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侯門春色之千金嫡妃

正文 【第六十章 】絳珠也是宅斗高手 文 / 偏方方

    臨近晚宴時分,顏府忙碌了起來,顏旭之與顏敏之的滿月酒,顏嫿的縣主慶賀宴,放在一起舉辦,顏寬特地從外請了個戲班子搭台。偶爾能聽到幾聲鑼鼓鏘咚鏘的聲音,也能聽到戲子咿咿呀呀調整嗓音,開始綵排了。

    年絳珠坐在梳妝台前,盯著銅鏡中略微豐腴的容貌,眉頭微微一蹙,示意銀杏拆掉飛仙髻,換上墜馬髻,斜斜地挽在右側,又簪一支紅色珠花與一對白玉蘭蔻花鈿。耳墜鑲了紅寶石,與瓔珞上的紅寶石配成一套。又換上一條高腰粉杏色水紋流仙裙,恰如其分地遮了尚未完全瘦下的腹部,並將豐滿美麗的胸型勾勒得淋漓盡致。最後,她又罩上一件紅色盤絲金線短襖,斜領,以大食進口的水晶為扣。

    銀杏望著珠光寶氣的年絳珠,會心一笑:「四奶奶真漂亮,今晚定能迷了四爺的眼。」

    「哼,漂亮有什麼用?都是吃不到嘴裡的才香。」

    年絳珠冷冷地譏諷了一句,銀杏微訕,不敢接話。年絳珠站起來,前後照了照鏡子,又扶了扶髮髻上的珠花,問道:「表小姐那邊如何了?叫個人去看看。」

    華珠的院子與清荷院僅一牆之隔,中間打了小門,方便進出。銀杏將妝奩盒子收拾整齊後便叫來一名小丫鬟去往了華珠的屋子。

    這邊,巧兒也是費勁心思為華珠打扮。

    華珠個子長得快,從年府帶來的冬衣已經短了袖子,年絳珠又叫繡娘給她做了裡裡外外做了四套。巧兒拿過一件玫紅色繡銀丁香窄腰長襖,笑著道:「這件,窈窕又亮麗。」

    太打眼了。

    不過華珠很喜歡。

    華珠就穿上身,嬌小的身材彷彿瞬間高了不少,顏色也叫人眼前一亮。衣著光鮮一些沒大礙,髮髻華珠卻喜歡簡單的,只梳了個回心髻,挑了一對鏤空海棠花銀簪子固定,又配了一對明月璫,分外妍麗。

    華珠掐了掐仍有些嬰兒肥的小臉蛋,懊惱地皺了皺眉,什麼時候能變成瓜子臉?

    巧兒蹲下身,撫平了華珠裙角的一片褶皺,微笑道:「小姐還沒到抽條的年紀,等到了,臉蛋就會小了。」

    抽條的年紀,約莫是成婚的年紀?

    這輩子,她會嫁給誰?

    「走開啦,你把小姐的書弄掉了!」一邊,秀雲躬身撿起被香荷碰掉的唐詩集,「也不知廖公子什麼時候再來顏府上課,眼看著小姐都能議親了,肚子裡一點兒墨水都沒有,唉!」

    巧兒回頭瞪了秀雲一眼,「行了行了,我們幾個也回屋換新衣裳吧,好歹是二少爺與三少爺滿月,穿體面些。」

    府裡剛給所有下人各發了兩套冬衣、一件不同顏色的妝花緞褙子。巧兒挑了綠色,秀雲挑了嫩黃色,香荷挑了淡藍色。

    幾人陸續離開主臥,華珠拿起廖子承給她的唐詩集,突然想起像做夢一般的師生關係,只覺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剖屍查案吃魚剝蝦的日子,好像漸漸離她而去了。她又像一隻籠中鳥一樣,被關在了滿是女人的後宅。

    可是不論如何,她的身邊有年絳珠,這個同父異母卻待她不薄的嫡姐。

    廖子承呢?

    所有人都圍在一起吃團圓飯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哪裡?在幹什麼?

