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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節困守威海——龍困淺水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威海。

    海防重鎮。

    它的存在,代表著中國對朝鮮、日本的控制力,對國家安全的屏障。它的存在,也幾乎與倭寇始終聯繫在一起。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為防禦倭寇的侵擾,中國就在此處設立衛所,所以稱威海衛。

    還有一位名將,戚繼光以世襲擔任了登州衛指揮使的兩大副手之一,正四品的登州衛指揮僉事(正三品都指揮僉事、正四品衛指揮僉事,一般分掌訓練、軍紀)。十七歲,一下子就成了四品武官。戚繼光的抗倭事業就是從這裡起步,走向東南沿海。

    談起北洋旅順、威海,也應談到其實李鴻章曾實地考察的青島膠州灣。其實這裡控制黃渤海,地理位置、戰略地位更為有利。「東省形勢,以威海、膠州為要口,於海軍屯泊尤宜。」不止一人上書建議修建青島港。

    由於財力問題,大清只能先建規模小得多的威海港。

    實際上,就是建成青島港,北洋也控制不過來。一句話:財力。

    不僅是建海港的財力,還需要建艦隊的財力。

    世界上,凡是強國,沒有一家是僅保有一支艦隊的。包括日本,那都算不上強國。也鮮有靠一支艦隊就能縱橫四海,稱霸一方的。

    退而求其次,北洋建了旅順、威海。

    遼東半島,山東半島,環抱渤海,守京師門戶。「故創練海軍,以威海、旅順為根據地。欲守津、沽,先守威、旅。齊、魯關山,遂與畿疆並重矣。」一頭一個海港,構成了北洋的重要基地支撐。

    但就是相距300公里的距離,大清手中難以控制。

    話說還是那個意思——要是有兩支北洋艦隊,6艘鐵甲艦,12艘巡洋艦就好了。

    雙手,合掌當胸,緊守門戶;一掌當胸而立,一拳出手擊人;或者雙拳齊出,左右開弓,或合兵一處,直搗敵心臟……還是那句話,要是有這個規模,大清很可能根本不會到達這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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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北洋在威海的建設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財力,對李鴻章來說,也可謂不遺餘力。

    「光緒七年,威海設魚雷局、機器廠,並設屯煤所。

    光緒十二年,李鴻章於威海衛南北岸築砲台,布水雷。

    光緒十七年,於威海黃泥巖增築新式砲台,又於南岸龍廟嘴砲台外,增築趙北口砲台。劉公島新築地阱砲台,設後膛巨砲於隧道。

    其西之黃島,水中之日島,亦設砲台,與南岸相應。劉公島又設大鐵碼頭,為海軍寄椗上煤之所,防務益周密。」

    參與領導威海基地施工的官員有劉含芳、戴宗騫、龔照璵、張宣等人。

    1883年,李鴻章命候補道劉含芳主持,在威海金線頂建魚雷庫及學堂,並在劉公島設水師機械廠、魚雷營料庫、雷廠等。1887年,威海的海防工程全面展開,李鴻章奏派綏、鞏軍駐威海,以道員戴宗騫為統領,參與炮台建設,開始在威海港灣南北兩岸、劉公島、日島等處修築新式海岸炮台,到1890年,威海共建成十三座海岸炮台。

    威海建設起步較旅順晚一些,但技術上卻有後來居上之感。主持威海港建設的官員中,至少有三人曾有過建設旅順港的經驗。這些炮台全部為德國陸軍工程師漢納根大尉設計和指導修建,所用大炮全部購自國外。除劉公島西北端的公所後(麻井子)炮台和威海南口的日島炮台外,皆配備以德國克魯伯廠製造的大炮。

