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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節陸防崩潰屏障盡失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日軍登陸當天,第二軍司令部立即進入大西莊,設立臨時指揮部。

    第二師團司令部則進入落鳳溝村以西約五里的馬家疃。

    日軍已經解除後顧之憂,於是便派前鋒繼續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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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毫不等待,幾乎是環環相扣。

    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清軍雖然事先探到了消息,但遲疑不決,還是讓日軍做到了。

    處處搶得先機。

    日軍最怕的也是清軍反應過來,所以,必須以快制快。當務之急,是馬不停蹄,穿越半島。

    目標——榮成。到縣城裡住著,比在村裡強。

    舊榮成縣城在今成山鎮的東北,非是現今在此地西南海邊的榮城市。

    當天下午,第二師團長佐久間左馬太馬上派步兵第四聯隊為前衛,向榮成進犯。

    由馬家疃至榮成縣城僅十五里,但由於大雪塞路,日軍步兵第四聯隊一面搜索一面前進,直到下午7時才進抵城下。

    榮成縣以前本來沒有防營駐守,知縣楊承澤以海防吃緊,曾令縣內紳民籌辦防團,稱榮成縣海防總團。名頭倒是響得很,可是,團勇有的僅是長槍——每人手持一根長矛。

    後來呢?清軍來了。來的是那支擅長修堤築壩的河防軍。

    副將閻得勝率五營河防軍開到。這五營分駐在榮成周邊,只有參將趙得發的河成左營和巡檢徐撫辰的濟字右營駐紮縣城南門外。不久,趙得發一營移駐城東沙寨和落鳳溝兩處(現在正挨艦炮呢)。這樣,榮成附近就只有徐撫辰一營了。

    還是等於沒有。

    日軍登陸的當天中午,楊承澤聞知日軍在劃子窩上岸,便下令緊閉城門,率團勇登城巡視。

    接著便正好看到,城東敗回的河防軍已奔至城外,見城門關閉,便繞過城池,蜂擁而西。

    再接著,守城的團勇被這種氣勢嚇破了膽,打開城門,也紛紛四逃。

    下午7點多鐘,趕到城下的日軍第四聯隊沒有遇到任何抵抗,便從東門進入了縣城。

    縣官楊承澤呢,跑到城東南隅的秀才孫紹峰家裡躲藏起來了。幾天後,他又化裝混出城外,逃往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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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城的日軍隨後打探到南門外還駐有清軍一營,前隊便衝出南門,從清軍背後發起攻擊。

    這簡直不叫交戰。只是一次短暫的交火。

    不久,濟字右營便秩序大亂,爭先恐後的向西奔去。清軍戰死沒幾人,步槍卻遺棄了四十支,彈藥七萬二千五百多發。而清軍僅取得了「日軍則無一人傷亡」的戰果。

    李秉衡擴軍,連河防營都用上了,這「水分」也是夠大的。

    雖然他得知日艦開到榮成灣,當即命令閻得勝等三營折回榮成防守,並警告說:「何營不前,即惟何營是問!」等電報到達,為時已晚。

    閻得勝一夥得知敵人已進縣城,返回到中途,便繞道西去。

    不跑,這河防營也沒啥作用。威海東路要衝的榮成縣就這樣失陷了。

    日軍進入榮成佔領了電信局,竟然還收到了威海發來的一封電報。

    日本電信技師破譯了電,內容是詢問「近日見倭船在近海游弋,多達數十艘,是否有倭兵登陸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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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軍還是沒有大舉東來的反應,只有西去的。

    第二天,大山巖率日軍第一批登陸部隊亦至榮成,並在城內設臨時司令部,然後就是等待。

    因為他還是沒把握,必須要等待第二、三兩批登陸部隊的到來,所以直到25日,日軍全都上岸,才下達了進兵威海衛的命令。

    清軍,仍然一直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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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當時的情勢下,清軍究竟應陔採取何種對策?

