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71 如果我不是拈花宮宮主 文 / 昭和草
花疏影果真撿來了一堆樹枝,生起了火,明知她說冷是在撒謊,他卻還是由著她。做好這一卻後,他才又讓她恢復了自由。
她只好硬著頭皮挪到火堆邊上坐下,腦中卻飛速旋轉著。
跳躍的火光印得她全身發熱發燙,腦子裡卻如同漿糊一般越來越亂。
她看了看花疏影,他遠遠地倚在一棵樹下,懷劍而坐。火光雖亮,卻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她悄悄往火堆遠處挪了挪,自認為做得小心翼翼,不會引起他的注意,但他清冷的聲音卻適時的飄了過來。
「你好些了嗎?」
「還沒。」她不假思索地道。
她的心思他自然一清二楚,他不能再任她這麼拖延時間了,他站起身來,正想拆穿她的小把戲,耳中卻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小心,他低聲提醒,有人過來,而且數量很多。說話間已迅速踢滅了燃燒的柴火。他萬分懊惱,自己竟然一時忘了這火光會引來麻煩。
有人?聽見他的提醒,歡顏沒有一絲害怕,甚至還有些隱隱的期待。
此時來的不論是敵是友,只要不是拈花宮的人,她便有逃走的機會。
響聲越來越近,花疏影忽然走到一旁的樹下,揮劍砍斷了韁繩,翻身上馬。見歡顏還站在原地,他略一俯身,長臂一伸,便將她撈上了馬背。
耳際風聲呼嘯而過,她不禁暗暗心急,不是說有人嗎?那些人怎麼還沒追上來?如果她現在跳下馬去往回跑,他一定會回來追她。
如果再碰到那些人,他們一打起來,她或許可以趁亂逃走。就算他們打不起來,她最多就再被他捉住,也不會少塊肉。
這心思一起,她便悄悄提起全身真氣,只待身後的人不備,就使輕功往回跑。但就怕她那半吊子輕功此刻不靈驗。
她趁著馬背上的顛簸不著痕跡地往前挪了挪,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著,起!雙手倏地疾拍馬背,整個身子便如掠地紫燕般騰空而起。
樹枝刮傷臉頰,火辣辣的疼痛讓她驟然反應過來,對體內真氣的控制真是個技術活。
來不及細想,也不敢往後看,只將內力催到極致,一個勁地往回飛速掠去。
花疏影暗咒一聲,飛身而起,運功疾追。
歡顏隱約看見不遠處的數道黑影,可她還來不及高興,腰間便倏地一緊。
「救命!」她大叫一聲,可呼聲剛出口,便被摀住了口鼻,下一刻,已被花疏影挾持著落在了一棵高大而茂密的樹上。
她後背一麻,正想再開口大呼,卻發現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擦,他不光點了她的穴道,讓她渾身酸軟,而且還點了她的啞穴!
數道黑影從樹下迅速閃過,歡顏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消失在視野裡卻無計可施。花疏影極為謹慎,在那群人離開之後也沒有馬上下去,卻一直聆聽著周圍的動靜,她想要趁機逃走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花疏影稍稍鬆了口氣,然而身體突然而起的異常反應讓他不得不警惕起來,體內的毒性似乎已經蠢蠢欲動了。
歡顏也察覺到了緊貼在她身後的人的異樣,他似乎在發抖,而且攬著她的手臂忽然越來越緊。
他是在害怕嗎?人都走遠了,應該不是。何況,他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害怕成這樣的人。
危險解除,還不快解開我的穴道?她垂眸盯著她腰間的手臂,似乎這樣便能讓他知道她內心的想法。
身後的人突然哆哆嗦嗦地靠了上來,他全身的重量幾乎壓上她後背,叫她直直地往樹底栽了下去。
來不及疑惑身後的人到底怎麼了,她動彈不得,那一霎那她什麼都來不及思考,只有閉眼等死,臉朝下的死相絕逼不會太好。
彭的一聲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但她沒覺得自己有多疼,因為花疏影在快要著地之際忽然翻身一滾,讓自己給她做了肉盾。
她不是白癡,知道剛剛這一下要不是花疏影,她就算沒死估計也要摔成白癡。但如果不是他先制住了她,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樣想著心中剛起的感動便又淡了幾分。
她沒法動也沒法出聲,只感覺身下的人悶哼了一聲,勉力抱著她坐了起來。他伸手在她腰間點了幾下,她以為他解開了她的穴道,但她發現自己還是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
心中疑惑更甚,他這是怎麼了?
