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灰姑娘的故事 文 / 寧航一

    俞璟雯，性別女，身高154cm，體重76kg。

    每次在體檢表上看到跟自己有關的各項數據，俞璟雯（女24號）都想把體檢表撕得粉碎。

    如果只是胖還罷了，關鍵是她長得也很醜——滿臉雀斑、塌鼻子、單眼皮、一身贅肉……

    她是13班最胖最醜的一個女生，也是最自卑的一個女生。嚴格地說，在生命中的任何一個階段，她都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她是班上男生譏諷、嘲笑的對象。連女生都瞧不起她，不願跟她一起玩。到了高中，班上同學的素質有所提高——畢竟人長大了，要成熟些，沒有人做出不尊重她的行為，但是那種隱藏在表面之下的漠視，仍讓她感覺受到了莫大的傷害。

    二十歲的花樣年華，正是一個人最美好的時光。很多人都享受著戀愛所帶來的歡愉——哪怕是刺痛。但俞璟雯沒有這種權利。身邊的男生沒有一個正眼瞧她，甚至話都不願跟她多說。

    俞璟雯曾經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跟喜歡的男孩一起約會，那麼，只活一天她也願意——儘管想法已如此卑微，對她來說也只是奢望。

    她本來以為，人生已注定如此，悲哀將伴隨終生。但在一節英語補習課上，她的人生出現了希望和轉機。

    「舊神」讓全班的人在一張紙上寫下任意一個『概念』，並賦予他們控制這種事物的超能力的時候，俞璟雯差點因為腦部充血過量而昏厥過去。她首先想到的是「容貌」，又突然意識到，容貌包括的大概只有長相，並不是她想要的全部。略一思忖，她在紙上寫下了「外形」兩個字。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外形」這個概念明顯比「容貌」涵蓋的範圍要廣得多。

    從此之後，俞璟雯擁有了能夠變形的超能力。

    第一次試驗超能力的時候，她站在衛生間的大鏡子面前，手裡握著一本時尚雜誌，緊張得渾身發抖。她盯著雜誌某一頁上艾瑪?沃特森的全身肖像，閉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禱自己能變成這全球最美的女孩兒的樣子。當她睜開眼睛——

    那種感覺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她捧著自己那張俊俏的臉蛋，看著自己纖細修長的身體和雙腿，眼淚撲簌簌地掉落下來。她當時激動得只有一個念頭——夠了，我滿足了，哪怕現在要我死都行。

    但事實是，人的*是會隨著外因的改變而升級的。既然已經變成了全世界第一美人兒的樣子，怎麼可能呆在家裡，不出去展示一下呢？

    令俞璟雯尷尬的是，變成艾瑪?沃特森之後，她的衣櫃竟然找不到一件適合的衣服，以前那些寬鬆、肥大的衣服此刻讓她厭惡不已。似乎變身才僅僅十多分鐘，她就已經和過去徹底決裂，儼然以美女自居。由此可見，外貌對人的影響之大，真是不可思議。

    好不容易，俞璟雯才在衣櫃裡找到一套幾年前的衣服——好歹要小幾個號，能穿在現在這個玲瓏有致、嬌小可愛的身上。接著，她迫不及待地奔上了街。

    當天下午引起的轟動，簡直成了一場災難。對於從來沒有受到過矚目的俞璟雯來說，這種陣勢是她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剛剛走到街口，她就聽到一群女生發出尖叫——「天哪，那是艾瑪?沃特森？」接著，整條街的人都望向了她。隨即，半條街的人朝他湧了過來，只為一睹超級大美女的風采。人們為之瘋狂，街道立刻水洩不通。一個普通的日子因為一個美人兒的出現變成了狂歡節。

    受到如此追捧的俞璟雯，全身每一處毛孔都打開了，舒暢得無與倫比。這種滿足感所帶來的愉悅，超越了一切物質層面的享受。她不斷向「影迷」們解釋，「抱歉，我不是艾瑪?沃特森，只是跟她長得有點像而已。」換來的是更大一波像浪潮般的讚歎——「我們市竟然有這種美女？」「我敢說她比艾瑪還要漂亮！」「這輩子終於見到真正的美女了！」