    事後看來,最切實可行的辦法,一面急令威海後路諸軍迅速救援威海,一面調本省他處和外省的駐軍繼續增援,填補留出的空白。

    用這種「翻壟」的方法,這才是解決外省援軍增援不及的唯一辦法。

    有史料認為,日軍登陸時,威海後路的登萊二州(包括煙台)駐有清軍三十二營一萬六千多人,完全可以抽調二十餘營趕赴東路迎敵。這將會使威海後路的防禦情況大為改善,起碼可使日軍的行進受阻,而推遲其進攻威海衛的時間。

    繼之,還可從膠、青二州及本省西部抽調若干營,增援東路清軍。

    然後,再調京畿南部曹克忠等軍和江南馬步各軍來援,以厚威海後路的兵力,填實留下的空洞。

    若如此層層佈陣,即使不能很快地做到驅逐倭寇下岸,但必可使日軍進佔威海、消滅北洋艦隊的圖謀一時難以實現。

    只要能把日軍拖住,形成膠著,這麼拖下去,日軍的最後一擊落空之後,就能拖到逆轉的那一天到來。

    回想日本人計劃這個山東作戰

    的意圖,就不難想到了。

    可是,在戰略層面的高度上,大清始終被日本壓著一頭。局勢不明,或者說得不到列強的支持,便陷入了絕望之中。連日本的情況,都無法做出一個準確的估價。

    清廷就是缺乏這個戰略眼光,始終不願改變重京畿輕山東的戰略部署,多次駁回了一些官員關於抽調近畿勁旅東援的請求。

    所以,以上所言,全部都是令人可惜的假設……

    負責威海後路防務的李秉衡,我就不攻擊他更多的是一名官了,儘管朝廷以為他「頗為能戰」,實際上,他對戰局上完全缺乏正確的估計。

    他始終擔心的,是日軍「難免不從西面乘隙上岸」。

    他更不具備一個將領應有的膽略,一種敢於冒險的精神。

    大清大多數將領都已經是一派官僚了,還能要求李秉衡什麼呢?

    李秉衡始終認為防禦的重點在煙台威海一線沿海,始終面向大海、背對敵軍,端著架勢等著更大規模的日軍上陸,好迎頭痛擊。這種策略,難以避免地造成了佈置上平均使用兵力的結果。

    雖然,他也曾「電飭威海西面後路各營,各抽五成馳應」,但可派的軍隊本來就有限,還要打5折,所以先後派往東路的兵力總共才十營。

    像這樣添油似的,以區區之弱軍,迎銳氣方漲之大敵,怎麼能阻止其長驅直入?

    直到後來,李秉衡才後悔,因為害怕那個想像中的「聲東擊西」,「嵩武等營未能全趨東面,(以防)轉致西面全虛」,使敵在東路,始終如面對一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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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第二軍佔領榮成後,大山巖的司令部移駐城裡,連日召集參謀人員會議,研究作戰方案。

    下一個目標——威海衛。

    參謀官會議分析,幾乎無人懷疑,清軍必定採取「恃堅壘雄堡,欲防日軍」的戰術。這是成歡之戰以來清軍的慣用戰法,是不會改變的。而所有的戰例都證明,這正是清軍自取敗亡之道。

    同時,參謀官們也判斷:清軍絕不可能把全部兵力集中於威海衛,無淪如何,也要有一部兵力擔任守備,另外還要有其他駐防的需要。

    這決定了日軍在前進中必須一路戰鬥,突破層層阻擊。

    所以,參謀官們保守估計:日軍從榮成灣登陸到佔領威海衛,可能需要兩到三周的時間。

    按照這個時間來計算,參謀官們還確認:在此期間從各地集中到威海衛的清軍不會超過一萬六千人。因此,以現有的第二師團全部和第六師團之一半對付清軍,日軍仍然居於優勢。

    既然佔據優勢,還是要搶時間進攻。

    關於由榮成至威海衛的道路,有關炳的察報告,對於沿途的地形及道路情況,已經做了詳細記錄,也有此次陸軍的補充偵察,就比較容易選擇了。

    從榮成到威海衛有兩條路:南路,經橋頭、溫泉湯、虎山等地,北至威海衛,稱為芝罘大道,道路狀況較好;北路,經北港西、鮑家村、崮山後等處,穿過威海南幫炮台後路至威海衛,稱為威海大道,難以通行,特別是根本不可能用車輛運輸。

    根據上述情況,日軍還是老一套打法,決定分左右兩路進兵威海衛:第六師團帶領已到達的第十一旅團,由北路行進,稱右路縱隊,任務是由東面進逼威海南幫炮台,擔任主攻。第二師團由南路行進,稱左路縱隊,其任務是繞至威海南幫炮台西側,切斷其退路,並與右路縱隊形成夾擊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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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6日,中國農曆的大年初一。日軍可能也慶祝了舊歷春節(日本已改用公歷),該磕頭拜年了。第二軍主力自榮成出動,分路西竄。