    *

    昏暗的房間內,沒有掌燈。

    巧兒換上新衣,又戴了華珠送給她的翡翠鐲子,確定夠喜慶不會給華珠丟臉了,才舉步朝門口走去。

    不知想到了什麼,剛推開門,又趕緊關上,踅步回了床邊,從褥子底下摸出一塊白玉飛鶴並黃流蘇的扇墜子,看了兩眼,又放了回去。

    再打開門時,香荷打眼前兒路過,一邊走一邊嚷嚷:「秀雲你個小蹄子,死哪兒去了?」

    巧兒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去往主臥叫華珠。

    她一走,香荷立馬躡手躡腳地溜進了秀雲的房間,秀雲正在扣扣子,最近長胖了,衣裳有點兒穿不上,見到香荷,忙招手:「快來幫我弄一下,我扣不上!」

    扣子在右腋下,左手不靈活。

    香荷關門,插上門閂,在床邊坐下後,一把拍開秀雲的手,低聲道:「扣什麼扣?你猜我剛剛發現什麼了?」

    秀雲踹了她一腳,沒怎麼用力,卻帶了一些不耐:「趕緊給我扣呀!我管你看見什麼了?」

    香荷撇了撇嘴兒,三人裡,秀雲最凶、最大佬,她幹不過她,乖乖地幫秀雲扣起了扣子:「我說你少吃點兒行不?都快跟五小姐一樣胖了!」

    說的是年希珠。

    秀雲用食指彈了彈她腦門兒,低吃道:「扣你的扣子,廢什麼話?」

    香荷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連手指都揪紅了,總算幫秀雲把扣子扣了進去,然後她仍不罷休:「你真不好奇我看到什麼了?」

    「你能看到什麼?妝花緞還是綾羅緞?」秀雲白了她一眼。

    「真瞧不起人!」香荷撅了撅嘴兒,「巧兒偷東西了!」

    秀雲大驚:「她偷東西?不會吧?她不是最正直、最清廉了?」

    「哼!狗咬呂洞賓,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時只會訓我們,說我們沒眼力勁兒,其實啊,自己最賤!我們不過是爭,還是明爭,她卻是偷!真不要臉!」香荷氣呼呼地罵了一通,到底是真出於道德底線,還是吃不到葡萄卻說葡萄酸,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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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偷什麼了?」

    「玉!一塊特別白淨、特別漂亮的玉!那天,她從省親別墅回來的時候就慌慌張張的,還撞翻了我一杯茶,我當時沒太在意,現在一想,八成是偷了東西,心虛呢!」

    省親別墅的路是金子鋪的,牆是白玉築的,湖泊裡全裝著美酒,樹上皆掛滿珍珠。這是秀雲聽顏府其他下人描述的,所以她其實一直特別想進別墅一趟,可惜自己不怎麼受小姐器重,沒那機會。如果巧兒是從那裡偷的東西,就一點兒也不奇怪了。如果是她,她一定會摘一滿籃子珍珠回來!

    不知想到了什麼,秀雲眼神一閃,用胳膊肘碰了碰香荷:「算了,人家是小姐跟前兒的紅人,現又得了四奶奶器重,被叫到清荷院學規矩,咱們可得罪不起。你閉緊嘴巴子,別亂說啊!尤其不能告訴小姐!免得巧兒反咬你一口!」

    香荷歎了口氣:「知道啦。」

    二人攜手跨出門檻,秀雲一改往日的跋扈,笑著道:「我記得你有支玳瑁簪子,借我戴戴。」

    玳瑁簪子是地攤貨,別說借,送她也不會捨不得。香荷嘀咕了一句「奇怪啊,你也會看上那麼老土的簪子」,然後轉身回了自己的房。

    秀雲眼神一閃,邁起小碎步去往了華珠的房間,當她看到僅華珠一人時,眼底湧上一層欣喜:「小姐,我有事稟報,是關於巧兒的!」

    「表小姐,您穿戴好了嗎?四奶奶叫奴婢來催您。」

    院子裡,忽而傳來一名小丫鬟的聲音。

    華珠揚手:「晚些時候再說,我去吃飯了,你們幾個把院子守好,記住別鬧事。」

    「是。」秀雲詭異一笑,福身,恭送了華珠遠去。

    「怎麼還沒好?」年絳珠在房內,左等右等,兩名乳母,分別抱著顏旭之與顏敏之,她瞅了一眼,又給換了兩件新斗篷。

    乳母們汗顏,不到兩刻鐘,四奶奶給整四套了!