「菀兒,對不起……」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微弱的月光下,歡顏這才發現他神色痛苦,四肢和身子幾乎蜷縮成了一團。他顫抖著伸出手又點了幾下,卻還是沒有解開。
歡顏也只能乾瞪眼。他的反應很怪,難道是病了?會點穴卻又不會解穴,沒道理啊!難道是因為他渾身發抖,手指掌握不好力度,所以才始終解不開她的穴道?
唉,既然你知道對不起我,那你又何必要這麼對我?真是個怪人。
花疏影的額頭不停有汗珠滴下,經脈幾乎要爆裂的痛苦讓他始終控制不住的顫抖,傀儡香提前發作,且比上一次痛苦了不知多少倍。恐怕這一輩子傀儡香都會如影隨形了。
可笑啊,那個他最想得到她疼愛的人,那個他二十多年來竭盡所能想要讓她對他引以為傲的人,卻終究是以對待仇人的方式對待他。
他是她的兒子,不是嗎?即便不是,他卻終究是叫了她二十多年的娘。
臉頰有溫熱的液體滑過,滲進唇角,舌尖上傳來微微的苦澀。
不知試了多少次,他終於解開了她的穴道。
歡顏連忙站了起來,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逃走。可往來時的方向走了數步,雙腳卻怎麼也邁不開去。身後花疏影壓抑而痛苦的呻吟實在讓她有些於心不忍。
她回頭看了看,此時的他像只受傷的野獸,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不住地翻滾,毫無攻擊性。
好歹他剛才拿自己給她做了肉盾。但之前就是因為他的阻止,自己才沒趕得及去救奶奶,所以她這輩子始終是無法忘記這件事的。要不就先過去問問他怎麼了?
正猶豫間,突然聽花疏影氣若游絲地道,「菀兒……不用管我……你走吧……」他的聲音裡滿是壓抑的痛苦。
辛辛苦苦地抓了我,幹嗎又要我走,難道是因為他快死了,所以犯了惻隱之心?
她歎了口氣,終於還是回轉身,走到他身旁,微微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喂,你怎麼了?」
「我……中毒了……」
「中毒?」她有些疑惑,「你是何時中的毒?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怎麼我一點事都沒有?」
他突然笑了,聲音暗啞地道,「我也不知道……從我記事起……每月……都需……服用……解藥……」
「這是什麼道理?什麼時候中了毒都不知道。而且既然有解藥,那你為什麼不吃?還是——你身上根本就沒帶解藥?什麼毒需要每月服用解藥還不能一次解毒的?」
「傀儡香……只要中了此毒……中毒之人從此便只能聽命於下毒之人……否則拿不到解藥……便會全身經脈爆裂而死……」
「經脈爆裂?」光聽聽就覺異常恐怖,難以想像。歡顏蹲下身去,「那你知道是誰下的毒嗎?現在怎麼辦?你告訴我,需要我做些什麼?」此刻她突然就忘記了要趁此機會逃走的事情。
「不用……你什麼都不用做……」花疏影掙扎著坐了起來,突然一把抓住她放在膝上的右手,「菀兒……謝謝你……你能不能……讓我抱一下……」
「我……不行!」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抽回自己的手。
「菀兒……我……我只是想在臨死之前……再抱抱你……好不好?」
他的話裡滿是祈求,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而向母親尋求原諒的孩子,和此前的他真是判若兩人。
「我……」歡顏猶豫了片刻,卻還是張開雙臂環抱住他,解釋道,「如果不是看你剛才寧願摔疼自己也不讓我受傷,我才懶得管你的死活。可是,你是真的快死了嗎?其實……我從來沒有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在我面前慢慢死去……」
她嘴上說的和實際做的自相矛盾,心中卻也是矛盾萬分。奶奶說她的血可以解百毒,萬一給他喝了,真的替解了毒,他最終還是會將她抓到拈花宮,可是若是不解,要讓她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卻總歸是太殘忍了。
花疏影蜷縮在她懷中,第一次覺得心裡踏實而溫暖,似乎連痛苦都忘記了,「菀兒,我除了上次在客棧傷了你的朋友,和這次強行帶你離開,再沒做過其他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我並不想傷害你。如果……我不是拈花宮的宮主……不是拈花夫人的兒子……你會不會……也像對北羽澈那樣對我?」
「北羽澈?」歡顏心下一驚,難道他知道王騫是北羽澈的化名,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知道……王騫就是荊北國的九皇子……熠王……北羽澈,你在昏迷中時,還叫著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