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文 / 一瞬傾城
下午辛四四在子詹先生那裡習琴,孟蘭兒的丫頭春花過來喊她,說是長房大夫人的母家嫂嫂帶著女兒路過,聽說自家妹子的四姑娘在山中,就上山來要漸漸四姑娘。
辛四四一琢磨,長房大夫人是自己過世的母親,母親的娘家嫂嫂就是自己的親舅母,她倒是沒想到,沒爹沒娘的她竟還有外親。抬頭看看端坐在蒲座上撥弦的子詹先生,試探道:「先生可允許孟蓁過去見過舅母?」
子詹先生停住撥弦的手指,默了陣兒,回道:「你母親尚還在世的時候,同你兩個母舅的關係並不親近,至於你舅母和表姐姐們,你見過也就是了,不必同她們多坐。」
辛四四嘴上答應著,心裡卻將這話兒細細琢磨幾圈,簡單整理整理衣裳,便帶著侍婢憫夙和春花走了。
來到正屋,只見外面站了十多個婢子,都是生面孔。進了屋辛四四發現孟蘭兒已經在了,此刻正陪著位年紀約莫三十多歲,長得嬌柔嫵媚的婦人說話。
見辛四四過來,孟蘭兒忙起身給她介紹,「蓁娘你來了,快來見過你二舅母。」說著又指指坐著的,年紀十六七歲的姑娘,「這是你表姐柳娘。」
辛四四上前襝衽,淺笑道:「二舅母好,柳表姐好。」
顧氏將她細細打量一番,盈盈笑道:「蓁娘長得可真是像極了她的母親,我記得剛嫁到顧家那會兒,浣娘也是這麼個模樣,天仙兒似的。」
浣娘是辛四四母親的閨名兒。辛四四倒是沒想旁的,本來自家舅母誇誇自己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該裝裝矜持的樣子還是要有的,不然以後傳出去,整個親戚圈都要知道自己不懂禮數心高氣傲了。便微笑道:「二舅母可別誇我,要把我誇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顧氏笑道:「不礙事,就是長得俊還不興誇了?」又指指自己的女兒楊柳,「你表姐小時候,家裡人可沒少誇,也沒誇的找不著南北了。」
楊柳聽母親打趣自己,忙站起來拉過辛四四的手,避開自己的母親小聲道:「你可別信我娘的,我娘她護犢子緊著呢。」
辛四四不由得對自己這個表姐有些好感,看這個表姐長得水靈的緊,皮子細的跟羊脂玉似的,讓人看著就喜歡。便點點頭,「蓁娘曉得了。」
楊柳看辛四四這麼聽話,心裡也是高興起來,拉著辛四四的不撒手,繼續道:「蓁娘,我聽說你以前一直在鄉下養父母家裡?」
辛四四老實的點點頭。
鄉下其實挺好的,空氣好人好,尤其是自己的養父母對自己那是真好,他們家以前還養過一條大黃狗,特別聰明。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楊柳眉梢挑著笑意,忙對身邊的丫頭招招手,「貴桃把我的包袱拿來。」跟辛四四繼續道:「鄉下土氣重,也沒有好東西,以前蕊娘也在鄉下住過一陣子,髒的不成樣子。」她怕辛四四不知道蕊娘是誰,又補充道,「蕊娘是我三妹,就是你三表姐。」
她接過貴桃遞過來的包袱抖開,從裡邊拿出套水藍色的流仙裙,在辛四四身上比比,驚艷道:「看看,這水兒流仙裙,可真是合適,穿身上可定看不出來蓁娘是鄉下人。」
辛四四皺皺眉,方才對楊柳的好感頓時消失無蹤,『鄉下人』三個字讓她心裡直膈應。合著這個表姐到底是心直口快口無遮攔,還是故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羞辱自己?但無論怎樣,辛四四都決定不吃這個啞巴虧。
她微微錯開楊柳的比量,佯作一臉懵懂的問道:「蓁娘聽二叔說起過,柳表姐定了門親事,還沒得空去恭喜表姐姐呢,哪敢要姐姐的衣服?」
楊柳的臉色變了變,笑僵在嘴角上。