    年絳珠喝了口熱茶:「這兒風大,你們先去暖閣裡待會兒。」

    乳母們抱著兩位少爺退下。

    年絳珠無聊,隨口問向銀杏:「嫿兒與馬公子的親事如何了?」

    銀杏拾掇著滿是瓜子殼兒的小茶几,手一僵,語氣如常道:「好像是……八字不合,談崩了。」

    「八字不合?」年絳珠自顧自地呢喃著,沒發現銀杏的異樣,「一開始我便覺著這樁親事不妥,馬喬是個鰥夫,又有三個孩子,嫿兒縱然行情再不好,也不至於淪落到給他做續絃的地步。誒你說,太太怎麼會想到給嫿兒找一門這麼寒磣人的親事?」

    銀杏端著果盤的手一抖,一個橙子掉了下來。

    年絳珠眉頭一皺,冷冽的目光直直射向她越發蒼白的臉,逼問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奴婢不敢。」銀杏垂下眸子,捏著果盤的指節隱約透出白色。

    晴兒的事給年絳珠敲了個警鐘,她不再像懷孕時那麼稀里糊塗了,甚至,她還有些草木皆兵了,加上,銀杏的表情的確不正常。她眉頭一皺,厲聲道:「給我說實話!你到底瞞了我什麼?別以為你伺候了四爺十幾年,我就不敢把你怎麼著!這院子裡,論資歷,你好像也不是最老的!」

    最老的丫鬟,早被她給「打發」了。

    銀杏嚇得冷汗直冒,想著也不是非得瞞著四奶奶,便避重就輕地說道:「這事兒說來奇怪,馬公子明明和大小姐議了親,但不知為何,馬公子那天突然衝進省親別墅的溫泉,好像衝撞了老太太,還氣哭了表小姐。老爺和太太吵了一架,具體內容奴婢不清楚,奴婢也是因著和膳房的管事娘子有交情,才聽了一兩句。」

    馬喬是個外人,怎麼衝進省親別墅了?

    還既衝撞了老太太,又氣哭了華珠?

    年絳珠不是傻子,把所有零星的線索和可疑之處拼在一起後,一些原本說不通的東西立刻有了眉目。只怕嫿兒與馬公子議親原本就是個幌子!太太一開始瞄準的目標其實是華珠!還是用這種毀掉名節的方式逼華珠就範,真是可惡!

    她知道太太素來看她不順眼,當初,燕王妃相中了顏博做女婿,太太的娘家也是,但老太太與老爺執意要她過門,惹毛了太太。太太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顏博是她兒子,就該和她的娘家攀親!而即便不得已非得流到外人田,那也必須是一片無比肥沃的土壤!比如,燕王府的郡主!

    她算什麼呢?

    一個九品芝麻官的女兒。

    其實她也搞不懂,同樣是老太太肚子裡爬出來的,前後不過隔了一刻鐘,老大就成了燕王妃,老二卻嫁到窮鄉僻壤,一苦二十多年!

    不用想都知道,她娘下嫁給她爹時,琅琊的人笑得多麼厲害了。

    年絳珠按住額頭,忽覺汗顏,她怎麼能對自己的父親有這種情緒呢?哪怕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起他,她也不能對不起他。

    銀杏瞧著年絳珠一臉糾結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問:「四奶奶,要喝杯水嗎?」

    年絳珠直起腦袋,擺了擺手,臉上已恢復正常神色:「太太既然敢算計表小姐,這麼說,表小姐和世子的親事黃了?」

    銀杏點頭:「恐怕是的。表小姐怕您憂心,一直不許奴婢講省親別墅的事。」

    「你們倆又是怎麼轉悠到省親別墅去了?」年絳珠忽而變得十分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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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銀杏的心肝兒顫了顫,竭力平靜道:「表小姐好奇,奴婢就陪著她進去逛逛了。」