    有一點,日軍「在威海後路可能集中一萬多清軍」確實是估計過高了。

    偵察的結果表明,清軍「並未從各地向威海衛集中,只有三營新兵於上月到達威海衛,還有一營(應為兩營)正在途中」。

    雖然清軍在登州以東的兵力,除去威海的綏、鞏、護三軍不計外,也還有四十五營兩萬二千多人。但由於李秉衡顧慮日軍從山東半島西部登岸,因此在日軍登陸劃子窩的20日當天,僅派駐酒館的嵩武軍分統總兵孫萬齡,率嵩武左營和游擊譚鄰都的福字三隊,「往合戴統領(宗騫),步步馳應」。

    隨後,才又派駐上莊的總兵李楹率福字軍三營「整隊赴援」。

    清軍援軍在橋頭鎮,在日軍主力出動前,已與日軍前鋒展開了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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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萬齡(又名孫萬林,1843-1905),字壽卿,安徽利辛縣人,據說身矮力大,三次投軍,卻因為身高不足沒人要。後投嵩武軍張曜麾下,積功至總兵,以提督記名。統嵩武軍左營,並任陸軍分統。其為人,氣度豪邁,身材不高而渾實,故有「孫滾子」之綽號。李秉衡曾稱:「兵固單,尤苦無將。前敵敢戰之將,僅一孫萬林(齡)。」但是,他官銜很高,卻僅屬嵩武左營一營官。加上福字三隊,也就1200來人。

    孫軍接令便冒雪東上

    上,21日過羊亭集10里,與從榮成西退的閻得勝等營相遇。可能是得知了榮成失陷的消息,又沒有別的部隊支援,於是又返回羊亭集。

    閻得勝等五營河防軍,從此便按命令隸屬於孫萬齡。但是,以河防軍的情況,聊助聲勢罷了。而且,這個閻得勝從未得勝,孫萬齡還因他而倒了一次霉。

    此時,戴宗騫也應李秉衡之約,派其分統劉樹德率綏軍兩營東援,進至羊亭集。

    兩軍會師後,決定繼續向東進發,迎擊敵人。

    一路上,大雪紛飛,路滑難行,然士氣旺盛。沿途各村群眾積極支持清軍抗敵,踴躍地幫助軍隊拉炮和運送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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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日,孫萬齡、劉樹德等軍插到橋頭鎮北面的五尚地村,陸續遇見潰兵,探悉連日有小股日軍已尾隨而來向西竄擾。

    橋頭鎮因石家河上一座石橋而得名,以往史料中,將此河稱為白馬河。依據海軍史專家陳悅精心研究、考查的結果,對照現地地圖,威海石家河的資料,此河確應是石家河。只是橋頭鎮沿河往南有一村莊,為白馬村。

    此處正好攔在了榮成至威海的南路。雖然河水已經冰凍,但除此別無險可守,於是,孫萬齡與諸將共同商定就地阻擊。

    孫萬齡率嵩武左營及福字三隊,依白馬河西岸埋伏,正面阻敵西犯。

    閻得勝率河防五營移軍橋頭集,相機出動從旁截擊,並包抄敵軍。

    劉樹德軍仍駐守五尚地附近,以備接應。並在橋頭北山(北阜)和孟家莊北的興隆山,連日修建臨時炮台兩座,各設行營炮兩門。

    等到24日,日軍前鋒進入東豆山村,騎兵半個小隊約六七十人,深入到石家河東岸的觀裡村,在村西遭到孫軍探騎伏擊,被擊斃一名。

    敵軍後撤,孫萬齡立刻率軍踏過冰面,渡河追擊,直到在下午1時,追到宋家店,眼前出現大批日軍。孫軍無奈停止追擊,轉回原陣地。

    而日軍又轉而尾隨孫軍追來。當天傍晚,再次下起大雪,日軍才停止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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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日,農曆臘月三十日,初夕日。

    日軍已經全部完成了登岸。

    黃昏時候,日軍前衛部隊知清軍兵力不多,便派出步兵一個大隊和一個中隊,準備進佔白馬河東岸各村。

    遠在北京的紫禁城,氣氛毫無喜慶可言。

    26日,大年初一,取消了宴樂,「二十一年乙未春正月癸酉朔,停筵宴」。

    此日黎明,橋頭鎮清軍陣地的炮兵,向佔領牙格莊的日軍前衛部隊第二大隊猛烈炮擊。

    雙方在這裡展開激戰。

    上午10時30分左右,伴隨著炮兵的掩護,500餘名清軍從橋頭方向渡過河發起衝鋒,其餘清軍也紛紛開槍射擊,一時聲勢頗大。

    然而,清軍陣地的掩護並無效果,衝鋒的清軍很快被擋回西岸。

    午後,清軍再次發起攻擊。據記載,清軍大部隊倚仗猛烈的炮火支援,步兵1200人(應該主要是孫萬齡部),向日軍陣地殺去。另約300步兵攻向孟家莊南側高地,還有數百步兵向孟家莊北側高地迂迴。

