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八章 癡情謀劃 文 / 菜小小
月亮悄悄上樹梢,蟲鳴唧唧縈繞耳畔,春風徐徐拂到臉上,更顯得林中靜寂一片。
遙兒倚著一棵樹站著,百無聊賴地折下一段草莖,在手裡玩弄了一會兒,又叼到嘴上去。
青梅給她送來一張手帕,手帕上有淡而清幽的小男人味道,還有一行的小字:月上柳梢時,前番撲倒處,盼與一唔,裴紈。
眼下月兒已經爬上林梢,可是美男子依舊不見蹤影,遙兒已經有點望眼欲穿了。
裴紈離開穆夫人的宿處,沿著寺中迴廊繞到側殿,走向側殿的一道門戶。當田七娘吩咐他多多陪伴穆夫人時,他就知道機會來了,只要不是侍候在田後身邊,縱然離開一時,也有得是借口遮掩,誰會追究他的去處。
側殿門前站著幾名今夜值宿的侍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見裴紈出現,連忙站直了身子,畢恭畢敬地道:裴總管。
嗯!
裴紈淺淺地應了一聲,邁步就要出去,一個伙長慇勤地道:總管這是要去哪兒?
裴紈道:隨意走走,散散心。
那伙長趕緊道:天色晚了,總管要出去,用不用屬下帶幾個人護衛?
裴紈淡淡地道:這個地方能出什麼事?我喜歡靜!
那伙長訕訕地應了聲是,不敢再言語了。
裴紈小心翼翼地出了山門,踱進林中小徑,一離開那幾個侍衛的視線,立即加快了腳步: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離姜,時間已經過了。怕不等急了小美人兒。
裴紈急急跑到上次被遙兒撲倒的地方,喘息著站定。四下寂寂,壓根兒不見遙兒身影。裴紈不由一怔:莫非青梅不曾把消息送到?不能啊!青梅已然回報於我,是她親手接下的絲帕。而且,我已查過,今日她並不當值,莫非也是因事耽擱了?
這時,樹後人影一閃,遙兒含笑閃了出來。遙兒換了一件晚裝,酥胸一起一伏,雪白的肌膚被月光映著。如初晴小雪。慢束羅裙半掩胸,蟬翼羅衣白玉人。
月下看美人,當真軟媚著人。
遙兒今晚準備「色.誘」小紈子,套出有用的信息。
這時裴紈先是掩口一驚,待見是遙兒,便趣笑道:壞丫頭!早便來了,卻躲在這兒嚇人哩!
……
靜靜的伊水沒有半點聲音,只是那流動的水波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斷閃爍起層層鱗光。遙兒和裴紈坐在離河面三丈來高的一塊岩石上。四下裡樹木野草掩映了他們的身影。
兩人並肩而坐。
「遙兒,我們兩個的事情,現在還不能張揚。還有,你現在的身份……你莫要誤會。我不在乎的,可是,大王在乎。大王最重門第出身、身份地位,若是裴紈說要娶你。即便別人不會說三道四,大王也不會答應。
遙兒沉重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這也正是讓我煩惱之處。
裴紈道:我暗暗做了一番打算。
遙兒道:有何打算?
裴紈協助田七娘處理政務,朝中許多大臣都欠了裴紈人情,這個小忙,只消言語一聲,自然有人幫忙。介時,不管是通過舉薦,還是為遙兒擇一名門世家,掛靠成為其家親屬,想要為遙兒謀個小小女官,都易如反掌。
當時固然有舉薦制度,不過受舉薦的人要麼有名望,要麼有才學,要麼本是小官,素有政績,總之也是要有一定資歷的,不過這當然難不住裴紈。
至於門蔭制度,是專門給高級官員弄的一種福利,他們有權保舉自己的至親子弟為官,管伯的三子管光昭就是利用這種方式出仕的。不過這種制度現在早已不限於至親子弟,由於大家都這麼幹,自然也沒人出來找碴,誰敢破壞這種對所有官員有利的潛規則,誰就得成為官場公敵。
即便清廉如管伯,也曾經礙不過親戚情面,把姨家外甥這種非至親子弟的人通過門蔭制度保舉為官員。所以裴紈甚至無須刻意為遙兒找一個同姓的豪門,隨便掛靠到哪一家弄個遠親的身份,就可以為她弄個小官當當。
遙兒雖然聰明,但也不知道做個小小的女官有何用處,她大大的眸子充滿疑問望向裴紈。
裴紈凝視著遙兒道:大王頻繁剔除姜氏羽翼,立那田氏為儲君的念頭愈加明晰,這層窗戶紙還沒有捅破,而它必然、也一定會有一個人去捅破。這個人要代表民意,所以官不能太大,更不可以是田氏子侄,而尋常百姓又太過兒戲,所以,必然要選擇一個低階官員,最好還是與大王一般,都是一介女兒身。
裴紈道:你呀,曾是坊丁,又曾在白馬管當做小道姑,如今進了宮做了內衛,而且蹴鞠之名也小有名氣,有大批擁躉,你不但可以代表,更可以輕易匯聚三教九流各方人士帶頭勸進,功與首功截然不同,只要你立下這份首功,就算是個小小女子,位極人臣,指日可待!