    好奇?八成是太太故意找人在華珠面前吹噓了什麼,才惹華珠好奇。年絳珠自動腦補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不再纏著這個話題不放,頓了頓,淡道:「把我那支孔雀金釵拿來。」

    「四奶奶今晚要戴嗎?」

    奇怪呀,平時別說戴,多摸一會兒都怕弄壞它了呢!四奶奶怎麼突然捨得了?

    銀杏不敢多問,從年絳珠手裡拿過鑰匙,開了妝奩盒子,取出孔雀金釵插入了年絳珠的髮髻。

    但更奇怪的是,臨出門前,年絳珠脫掉了紅色短襖,換了見淡黃色素絨長襖,又將耳墜與一應繁複的首飾取下,只簪了一支鑲紅寶石的銀簪子。

    夜幕降臨,繁星閃耀。

    省親別墅的正殿碧霄殿內,顏府家眷圍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擺著各式精緻小點,荔枝紅豆糕、桂花雲片糕、杏仁麻薯、蔥花卷餅、椰汁蝦球……並碧螺春一壺、玫瑰花茶一壺、薑汁撞奶一壺。

    穿著嶄新服飾的丫鬟們在殿內忙來忙去,看起來,一片喜慶。

    大門正對面的空地上,搭了一個一人高的戲檯子,班主一邊張羅著夥計佈景,一邊吩咐樂師調音,一邊又挑開側面的黑幕,問花旦們準備好了沒有。

    一名花旦就問:「六ど兒呢?他怎麼還不來?沒他,那齣戲怎麼演?」

    班主就道:「六ど兒鬧肚子,先上別的戲,《從軍記》押後。」

    另一邊,樂師說道:「不是啊,班主,六ど兒拿了我曲譜,他該不會是又用我的曲譜擦屁股去了吧?這個月都擦了好幾張了!再這麼下去,班主你得給我補工錢!寫一張曲譜我容易麼我?」

    班主走過去踢了樂師樂師一腳,呵斥道:「給我閉嘴!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兒!嘴巴都給我放乾淨點兒!」

    華珠挽著年絳珠的手經過戲台,正好聽到他們的吵鬧,華珠噗嗤一笑,覺得那個叫六ど兒的挺有意思。

    「琅琊很有名的戲班子,一天好幾個場子呢,今兒在咱們府演完了,還要趕錢家的場。」年絳珠笑著為華珠解釋。

    華珠就注意到,年絳珠在提到戲班子時眼神格外亮堂,不禁問道:「你什麼時候變得愛聽戲了?」

    年絳珠嗔了她一眼:「哪裡是我愛聽戲?自從三爺去世後,咱們府裡好多年沒這麼熱鬧了,我和你姐夫大婚都沒讓請戲班子呢。後面,二房的兩個孩子出生、滿月、週歲,也沒怎麼熱鬧過。」

    這說明,公公很重視她的一雙兒子。所以,她高興。

    華珠打量了年絳珠一眼,既然高興,為何又穿得這麼素淨?難道因為和顏博吵了架?不太像。華珠搖了搖頭,回頭望了一下戲檯子:「好像不少人呢。」

    年絳珠笑道:「是啊,花旦、樂師、小生……反正雜七雜八地加起來,足有二十七人之多。單單是車費,顏府就花了不少。」

    「你怎麼知道是二十七個?」

    「門房有登記啊。」

    「你已經開始重新管事了?」華珠挑眉,是不是太快了?剛做完月子呢。

    年絳珠淡淡一笑,似有一種不羈的嘲弄與譏諷:「太太現在忙著和林姨娘鬥法,哪兒有閒工夫管宅子裡的事兒,前兩日便把對牌送我屋裡來了。」

    要說林姨娘也是厲害的,生了一子一女,還娶了尤氏這樣能幹的兒媳,而今年過四旬,依然在美女如雲的後宅屹立不倒。從不見她出來蹦噠,但顏寬就是每個月都有五六晚歇在她屋裡。