    最後，俞璟雯害怕露出破綻，只有擠出人群逃了回去，才讓這場騷動平息下來。回到家後，過了十多分鐘，她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這才知道，原來使用超能力的時間是有限的，不能一直維持超能力狀態。她嚇出了一身冷汗，慶幸自己及時逃了回來，沒在眾人面前變回醜女，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之後，她在家試驗了好幾次，明白了自己維持超能力的時間大概在一個小時左右。之後會強制變回原狀，要休息一陣之後，才能夠再次使用超能力。也就是說，她每天可以有若干個小時變成美女，但中途必須休息，不能連續——不過這對於俞璟雯來說，已經足夠。值得一提的是，她變形時有些恐怖，臉像燒開的水一樣咕嘟咕嘟冒著泡。身體亦然。但她毫不在乎——只要能變美，其餘一切都不重要。

    經過上次的事，俞璟雯得出了經驗——不能再變成大家都熟悉的超級大明星走到大街上去了，不然又會引起同樣的騷動。為了真正地享受當一個美女的快樂，要稍微低調一點才行。

    經過多次試驗，她對超能力的運用已駕輕就熟。她買了若干本帶有大量明星（主要是女明星）照片的雜誌，選擇變成自己喜歡的美女，並適當做了一些改變——跟那個明星本人略有區別。然後，她帶著一副迷人的美貌出去，享受作為超級大美女的快感——前面十七年的人生所欠缺的，她要進行最大程度的彌補。

    俞璟雯對這種事的熱衷簡直到了癡迷的程度。短短一個星期之內，她曾變身成與安妮?海瑟薇、梅根?福克斯、克裡斯汀?斯圖爾特、詹妮弗?勞倫斯等超級美女接近的樣子出現在城市各大繁華場所。不管現身何處，她總會成為焦點所在。人們對她所行的注目禮是最基本的禮儀。多數時候，她都會被帥哥搭訕，而骨子裡還是那個丑姑娘的俞璟雯沒有學會大美女應有的矜持。她欣然接受大部分年輕男士（

    當然是她喜歡的）的邀約，和他們一起喝咖啡、逛商場。儘管她每次只能和這些男士們共處一個小時，但這些被美色俘虜的男人們還是心甘情願地為她供奉上名牌服裝、包包和各種討女孩子歡心的小玩意兒——俞璟雯一個星期收穫的禮物，可以在淘寶上開一家精品店。

    俞璟雯沉醉在了自欺欺人（她本人不這樣認為）的美麗旅程中。但是，終於有一次，令她始料不及的狀況出現了。

    那天下午，她變成與斯嘉麗?約翰遜接近的模樣，出現在了哈根達斯甜品店。與往常一樣，她的美貌驚艷了整個店裡的人。一些單身男士開始跟她搭訕。俞璟雯注意到，其中一個穿著d&g短袖t恤，戴著一塊歐米茄名表的短髮帥哥是她最喜歡的男生的類型——乾淨、帥氣、陽光、極具品味。她曾經在心裡想，能和這樣的帥哥約會一次，死也知足。現在，這樣的優質男生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俞璟雯同意這短髮帥哥坐在自己身邊，男孩為她奉上一個粉紅色的、可愛的冰淇淋蛋糕。他們邊吃邊聊，幾乎只用了五分鐘，兩人就墜入了愛河。男孩不但英俊、帥氣，談吐、舉止也十分得體，極具紳士風度——和以往那些為了滿足虛榮心而追求她的男士有很大不同。俞璟雯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幾乎忘記了時間。

    男孩突然叫她等一下，迅速地離開了哈根達斯。五分鐘後，他回來了，手裡捧著一大束玫瑰，還有一個精緻的首飾盒。他走到俞璟雯身邊，將鮮花和禮物一起奉上，紅著臉說道：「也許你覺得我有些輕浮，才認識這麼一會兒就……但是請你相信，見到你之後，我才明白什麼叫做『一見鍾情』。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認定一個人就是一生中的摯愛。我無法控制我的感情，必須立刻向你表白——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說著，他打開了首飾盒，裡面是一條閃爍著耀眼光芒的鑽石項鏈。不過，令俞璟雯沉醉的並不是鑽石，而是男孩俊俏的臉龐和真摯的表白。她感覺自己快要融化在這份幸福之中了，真想一口答應「好，好！」但她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她知道自己的真實面貌。這時，俞璟雯看了一眼時間，變身已經超過了50分鐘，馬上就無法維持超能力了。

    她緊張起來。而男孩見她並沒有立即答應，說道：「請你不要以為我是那種只看重外表的人。沒錯，你確實美得無與倫比。但真正吸引我的，是你的內在。儘管才接觸一會兒，但你真誠的笑容和毫無架子的率真個性深深地打動了我。相信我，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相信，我相信。我想當你的女朋友。俞璟雯內心在吶喊，但她不敢親口答應。而且，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她感覺自己的臉在慢慢鼓起來——天哪，超能力快到極限了！俞璟雯不敢再耽擱下去，情急之下，她只有快步朝店內的衛生間走去。