    讓人歎為觀止的,是公所後炮台和日島炮台,屬於「暗台」,採用英國阿姆斯特朗廠製造的大炮,使用蒸汽動力升降式的炮台。按資料記載,此台「藏炮地中,俗名地阱炮。敵人無從窺,炮彈不能及。其炮以水機升降,見敵至則升炮擊之,可以圓轉自如,四面壞擊,燃放之後炮身即借彈藥坐力退壓水汽,徐徐而降,復還阱中。其法先掘一阱,藏炮於中,上施鋼蓋,適與地平,所用炮手兩人亦伏地中,以防敵彈飛墮。距阱稍遠,多築土堆,阱東土西,使敵疑惑。開炮之頃,煙焰迷天,不能辨炮在何所。又備小望台一座,略出檯面,探視敵情,測量准的。」

    就是說,大炮設於地下阱中,有敵情就升炮轟擊,可以四面環擊;發射後借彈藥坐力退壓水氣,降回地阱,完成裝填,再升起進行下一次射擊。

    不過這對日本人來說也不是什麼秘密。宗澤亞所著《清日戰爭》一書,載有日軍間諜在甲午前刺探到情報,繪製的日島半隱藏式炮台內部機械構造的精確剖面圖。觀看可知,炮台上有球形頂蓋,實際竟是整個炮塔加上一套簡單而巧妙的結構,作蹺蹺板式的前後升降,來達到以上所記的效果。

    相比旅順,威海防禦體系的設計佈局也更具有近代化、大型化特點。

    海灣北端通稱北幫炮台,包括北山嘴、黃泥嘴(黃泥崖)海岸炮台。海灣南端的稱為南幫炮台,包括趙北嘴、鹿角嘴、龍廟嘴海岸炮台。

    灣內的炮台有劉公島、黃島(與劉公島相連)、日島炮台,為威海衛核心炮台。

    1891年後,威海南北兩岸又建造陸路炮台兩座,以護炮台後路。戰爭爆發後,更在威海南北兩岸炮台後路增築臨時炮台多座。至是,威海共修築了各類炮台二十五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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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戰後證明,炮檯布局的設計是有缺陷的。

    這很可能是炮台不是一期建成,也

    不是一人設計、按一張圖紙建成。而是根據需要,不斷增建、擴充而成。

    在初期,就有人發現威海衛防禦存在炮台缺乏保障,容易被攻擊等缺點。負責工程的漢納根辯解說「惟炮台形勢只能顧及海中,不能兼顧後路……惜有膠執成法者,妄謂但須於台後樹立木柵,已保無虞……」。

    後雖建成一圈陸上後路炮台,增強了岸防炮台的護衛。但這些炮台規模較小,依然存在著自身防護問題。以同樣的思路,在解決問題中,就不可避免地又產生了同樣的新問題。

    我覺得以上還不是最大的隱患。戰爭結果證明,最致命的缺陷是:陸路炮台向外,岸防炮台向海,背對背形成防護。但相互之間卻不能對射,就是說岸防炮台打不到陸路炮台!

    我們建炮台又不是為了打自己,幹嘛要相互對射?

    是啊,這樣考慮的前提是陸路炮台永遠不能被攻破——事實上這點不應該被忽略。而可能就是這種思維上的缺陷,造成了敵人一旦攻入後路炮台,岸防炮台卻不能對佔領後路炮台的敵人有效反擊。

    就是說,後路炮台一旦失去,岸防炮台還是會一下失去後路防禦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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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處在海灣中的北洋艦隊,自身已到了一髮千鈞的關鍵時刻。

    去,還是留?