    華珠這麼想著,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內,開始搜尋尤氏與顏姝的身影。

    顏姝不知跑哪兒玩去了,尤氏穿著一件寶藍色短襖,頭戴騰蛇金步搖與翡翠琉花簪,鵝蛋臉上撲了淡淡的妝粉,在燭光與夜明珠的映射下微微反射著粒子一般的銀光,她抬手,兩個金鑲玉手釧兒輕輕碰在一起,彷彿撞出了清脆的聲響。她身邊的余氏被吸引,低頭朝她皓腕看去,笑著說了什麼,華珠隔得遠,卻聽不清。

    「哎喲,這是京城來的款式吧?」余氏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艷,問尤氏。

    尤氏與余氏同為京城人士,尤氏家中是皇商,明面上經營珠寶玉器、絲綢茶葉,暗地裡也販賣私鹽、開採礦山。但尤家原先也不是經商的,他們務農,祖上留了五座山頭、一塊地,平時以種植茶葉為主。佑成帝三十八年,北齊與胡國惡戰,烽火十八月,耗資巨大,導致國庫空虛。尤氏的祖父偶然一次種樹,竟刨出了一堆顏色怪異的土壤,找人鑒別後得知是金礦。尤老太爺當機立斷,將資產無償捐獻了北齊皇室。

    後面,北齊大敗胡國,佑成帝不僅重商了尤老太爺,還封了他做皇商。

    顏家的破天富貴,尤氏的嫁妝可謂是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至於余氏,她的身份就比較高了,是襄陽侯嫡女。

    但襄陽侯的發家比較離奇,就好像大家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突然有一天,他就從地裡長出來了一樣。而且是以一種絕對的優勢轟炸了京城的權貴圈,除了沈家與染家之外,再無第三家能與襄陽侯比肩。

    尤氏將手釧兒取下來,戴到余氏手上,笑道:「是京城新款。」

    余氏又褪下來戴回她手上:「我只說它好看,又沒找你討要。是長樂公主興起來樣式?」

    「可不就是她?她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第二

    二天就會成為全京城爭相效仿的對象。」尤氏扶了扶鬢角的珠花。

    這時,五歲的顏恆之與四歲的顏慧嬉戲著奔到了尤氏懷裡,撒了個嬌,軟軟地喚了「大伯母」「娘親」,然後抓了一把果子,又跑到一邊兒玩去了。

    尤氏看見余氏的眼底流露出濃濃的羨慕,心中微甜,卻歎道,「陳閣老的小兒子又闖禍啦,逛青樓被逮個正著,讓京城防衛司的人關了一整夜,他氣不過,出來時打死了一名侍衛,聽說要砍頭。」

    余氏微微一歎:「唉!陳閣老一世英明,為我北齊貢獻了半生精銳,沒想到最後竟連一根苗子也沒留下。」

    尤氏拿了一塊栗子糕:「別這麼說,駙馬難道不是他兒子嗎?」

    余氏淡淡地笑道:「駙馬?駙馬生的孩子得跟公主姓赫連啊,陳家這一脈,算是徹底斷了根。」

    或許是二人都來自京城,又同樣在府裡飽受寂寞,二人只要一扎堆便討論京城的熱門話題,彷彿唯有這樣,才能增加一點彼此的存在感。

    年家姐妹與冷柔是同時抵達門口的。

    冷柔依舊是一襲白衣,但有別於平時的素淨,她外籠了一層淡紫色輕紗,看上去飄渺似仙。

    「四弟妹,恭喜。」淡笑著打了招呼,在看見年絳珠一身過於素淨的裝扮時也是微微愣了一下。

    年絳珠笑得人比花嬌:「多謝三嫂,一塊兒進去吧。」與華珠使了個眼色,輕輕放開華珠的胳膊,轉而挽住了冷柔。

    二人在前,華珠在後,走到封氏面前行了禮。

    乳母先她們一步將顏旭之與顏敏之抱了過來,此時的封氏正在逗搖籃裡的寶貝孫兒,拿眼睛瞟了她們一眼,和顏悅色道:「來啦?快坐吧,馬上要開席了。今兒穿的有些單薄,可冷?」