她未婚夫家是上不了檯面的鄉下人,要不是自己爹爹不爭氣,憑她的心氣兒怎麼會看上何家那種鄉下走出來的商人?這門親事是她心頭上一根刺,天天扎的她肉疼。偏偏訂了親不能退,她又沒真的清高到能以死明志。眼下辛四四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提起來,臉上還一副十分過意不去的模樣,讓她心裡狠狠的剜了下,眼看就要發作。
見自己的女兒失態,顧氏忙過來打圓場,對辛四四和孟蘭兒歉意一笑,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路上折騰的也怪累的。方才蘭姑娘已經給我們收拾了客房,舅母知道蓁娘你還有課業,不如就先回去忙吧?我們也正好要休息休息。」
辛四四也並不揭穿,只道:「也好,子詹先生怕是也等的急了。」
本來還以為自己總算有能撐腰的親戚了,沒想到這親戚也真是夠讓人窩心的。她是看出來了,顧氏是個體面人,處理事情到還有些手段。只是楊柳這個女兒太能扯後腿,不是個能好好說話的。有孟萁的性子卻沒孟萁的命好,偏偏還想踩低別人抬高自己。
要不是以前聽孟扶提起過自家母舅的事情,今日的啞巴虧她還真得忍了。
哎,這都是什麼破事兒?!
孟蘭兒卻是看的雲裡霧裡,摸不清狀況。送顧氏她們去客房休息,簡單寒暄兩句就退了出來。她邊琢磨邊忙著回去找辛四四,想著旁敲側擊的問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顧氏剛上山那會兒,孟蘭兒心中還擔憂好久,就怕四妹妹有了母舅家撐腰,以後翅膀硬了不但不會同自己的話,還敢跟自己對著幹,到那時她才真是把自己逼進前有狼後有虎的絕路了。但看下午這場烏龍鬧得,她懸著的心又踏實了不少。
看這個樣子,顧氏根本沒拿孟蓁當親人。
辛四四帶著憫夙往回趕的時候,正碰上三房的長子孟薊。雖然按道理,孟薊是自己的堂兄,堂兄妹之間走動走動也是平常,可畢竟不是親兄妹,總
還得注意些分寸。
孟薊也看到了疾步而行的辛四四,旋即收起手中的書本,笑得十分自然,對辛四四道:「蓁娘,怎麼今日沒有隨子詹先生練琴嗎?」
孟薊是三房的長子,卻並沒有隨父經商。兩年前孟扶蘇親自出面去三房要人,說孟薊是個奇才,不該埋沒在商道上。三爺本來就是因為自己沒能在官場得意才去經商的,眼下能有個翻身的機會,誰還願意讓子孫世代經商?所以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孟薊也確實沒有辜負孟扶蘇的信任和栽培,小小年紀就做到副將一職。
辛四四抬眼瞅瞅這位錦衣華服的堂兄,看上去有錢有勢,卻不是什麼紈褲。說起來,他們孟家的男人還真是個個正人君子,不似茶花會上出現的那些世家子公子哥兒,腐朽到了骨子裡。她想了想,把這個功勞歸給了孟扶蘇,認為是他教得好。
她上前兩步,客氣疏離的施施禮,「大堂哥好。一刻鐘前我正在同子詹先生習琴,蘭姐姐說我母家的舅母過來看我了,是以過去陪著坐了會兒。」
孟薊點點頭,「既然是舅母,那自然是親近些,理當過去陪著。」
辛四四應聲『是』,旋即道:「子詹先生還在等著我,大堂哥要是沒有別的事,孟蓁就先過去了。」
「嗯,你去吧。」
得了話,辛四四又客氣疏離的施施禮,抬腳走了。
孟薊望著辛四四越走越遠的身影,有些出神。
憫夙緊跟在辛四四後頭,擔心道:「四小姐,我看那個表小姐不是個吃氣的,回頭要是找小姐的不痛快可怎麼好?」
辛四四本來就心煩意亂,聽她這麼一說,腦袋都大了。她怎麼會看不出來那個楊柳不是個吃素的?方纔那些話擺明了是嘲諷她在鄉野長大。看顧氏的態度,也沒有要責怪楊柳的樣子。她這是第一次被人上趕到門上欺負,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要是不把這口惡氣出了,乾脆就別叫辛四四了,叫四四辛得了!