    來自陸路的危險越來越大,形勢急轉之下,似乎應重新考慮「戰、守、走」這一問題。

    事實上,李鴻章確實也對「固守」產生了疑問,開始改變主意。

    他似乎開始傾向於令海軍退至煙台。只是丁汝昌仍在以受敵威脅較大不接受。在日軍登陸的當天,他在回復丁汝昌的電報中帶有幾分斥責地講:「成山一帶雖有日船,自威至煙何至一步不能行!」

    幾天後,他又指示丁汝昌,明確要求突圍:「若水師至力不能支時,不如出海拚戰,即戰不勝,或能留鐵艦退至煙台。希與中外將弁相機酌辦為要!」

    但是,當他與劉坤一會商,決定調兵增援威海後路,之後,他的想法又變回了堅守待援。他在致登萊青道劉含芳電中說:「只要威防水陸合力堅守,以待援師。」

    此前李鴻章徵求丁汝昌的意見,丁汝昌復電李鴻章,認為「萬無退煙之理」,而出口決戰則「陸軍將土心寒,大局更難設想」,皆不可行。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前邊所講的,大清駁回了調京畿之師來援。

    李鴻章唯一能辦的,就是指望南方軍隊能迅速來援。還有就是將固守威海的意見電告李秉衡,「鴻(李鴻章)迭飭水陸將領力圖保威,以待援應。」以爭取東省的積極作為。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極為錯誤的。

    回想這支艦隊創建之時,大清海軍的作戰思想(見第八章第四節),再回想馬漢的那句結論性話語,「一支被限制在港口周圍的艦隊不過是淺水困龍,不足以有效地行使海權」,真是如同災難的預言。

    現在不僅是行使海權的問題,而且是艦隊存亡的問題!

    丁汝昌所謂死守,海上自有把握,但要能成功,最終還看陸上。

    隨著戰局的發展,陸上已連續失利,顯出敗跡,應該及時放棄「固守」一說,改變策略,至少要轉為「突圍」。

    本來,「相機退往煙台」,已經給丁汝昌留下了一條後路,等敵人封住海口,撤退已是困難重重。

    可相比來講,留下,更是一個無望的選擇。

    種種因素,都指向一個悲劇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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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95年1月25日,丁汝昌收到了勸降信。

    登陸之前一天,日軍煞費苦心弄出來的勸降書即由大山巖和伊東祐亨連署之後存檔,以示共同負責。又另以伊東祐亨單獨落款的形式,以伊東的名義致書丁汝昌。

    其實日本人也苦於不得其門而入,正巧英**艦塞號等艦至成山頭「觀看」日軍登陸,伊東即托英國人轉致丁汝昌處。

    丁汝昌接書後,不屑一顧,也未回信,並特意將日本勸降書轉呈李鴻章,表明了自己的意志。

    事後回想,這種「能奈我何」的不屑,確有幾分取勝的信心,此外,便是與倭寇最後一戰、決不苟活的決心。

    有資料批露:丁汝昌早將家小送回老家,只留自己的長子。臨行之時,丁汝昌叮囑兒媳,要好好撫養自己的孫輩。

    此語,如同最後一面的囑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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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的勸降雖無回音,但日軍並未放棄「務不損我艦,不使敵艦沉沒,待及彈竭糧盡,土氣沮喪」的作戰原則。

    日軍進攻威海衛的基本戰術,採取了「利用第二軍所略取諸堡壘,與艦隊相策應,欲以擊清國艦隊。即以西部半島諸炮壘(指北幫炮台)悉破壞,不復用之,獨修理溫泉湯諸堡壘(應指南幫炮台),以攻劉公島。諸隊(指日艦本隊及各游擊隊)即據陰山口(皂埠口)為根本,連朝出諸艦於港門(指威海衛南北兩口),更互監視清軍舉動。」

    後來,日軍就是靠這種圍困的辦法達到了預定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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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當年法國艦隊與福建水師在馬尾軍港相似的一幕,在旅順港內外重新上演。

    在登陸開始之際,伊東祐亨就派軍艦嚴密監視大清海軍的動靜。

    這既是對登陸行動掩護的一環,同時也等於封鎖了威海港。

    等著大清海軍出戰,實施「誘出並消滅之」的方案。

    不,是防止海軍全軍出戰,或者出逃。

    一撥一撥出來是不怕的,正好能逐步消耗敵軍。

    可是港內毫無動靜。北洋艦隊,也在靜靜地等待,似乎就在這跟聯合艦隊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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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種平靜很快就會被打破。