    問的是冷柔。

    冷柔不僅沒孩子,連丈夫都沒有,是府裡徹頭徹尾的弱者,每當封氏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看看冷柔,便什麼安慰都有了。

    冷柔淡淡說道:「不冷。」

    也沒多的字,轉身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左邊是與尤氏,右邊是年絳珠。

    尤氏拉過年絳珠的手,笑盈盈地道:「今兒是旭之與敏之的大好日子,你怎麼穿得這麼素淨?」平時恨不得把孔雀都給比下去的勁兒頭去哪兒了?

    余氏符合道:「是啊,我也瞧著你太素淨了些,莫非……心情不好?」

    年絳珠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兩位嫂嫂多慮了,我穿得素淨是因為我在佛祖跟前許了願,如今是還願的時候了。」

    封氏信佛,幾位兒媳為了討好婆婆,偶爾也捯飭一番,余氏與尤氏都沒往心裡去,笑著與她聊了些女人的話題,當然包括京城流行的服飾和發生的故事。

    不多時,幾位爺們兒來了。

    顏寬穿著暗褐色錦服,幹練沉穩。

    顏碩一襲銀色束腰束領裘袍,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從華珠身邊走過去時,華珠能看到他臉上淡淡的毛細血管。

    顏博比較喜慶,紅色錦服,黑金滾邊玉帶,張揚俊逸,卓爾不凡。

    他滿含笑意的目光掃過全場,兒子的滿月酒,他自是無比高興的,只是他的目光在掃過年絳珠時微微凝了一下。

    幾人圍著圓桌入席,玩得滿頭大汗的顏恆之與顏慧也被強行按在了椅子上。

    須臾,盛裝打扮的顏嫿也來了,她的臉蛋很紅潤,帶著少女的嬌羞與美好,向眾人行了一禮後坐在了顏姝身邊,並對著顏寬與封氏說道:「我剛從老祖宗的屋裡過來,她吹了風,頭有些昏昏沉沉的,說讓我們自個兒盡興。」

    老太太怕吵,一聽這種鑼鼓嗆咚嗆的聲音就渾身不舒服。

    「那我們自己玩,吃完飯、看完戲,我帶你們放煙花、放鞭炮!」顏寬一點兒也不介意,微微露出一抹汐晗的笑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笑,華珠總覺得古怪。

    顏寬誇讚了年絳珠幾句,又吩咐顏博要好生愛護年絳珠,爾後給小孫兒封了紅包。

    大房、二房、三房的人也紛紛給顏旭之、顏敏之的襁褓裡塞了小紅包。

    然後,顏寬吩咐下人上菜。

    這邊開始上菜,戲台上的戲也唱了起來。

    大概是那位叫六ど兒的戲子還沒準備好,第一齣戲果然不是《從軍記》。

    用過晚膳,飯桌被撤掉,換上幾張小圓桌,按照各房坐在了一塊兒。

    顏博與年絳珠肩並肩,卻誰也不講話。

    華珠坐他們對面,悶頭吃水果。

    突然,一道銀色身影帶著淡淡的藥香闖入了華珠的天地。

    華珠眉心一跳,側目,那人已非常自然地坐下了,翹起二郎腿,痞痞一笑:「小不點兒,聽說你很聰明。」

    華珠斜睨了他一眼,哼道:「大爺,聽說你有病。」

    一語雙關。

    顏碩被逗樂了,瞇了瞇狹長的鳳眸,用一種很古怪、很輕蔑的口吻道:「來,給你大爺我出個題,看你能不能難倒爺。」

    「無聊。」

    「信不信爺把你丟出去?」顏碩擰住了華珠的後領。

    華珠眉頭一皺,這傢伙,

    病嬌慣了,脾氣也臭得很,一個弄不好,他真要丟她。反正他自己找虐,她就成全他:「從一到一百里面,有多少個九?整數啊,像九、十九、二十九這一類的。」

    顏碩默算了一下:「十個。」

    華珠嘴角一勾:「你沒反過來數啊?還有九十、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顏碩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十九個。」

    「哈哈!」華珠楊了楊手指,勝利一笑,「二十哦,大表哥。」

    顏碩黑了臉!