    雙方在大雪中展開激烈的槍炮戰,進攻的清軍暴露在雪地中,無法隱藏,攻擊不利,被迫後撤。

    石家河之戰(此前有記為「白馬河之戰」,或記橋頭之戰)是威海保衛戰的一次前哨戰,被贊為清軍獲得了「小勝」,算是保持了嵩武軍的榮譽。

    此戰戰果是遲滯了日軍前鋒,並未起到阻擊敵主隊的作用,但孫萬齡等將領在戰場上顯示了極大的勇氣,是值得讚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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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場戰鬥之後,正準備大幹一場,27日,孫萬齡卻找不著友軍了。

    閻得勝此前既未按預定計劃包抄敵人,卻再次跟著自己的「築堤軍」撤得沒影了。

    劉樹德軍裝備較好,且配有四門行營炮,應該是清軍的主力,說好負責接應的,卻突然於前日夜間,也棄孫軍而西去。

    連聲招呼也不打,確實不夠朋友。至於理由,查找資料,據稱是奉上邊的命令。

    再查找,原來是威海守軍感覺到威脅,將出擊的綏軍召回。

    孫萬齡真成孤軍一支了,戰意頓失,隨後也撤出陣地。

    據說,孫也是奉了李秉衡的命令。也可能,是那一句「往合戴統領(宗騫),步步馳應」關鍵時刻起了作用——既然戴統領已經不打算阻擊了,那還配合啥呢?

    各種記錄把情況弄得撲朔迷離,是真是假便再弄不清楚了。

    北洋系與山東守軍之間的合作,竟是這樣的一種情形——進攻之軍,頓時便自己化為無形。

    唯一可以準確認定的是,白馬河一戰之後,威海東路洞開。

    日軍兩路並進,戰火很快就燃及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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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仗打到這兒,清軍在山東戰場的整個反應,是相當令人氣結的。

    除了總體

    指揮調度有問題,就是清軍的表現——意志、勇氣,很有問題。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玄妙東西,如現在我們經常討論,什麼「國民意識」之類的玩意。我認為,幾千年貫穿中國人精神的,應該是「國家」意識。別說大清沒什麼國民意識,比之早七十年的拿破侖時代的軍隊,又有什麼國民意識?法軍早年橫掃歐州的勇武(我是說遇到莫斯科之前),更多的是連續勝利的鼓舞,對榮譽的重視,還有就是對將帥的信賴吧。

    但有一個計算題,好像沒人想到。

    面對敵人,衝上去,陣亡的可能性為百分之五十,但可能整體上百分之七十的人能活下來,迎來勝利;跑下去,每個人生還的幾率為千分之五。為了這千分之五,我們往往轉身就跑。於是,迎來的是失敗,和絕大多數的人毫無體面地死亡。

    勝利和失敗的情緒,都是可以傳染的,是可以累加的。不管是勝利還是失敗,就像多米諾骨牌,不,更像高山上滾下的石頭,越落越快。

    在失敗的預期面前,沒有了必勝的信心和戰鬥的精神意志,人們就會被本能所完全控制。

    一點小聰明,就可能誤了大事,喪失的是全部人員生命,還有勝利。

    不說戰爭,拿經濟中的一些常見例子,也能說明這種劣質的心理並不是稀缺品種。

    比如,海上的漁民人人都想多撈一點,不惜違反禁令偷偷撈小魚,結果最後大家無魚可撈;養奶牛的想偷偷摻點化學品,養雞的想偷偷喂點添加劑……最後,大家一起動手,影響了甚至是毀掉了本是自己賴以生存的整個產業。

    輕易地就把責任推給別人,自己捨棄責任,是一種始終存在、隨時可能逃出籠子的根性意識。

    大清軍隊的敗,也敗在這裡。

    所以,我們應該對那些敢於戰鬥的中**隊充滿敬意。

    沒有犧牲的勇氣,談不上敢於戰鬥。

    不是所有的部隊都能像我們在以後的抗日戰爭、直到朝鮮戰爭中經常看到的那樣,能夠戰至最後,哪怕只剩一人,還能大喝一聲衝入敵陣。

    在此前,中國精神的回歸,經歷的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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