人你還不瞭解嗎。」
黛玉道:「我知道。」
所料不錯,消息剛公佈,便有不少貴婦帶著閨秀們以賀喜為由傳佈些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多是暗示柳逸軒不近女色、有龍陽之好之類。當然,她們說的比較委婉,採取的是旁敲側擊的辦法。
這些人從小生在深宅大院,富貴人家的內帷最為魚龍混雜,主婦們為留住夫君與姬妾們明爭暗鬥,小姐們為爭寵也是各顯神通。
因此她們都極諳說話的藝術,說起某些不入耳的話,尤其是上位之人的壞話,委婉得讓你根本聽不出什麼意思。但架不住她們拐著歪兒的從各個角度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剖析、解釋,說一半留一半,總歸要引誘著你往那方面想,卻又不是她們親口說出來的。最後是把你氣得不輕,她們卻一點妨礙也沒有,既達到了目的,又沒有毀人之嫌。
這些伎倆都是黛玉從小看慣了的,面上迎合著,她心裡只覺得譏諷。
等訪客都走了,賈敏便長出一口氣,坐下命丫頭倒茶,又對黛玉道:「這些人啊,都是嫉妒,說什麼都當她們是放屁,不必理睬!」
黛玉聽了「噗」的笑出聲來,她沒想到母親突然會冒出這麼一句髒=髒話。
賈敏也笑了,道:「你笑什麼?話糙理不糙,說起來就是這個理兒。」
黛玉道:「我笑母親此刻倒有幾分可愛。」
賈敏瞪了她一眼,道:「你這丫頭不得了,長輩都敢取笑,看我不告訴老爺罰你抄經書去!」
黛玉便笑著滾進賈敏懷裡,央求道:「不敢了不敢了,母親饒我這一遭吧!」
正鬧著晟玉進來,向賈敏行禮。賈敏便問他:「聖上一到早便召你進宮,所為何事啊?」晟玉脫了外面的大衣裳遞給丫頭,又令脫了鞋,便上炕挨著母親坐下,邊道:「沒什麼,就是有些日子沒見,聖上叫我過去問問功課,又賜了幾本書讓讀,說一個月後要考校我。」
賈敏聽了便摸著晟玉的頭道:「難得聖上一片關懷之心,你可不要辜負了聖上的好意。」
皇帝對晟玉可謂關懷有加,甚至比對某些皇子們還要傷心,當年他督促太子讀書,也不過如此。她不明白原因,若只是因為林如海罷,聖上的心腹大臣也不止林如海一個,緣何他獨對晟玉如此特殊,想不通。因此,賈敏只得歸功於自己把晟玉生的太討喜,英俊伶俐的孩子自然更容易受年長之人的喜歡。
只是……這究竟是好是壞,賈敏不敢斷言。
如今看來自然是好,畢竟無論是什麼人,一旦跟皇帝沾上了邊兒,身價就不菲起來,進入仕途、甚至平步請與自然也是順理成章的了。可還有句話叫「伴君如伴虎」,她不得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