    戲檯子上的戲唱了三出,眼看著夜色已深,顏寬隱有離去之意,封氏垂了垂眸子,對顏寬、也是對所有人說道:「今兒旭之與敏之滿月,真是大喜日子,我來講一件喜上加喜的事,為大家助助興。」

    眾人朝她投去了詫異的眼神,顏寬也疑惑地看著她,顏嫿當了縣主,勉強算一件喜事,但這個大家都知道了,無需再言,那麼,封氏到底想說什麼?

    封氏笑了笑,緩緩地道:「說起來,這個真得好生感謝絳珠。如果不是她賢惠大方,四房的子嗣也不會這麼興旺。」

    顏寬不解地皺眉。

    封氏就笑盈盈地道:「晴兒有孕了。」

    尤氏第一個鼓掌,「哎呀,那可真是要恭喜四弟和四弟妹了!」太棒了,你們也有庶出的孩子了!

    顏寬也覺得是好事,嚴肅的臉上帶了笑容:「不錯,不錯。絳珠是好樣兒的。」

    年絳珠擠出一抹澀澀的笑:「兒媳分內之事,也是晴兒能幹。」

    「真是恭喜你了,四弟妹,又多了一個孩子。」尤氏笑得合不攏嘴兒。

    顏碩咬著一根竹籤,玩味兒地說道:「我也恭喜你啊,二弟妹,二弟在江南的丫鬟也懷孕了。」

    尤氏的笑容倏然一僵,該死的顏鑫!居然背著老娘亂搞!

    顏碩站起身,吐出嘴裡的竹籤,闊步朝殿外走去,經過華珠身邊時,他略微一頓,一臉嫌棄地道:「小不點兒,這才是真正的無聊。」

    語畢,用指頭彈了彈華珠腦門兒。

    「哎喲。」華珠疼得恨不得踹他一腳!卻又聽得身邊的年絳珠輕飄飄地道,「你大表哥,是顏府,唯一一個……沒有通房也沒有姨娘的男人。」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若不是她坐在華珠身邊,華珠或許會認為剛剛那句話不是她說的,只是自己的一種幻覺。

    華珠扭頭看向年絳珠,這時,年絳珠忽然站起身,對著顏寬與封氏深深地行了一禮,低低地說道:「趁著父親母親都在這兒,我有一事相求。」

    顏寬看向她,問道:「什麼事?」

    「我想去白雲,向佛祖還願。」

    封氏一聽是還願,緊繃的神色鬆開了,慈眉善目地說道:「還願啊,你身子若撐得住,去一趟也好。」

    余氏頗為擔憂地看了絳珠一眼:「四弟妹,你剛月子就勞碌奔波,萬一把身子累垮了怎麼辦?這個家,還等著你來當呢!要不……在家裡還願?」

    華珠眉梢一挑,大奶奶講的如此自然,是真不想搶家主之位,還是單純地在客套?

    倒是封氏溫和一笑:「正因為她剛出月子就去還願,才顯得她誠心!我告訴過你麼,真正信奉佛祖的人,佛祖是一驚會保佑你們的!家裡還願,沒什麼誠意。別怕,那天我陪你一道去還願。」

    「母親所言極是,我能靜得下心禮佛,全都是因為母親的熏陶和教導。」年絳珠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多謝母親。」

    封氏慢悠悠地笑了:「幾時去?我好給你備車。」

    年絳珠就道:「明天出發,車我備好了,因為要去一個月,所以提前做了打點。」

    一個月?一個月的世界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封氏禮佛,偶爾也有齋戒、誦經和還願的習慣,但……沒這麼久!