    男孩不明就裡，拉住她的手臂問道：「你要到哪裡去？」

    「我去上個廁所，馬上就回來。」俞璟雯掙脫他的手，快步衝進衛生間。

    幾乎剛剛關上門，她的超能力狀態就解除了，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真是太險了，差點兒就露餡兒了。俞璟雯心有餘悸地想道。她在衛生間裡休息了幾分鐘，突然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

    糟了，這是一個**衛生間。我要休息大概一個小時左右，才能夠再次使用超能力。難道要我在這裡面呆上這麼久？但是，如果就這樣以本來面目出去的話……

    俞璟雯焦躁起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過了二十分鐘後，等候在外的男孩大概是等不及了，也可能是起了疑心，在門口問道：「aimee（俞璟雯告訴他的假名字），你沒事吧？」

    「沒……沒事。」

    四十分鐘後，男孩和店裡的工作人員都覺得不對了——誰會在廁所裡呆上這麼久？他們一起敲門，店員問道：「女士，請問你真的沒事嗎？」

    俞璟雯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了，緊張地攥緊腳趾，渾身冒汗。

    店員實在是覺得不對，說道：「麻煩你把門打開好嗎？」

    俞璟雯沒有辦法了，她害怕再不開門，他們會強行破門而入。她哆嗦著打開了衛生間的門，然後埋著頭，快速地朝前面走去。

    男孩看到裡面出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胖女生，先是一愣，然後探頭朝廁所內望去，沒發現裡面還有人。他迅速追過去，一把抓住俞璟雯的手臂，問道：「剛才那個美女呢？」

    俞璟雯不敢說話，她害怕聲音會暴露自己和「那個美女」是同一個人。她只有埋著頭，搖晃著腦袋。

    男孩好像喪失判斷了，竟然問道：「你……你把她弄到哪兒去了？」

    這時，店長走過來問道：「出什麼事了，先生？」

    男孩氣急敗壞地說道：「我女朋友是個超級大美女，她剛才進了衛生間，不知道消失到哪兒去了！門打開的時候，就看到這個肥婆出來了！」

    聽到「肥婆」兩個字，俞璟雯的心臟彷彿被重重地擊打了一下，接著心臟開始抽搐，眼淚滾落下來。她這才明白男孩所說的「喜歡你的內在」的前提是——這份內在必須裝在一個漂亮的容器內。現在，這個容器已經和她的心一起被打碎了。而男孩還在不依不饒地要她把他的美麗女友賠出來，就像她是一個會生吞美女的怪物一般。

    「求你……讓我走吧……」俞璟雯艱難地擠出這句話。她受到的侮辱和傷害正從她身上四溢出來。

    男孩聽到她的聲音，愣了一下，手不自覺地鬆開了。俞璟雯像逃一般地衝出了甜品店，立即招了一輛的士，鑽進車裡——就像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回到自己所在的住宅區後，俞璟雯並沒有立刻回家，

    她躲在小區裡的一片樹蔭下哭泣。懊喪、羞愧、悔恨——一股腦湧了上來，但她卻偏執地認為，造成這一後果的原因是自己變身的時間太短——換句話說，自己的超能力還不夠強大。

    這時，她才想起了「舊神」所說的關於升級和競爭的事，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把她嚇了一大跳。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

    赫連柯。

    「赫連柯，你……什麼時候……」俞璟雯驚得語無倫次。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我是來找你合作的。」赫連柯說。

    「……合作？合作什麼？」

    赫連柯俯下身子，壓低聲音：「我能讓你一直處於超能力狀態，或者說，絕大多數時候處於超能力狀態。」

    俞璟雯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尷尬而驚愕地說：「你……跟蹤了我？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別管這些旁枝末節了。我剛才說的話，你應該聽清楚了吧。你覺得怎麼樣？」

    一直處於超能力狀態？俞璟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也猜不透赫連柯的意圖所在。

    赫連柯說道：「不用懷疑，我的超能力能幫你做到這一點。」

    俞璟雯並不傻，她問道：「那麼，你想要什麼？」

    赫連柯淺淺一笑：「相信不用我說，你也充分領略了『美』的力量。我想借用這個力量。你幫我做一件事情，完成之後，你就能永久地增強自己的超能力——怎麼樣，這交易不壞吧。」

    俞璟雯知道自己會答應的。其實從赫連柯剛剛說出那句話，她就非常清楚，不管要她做什麼，她都會答應——她不可能拒絕「美」所帶來的致命誘惑，哪怕「美」本身就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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