遙兒道:有功也當有才,只是帶頭勸進,就能位極人臣?
裴紈笑了,柔聲道:郎君難道不曾聽說過『千金買馬骨,的故事?
遙兒恍然,她思索半晌,緩緩搖頭。
裴紈目中掠過一絲異色,問道:遙兒不願勸進?也覺得『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遙兒繼續搖搖頭,道:這齊國是姜的當王,還是姓田的當王,是男人當王還是女人當王,很重要麼?我不以為然,只要他是一個能為天下帶來福祉的好王,又有什麼關係?我在恨天時,就曾見過一些小國是女子
子為王,百姓們安居樂業,也沒見天塌下來。
只不過,以勸進而為進階之道,雖是捷徑。也是險徑,我在南洋時。曾有一位甚有見地的長輩,教誨過我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也曾同我講過古往今來許多天下大事,自古以此捷徑飛黃騰達者,大多沒有好下場。
一個沒有根基的人,卻驟然踩在無數人頭頂,便會成為他們理所當然的敵人。尤其是如今,朝中酷吏橫行,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如此上位者更是凶險之極。再者,用這個辦法上位。也會被人瞧不起,若做一個被人輕鄙的官,我不會快活,小紈子定也不會快活。
一聲「小紈子」叫得裴紈骨頭都酥了,這個稱呼一般只是田女王再叫,這時被遙兒叫上一聲,他不以違逆,欣然道:我也有這個擔心,只是還沒來得及向遙兒分說其中利害。想不到你竟已洞燭玄機,看得如此透澈。
遙兒笑道:你莫捧我,我對官場,畢竟所知不多。哪有這般本領,你只一說,便把其中利害看得清楚。
裴紈抿嘴一笑。道:何必過謙。雖說如此,但聞有這樣的晉身之階。又有幾人還去細思其中害處,遙兒心思如此縝密。實非尋常女兒可比!那只有看第二個法子了?另一個法子,就困難一些,現如今,我也只是大概有這麼一個想法,至於具體要怎麼做,還得好生思量一下。
遙兒道:你且說來聽聽。
裴紈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地道:我想的第二個辦法,是依舊在軍中發展。不過,要調離內衛,加入北衙。
遙兒如今雖是內衛中人,卻也沒有搞清楚禁軍中這麼複雜的派系關係,不禁疑惑道:北衙?
裴紈頷首道:嗯!內衛雖然地位超然,但實際上確是大王的貼身保鏢,沒有正式地位的。而北衙,準確地說,那是大王私軍!這支私軍自周公建國就有,原本是最初建國的三千精銳部隊。
我大齊立國後,這支人馬就**於其他所有軍隊之外,就是軍坊流宮也指揮不動,只聽大王一人調遣,憑虎符行事。其中更是挑選出百名精銳中的精髓,穿虎皮衣,騎御馬,號稱『百騎』。
裴紈緩緩而道:一旦調入北衙禁軍,那就是大王私軍,可以常駐宮城了。而你一旦成為百騎之一,便是大王的私人翊衛,宮中隨意行走,少了許多約束。
遙兒這才知道其中竟有這許多門道,見裴紈說的得意,忍不住笑道:那樣,我就能時常見到小紈子了,是不是?
裴紈調皮地一笑,嬌憨地道:才不是呢!你一旦成為『百騎,陞遷就容易多了。這北衙禁軍實為天子私軍,名義上卻是掛靠於羽林衛之下,羽林衛大將軍是大王的侄子田攸宜,左羽林大將軍是閻敬容,右羽林大將軍是李多祚。
李多祚和閻敬容實際上只能調動普通的羽林衛,這支戰力最強、權力也最大的百騎,卻只有田攸宜才有權調動,你聽說過梅花內衛吧?梅花內衛也是百騎的一部分,她們的權柄有多大,你現在明白了麼?
遙兒鄭重地點了點頭。輕輕吁了口氣,望著天空中清朗的明月,若隱若現的星宸,想起以前刺殺仇神機的所思所慮,一時豪情萬丈。
從現在起,她又多了一個人生目標:她要殺死自己的仇人,找到自己的小弟,還要為了談戀愛!
這時裴紈喃喃低語道:立儲之爭,朝堂上必然會再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會有許多職位空缺出來,也會出現許多許多的機會!
輕輕一句話,恰如無聲處一道驚雷,宦海驚濤已悄然掀起。
但裴紈不想去思量這些,這本不是他能左右的事,這些年,他已經見慣了太多的生死沉浮,他唯一想要的,只是如何在這驚濤中保全自己,也保全他牽掛的人。自從成為內衛死士那一天起,他在這世上的牽掛已經很少很少了,如今,這世上又多了一個他牽掛的人……
天上有一縷浮雲掠過,月華在林間投下斑駁明暗的陰影,裴紈只盼著時光能永遠停在這一刻,但他心裡明白,他該回去了。
我……回去啦,下次再見你,又不知幾時才方便。裴紈輕輕退了兩步,又深情地望遙兒一眼,轉身踏上了通往山門的小路。
淺色衣裳、杏黃小裙的遙兒沐浴在朦朧的星光月色裡,冉冉盈盈的,彷彿一位凌波的仙子……
「好一個癡情的小男人!」喃喃的一句話淹沒在青澀的晚風山林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