「在孟家的地盤上,她們還能翻了天不成?愛住住,不住滾,大不了讓子詹先生下逐客令。」
辛四四擺擺手,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下去。她心裡窩著氣,也沒心思再回去上課,乾脆鑽進自己的屋子睡覺去了。
這一覺睡得直到三更,她是被餓醒的。幸好憫夙直到她的脾氣,早就備下宵夜就等她醒了吃了。
辛四四披著白天孟蘭兒送給自己的狐狸毛大氅,頓感溫暖,吃完宵夜心情漸好。白天睡得太早,現在醒了又剛吃完東西,她有些睡不著覺,就拉著憫夙說話。她給憫夙講在鄉下生活的事情,說夏天的時候池塘裡會有好多青蛙,它們天天晚上鴰燥的叫著,要叫整個夏天。夏天下了雨,就會有好多的知了猴從地裡鑽出來,捉了洗乾淨放油裡炸一炸,又香又脆。秋季播種的時候,能從地裡挖出來泥鰍,泥鰍也很好吃,比魚肉還鮮美。冬天就沒什麼好吃的了,倒是烤地瓜很香,下了大雪還可以堆好多好多雪人。
直聽得憫夙趴在桌子上跟著她的心情時驚時笑。等回過神來,天已經有些亮了。
辛四四讓憫夙回去補個覺,自己也打個哈欠準備再睡會兒。剛躺下孟蘭兒就在門外敲門了。
昨天孟蘭兒安頓好顧氏一行人,直接去子詹先生那裡找辛四四,結果撲了個空,子詹先生說辛四四並沒有再回去。她接著過來辛四四的院子,辛四四卻已經睡下了。她無奈,只好想著今天趕早點兒,過來旁敲旁敲。
辛四四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答應著,「就來了就來了。」人卻趕去跟周公下棋去了。
孟蘭兒在外面等了好久不見屋裡有動靜,不禁開始有些不滿,使勁推動房門晃了好半天。身子骨弱不禁風就是這點不好,連個門都推不開。孟蘭兒要是長得五大三粗,此刻早就一拳把門砸開了。
無巧不成書,她晃門的時候楊柳正好也帶著丫頭來了。看孟蘭兒氣急敗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喲,這不是蘭娘麼?怎麼著吃了蓁娘的閉門羹了?」
那說話的語氣,讓人聽了心裡不舒服,忒不舒服了。孟蘭兒當著顧夫人的面子還會同她客氣客氣,可眼下,她可不會給楊柳什麼好臉色。理都沒理楊柳,頭一昂眼高過頂的轉身離去。
楊柳在家中時,哪裡受過這樣的羞辱?楊老爺膝下無子,娶了幾房老婆個個生的都是丫頭,楊老爺心裡苦,後來想通了也就不在續房,覺得反正都是丫頭,好賴楊柳是長女,以後可以招個女婿入贅,所以家裡人最是疼她,姊妹裡就屬她蠻橫霸道,全家人都恨不能當成把她當成明珠托著。昨個兒受了辛四四的氣已經讓她整個晚上都沒睡著了,沒想到一大早又被孟蘭兒無視了!
楊柳是父母的掌中寶,孟蘭兒和孟蓁也不是庶出的,大家都是嫡出的小姐,哪個不是父母掌中寶?當然不會受她的氣。
楊柳氣的忿忿跺腳的時候,孟蘭兒也正在屋裡氣的跺腳呢。至於辛四四,她倒是沒有跺腳,而是躺在床上悠閒的做夢。
夢裡,她大獲全勝,將孟萁孟蘭兒還有楊柳三個人狠狠的踩在腳底下,成為人生贏家仰天長笑。
夢裡得意也不是什麼好事,她興奮過頭,翻身的時候從床上摔下來摔倒了屁股,疼的呲牙咧嘴的站起來,就聽見門外吵吵嚷嚷的。隨便扯過件衣服披上,出來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