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7 林中老人 文 / 昭和草
環顧四周,她這才發現這竹林綠意深深,極為清幽。不遠處,綠意氤氳下,似乎有一座竹舍。歡顏心中一動,看了看仍昏迷不醒的北羽澈,費勁地將他的雙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拉半拖地背著他吃力地朝竹舍的方向走去。
這竹舍精巧致,以隔空的井欄吊了腳,窗格以竹竿撐開,掛著藍底碎花的粗布簾子,院子裡一個頭髮皆白的婆婆正在晾衣。
歡顏大喜,如果能求得她的幫助,找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北羽澈可就有救了。只是還沒等她開口,倏地一根竹竿直直地朝她疾射而來,插進她腳前不足一尺,如果插到她腳上……
歡顏不敢細想。
「我這兒可是多年不曾有人來過了,到底多少年,連我自己都懶得去算。你們二人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聲音洪亮且帶著微微的訝異,話音未落,那老婆婆已到了近前,雖然滿臉皺紋,雙目卻炯炯有神。
「對不起,婆婆,我們迷路了,並不是有心打擾。」歡顏小心地道。
這婆婆一看便有武功在身,她得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以免一不小心惹惱了她。
「迷路?你是誤打誤撞走進來的?」
「是,我們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這裡。」
那婆婆只淡淡的掃了一眼她肩上的北羽澈,目光卻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膠著留戀了許久。
過了半晌,似乎終於看夠了,她忽然問道,「你們中毒了?」
雖是問句,卻分明是極為肯定的語氣。
歡顏心中一陣驚喜,既然這婆婆看得出他們中了毒,那她一定能救他們。
「是,婆婆,我們中毒了。您有什麼辦法嗎?」
那婆婆也不說話,上前兩步看了北羽澈一眼便道,「這男人趁早扔了吧,中毒太深,沒得救了。至於你,來得及時,我還能救。」
歡顏一驚,「婆婆,您都還沒試過,怎麼知道他救不了……」
她甚至還沒來及跟他道歉,沒來得及跟他說一聲謝謝,他不能就這麼死了。她不要他死!
然而話未說完,卻見那婆婆身形一動,她只覺身子一麻,全身無力,已被那婆婆迅速點住了幾處大穴。
身後噗通一聲細響,不用看也知是北羽澈失去支撐倒在了地上。
她動彈不得,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婆婆拉著自己的胳膊,將自己當做玩物一般翻來覆去地撥了幾個圈。此時她除了思維,身體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只能任憑那婆婆擺弄。
腹中顛來倒去一陣翻滾,歡顏只覺胃裡的東西幾乎要衝口而出,而那婆婆見勢卻又在她胸口和後背猛拍了幾掌,她終於忍不住噴出一口黑血來。
「你……」那老婆婆皺著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似乎想問些什麼卻終是沒有開口。
「婆婆,求求您救一下他!」歡顏剛獲得自由便又跪下求道。
可那婆婆卻拍了拍手,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行了,你可以走了。明知救不活為何還要白費功夫?」
說罷目光飄向一旁一動不動的北羽澈,又叮囑她道,「記得把你的男人拖走,別讓他死在我這兒,晦氣。」
「婆婆……」
見這婆婆要趕他們走,歡顏不管不顧地拉住了她,此時只有眼前這位老人還能給他一線生機,她絕不能放棄。
「婆婆,謝謝您出手相救。可這個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您就死馬當活馬醫,試試吧。眼下除了您,沒人能救他了。」
「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我真的無能為力。方纔我看你嘴唇發紫,唇角血跡未乾,想必是你幫他吸過毒,這毒還未進入血脈,所以我才能救你。可他的毒已經侵入血脈,眼下除了找下毒之人拿到解藥,再沒有其他辦法了。」
「不過我想就算你現在去找解藥,他也等不到了。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毒乃噬心散,普天之下,除了璇姬,無人能解。」
噬心散?璇姬?歡顏只覺喉頭似乎因莫名的揪疼而堵住了,無法出聲,她怔怔地站著,一動不動。
那婆婆說罷欲轉身進屋,見歡顏似乎著了魔般怔然不動,不禁歎了口氣道,「姑娘,婆婆看你生得可人,別怪婆婆沒提醒你。等他醒來,就是他毒發身亡的時候了。」
「這噬心散毒發的時候會異常痛苦,你要麼現在就結果了他,別讓他受這噬心之痛,要麼馬上離開他。毒發之人會在折磨下失去心智,見人撕咬,直至整顆心都被侵蝕……」
「姑娘,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歡顏這才回過神來,心中一片空洞,似乎那個整顆心被侵蝕的,是她。原以為這毒是花疏影所下,沒想到讓他命在旦夕的卻是璇姬。璇姬,她又該上哪兒去找她?
「謝婆婆提醒。」
她淡淡一笑,蒼白的小臉如同一朵柔軟綻放在陽光裡的花,承載了世間所有的光華,美得令人心顫。
然而不過一瞬,彷彿琉璃褪去了所有的光華,只剩無風湖面般的平靜。
那婆婆彷彿被方纔那轉瞬即逝的笑容勾去了魂魄,怔怔地望著她,直到看見她重新背起地上的男人,一步一挪地朝著竹林深處走去……
歡顏背著北羽澈沒有走得太遠。這片竹林就像是一座迷宮,叫人辨不清
方向,走來走去,也只是在這附近兜圈子,怎麼也找不到出處,就算想要回到那座竹舍,也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而去,此時的她就如同一隻無頭的蒼蠅,第一次,心中湧起一種無力到絕望的挫敗感。
不知走了多久,即使是在林中,在這初夏時節,氣溫仍然越來越高。
汗水沿著光潔的額頭滑下,她只覺喉間和雙唇儘是乾澀之意,終於無力再邁開一步。
吃力地將背上的人平放在地上,她才覺得雙臂早已酸軟得麻木,精疲力竭。
她在他身旁躺下,側身望著他清俊的側顏,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對他訴說心事。
「你是那麼講究的一個人,平時連衣袖上的一道褶子都不放過,如今卻只能躺在地上。若是你醒來見我將你就這麼放在草地上,一定要朝我大呼小叫了。」
「可是我倒寧願你像以前一樣,現在就跳起來罵我、打我,怎樣都行……只要你好起來,怎樣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