    同樣為保衛艦隊而困守陸路炮台的守軍形勢已經十分不妙,兩路日軍正向威海合攏而來。

    前期戰鬥,日軍左路第二師團前衛部隊在橋頭鎮驅走孫萬齡等部,一路向威海前進,主力隨後跟進,於29日抵達虎山前沿前的溫泉湯一線。

    榮成威海北路上的右路日軍第六師團雖行進艱難,卻無阻兵,也於29日深夜到達南幫炮台前沿。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不知是過分依仗北路道路難行,還是什麼原因,反正相當不應該地,清軍連警戒和哨探都沒有向北路派出,所以,對北路日軍的行動竟毫無覺察。

    按照李鴻章的判斷,日軍也一定自威海南面進犯。

    而對於威海防禦戰的整體思路,就只能採取將防禦要點定在威海南幫以南,在通過榮成的道路上,依托山路左右有利地形,阻止日軍前進。除此之外,也沒有其它選擇。

    所以,早在1月21日,李鴻章就威海防守之策,電令北洋水師丁汝昌、陸軍守將戴宗騫等人,要求加強威海南幫炮台防務。駐守北幫的綏軍抽調數營趕往南幫,「扼要截擊」,為南幫陸路炮台再添一道防線。北幫防務上留下的空缺,則由戴宗騫與山東巡撫李秉衡協商,由山東軍幫助協守。北洋艦隊艦船則分而在威海灣東西入口,隨時準備抵禦來自海上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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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已逼近威海後路,戴宗騫仍懷信心,盡力佈置戰守。

    根據現有的力量,他此前已派了綏軍兩哨至南路要隘虎山附近警戒。但因兵力單薄,又自橋頭鎮招回劉樹德兩營,並增撥一營共守虎山,充當南幫炮台前衛——這件事發生在力主前出擊敵的戴宗騫身上,反映出了客觀條件下形成的「兩難選擇」,他的矛盾心態和窘迫現狀。又命令鞏軍統領總兵劉超佩從鞏軍中、前兩營中挑選八百精兵,前往北虎口防守。

    至28日,南幫炮台後路佈防大體匆匆就緒。

    但是,以兩千五百人防守南幫炮台西南一路,本巳不敷分佈。北幫炮台守軍支援南幫炮台南路,北幫炮台勢必成為「空城」。

    東南方向無兵可派,門戶洞開。

    原計劃的東南一路呢?戴宗騫只記得,應該還有山東軍在哪裡沿途阻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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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宗騫隨即將兵力佈置情況電告李秉衡:「今夜集合三軍,若倭大舉來攻,以劉樹德為先頭,派鞏軍八百人為應援。現巳派勇兵兩哨,埋伏虎口山外,以挫敵之斥候騎兵。」戴宗騫還滿懷希望,「孫(萬齡)、李(楹)俱已到達,明日決前進三十里,依據險隘,堅持不退。望速補充糧食。」至於威海北幫炮台的空洞,按照李鴻章的指示,戴宗騫也協商由東省軍隊來填守,「敵若駐營與我相對,即撥嵩武(孫金彪部)、曹(正榜)軍來會。援兵縱緩,亦必能支。」

    但是,對此時威海守衛戰鬥來說,除綏、鞏軍自身兵力外,其他外援皆不可靠。

    江南馬步二十營及丁槐五營正在北上途中,什麼時候到達,很難預期。

    他可能不知道,孫、李兩軍早已一路退回了原駐地酒館、上莊,遠在威海以西幾十里外,此時下令,也勢難到達。

    至於孫金彪、曹正榜的幾營清軍,但願能及時移駐威海吧。

    威海陸路戰鬥,終於落到了「以寡兵而御強敵」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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