    封氏狐疑地捏了捏手裡的杯子:「你許了什麼願?要……還得這樣大?」

    年絳珠摸了摸頭頂的孔雀金釵,表情有些微訕:「說來慚愧,我原本在懷孕之前就許了一個願,但還沒來得及還,中途又許了一個。旁人要實現一個夙願都難,但我許了兩個,且全都應驗了。所以我想,我真的應該感謝佛祖的恩澤。」

    講到這裡,年絳珠頓了頓,語氣慢慢平緩了下來,「我與四爺成親四年,承蒙四爺眷寵,一直過得非常舒坦,但我肚子不爭氣,遲遲不能為四爺孕育子嗣,所以年初,我在佛前許了第一個願,希望我能為四爺生個孩子!

    沒多久,我果真懷孕了。那時,我高興極了,想著四爺終於能當父親。可我沒高興多久,便被陸大娘診出懷的是雙胎。我不由地想起了燕王妃的孩子,那個一出生……就夭折了的小郡主……雙胎的風險太大,弄不好,連我也會……」

    「別胡說!」顏博低聲何止了她!

    年絳珠果然繞過了那幾個字眼,接著道:「我就想,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四爺要怎麼辦?我又到佛祖跟前許了願,我說,請再賜四爺一個孩子吧,如果我不能,起碼讓別人能。回到顏府,我叫四爺去晴兒屋裡,順便停掉了晴兒的避子湯。皇天不負有心人,我順利生下了孩子,而晴兒也真的懷孕了!」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晴兒的孩子是這麼來的呀,年絳珠太偉大了!

    封氏的嘴巴一歪,也不知是信了年

    絳珠的話,覺得自己被晴兒耍了,還是質疑年絳珠的說辭,認為年絳珠狡猾得像狐狸!總之,她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年絳珠管她難看不難看呢?我敬重你、忍你、孝順你,換來的卻是你冷落我、刁難我、外加算計我妹,抱歉,年家的女兒沒別的本事,就是脾氣臭。

    年絳珠心頭冷笑,面上卻依舊虔誠得令人心軟:「我要去還願了,預計是一個月,但我寫字速度慢,若是抄不完佛經,也不知回來是哪一天。」

    說著,拔下頭上的孔雀金釵,遞到顏博手中,「這是我送晴兒妹妹的禮物,恭賀她有喜。」

    顏博捧著那支沉甸甸的金釵,心裡一陣惶恐,絳珠把他們的定情信物拿去送晴兒,這意味著什麼?

    晴兒懷孕本來就是年絳珠的功勞,最後怎麼反倒讓付出了辛勞的人,拖著剛生產完畢的羸弱身軀,進寺廟裡做苦行僧呢?這不道德!顏寬自己不信佛,但不反對家人禮佛,有一個積極的信仰不是什麼壞事兒。顏寬摸了摸桌面,正色道:「在家裡不行嗎?給你設個小佛堂。」

    年絳珠搖頭:「母親也說了,那樣未免太沒誠意了。」

    華珠看到這裡,要是還沒領會年絳珠的意思,就枉為她妹妹了。華珠在心裡為這個不聲不響就將了封氏一軍的姐姐暗暗稱讚,隨即面露難色地問:「姐姐,我替你去吧!我來顏家這麼久,承蒙大家照顧,一直沒有報答的機會,就讓我替你、替小侄兒、替晴兒誦經祈福吧!」

    讓客人去,成何體統?

    顏寬眉頭皺得更緊!

    年絳珠快要愛死自己的妹妹了,差的不就是這麼一句話兒嗎?

    「這個……我當時也問過大師了,說萬一我生孩子出了意外,誰能代替我還願保佑晴兒那一胎?大師就告訴我,必須是生肖與我一致的女人。你不符合啊,妹妹。」

    生肖一致?

    封氏的心咯登一下!

    還沒反應過來要怎麼應答,那邊,顏寬就面向她,慢悠悠地開口了:「你好像也是屬虎的吧?」

    ------題外話------

    哈哈,絳珠終於發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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