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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忠謬侂胄 文 / 農夫王子

    南宋時,不管出於什麼動機,朝臣實際上分為兩派,一派主張小心翼翼地侍候好北方的金國,維持眼下的和平局面,是為主和派;另一派則主張揮師北伐,收復失地,是為主戰派,韓侂胄是著名的主戰派官員。

    韓侂胄的抗金情結是由來已久的,為了為北伐造輿論,韓侂胄上台不久就進行了『崇岳貶秦』。對待南宋初岳飛、秦檜這兩個歷史人物的評價,一直是南宋『戰、和』兩派官員爭論的一個焦點。公元1141年,岳飛被趙構、秦檜迫害至死。孝宗臨朝,為岳飛平反昭雪,追復原官,並加謚武穆,但並未清算秦檜的罪行。寧宗嘉泰四年(公元1204年),韓侂胄主政,南宋朝廷追封岳飛為鄂王,從政治上予其高度褒獎。寧宗開禧二年(公元1206年),在韓侂胄的主持下,朝廷正式作出決定,削去秦檜的王爵,並把謚號改為繆丑(荒謬、醜惡)。韓侂胄崇岳貶秦,大大鼓舞了主戰派的士氣,沉重打擊了投降、妥協勢力,一時大快人心,上下抗金情緒極度高漲。

    韓侂胄執政,光宗朝被排斥的主戰官員,再被起用,尤其是將閒居在家的辛棄疾重新任命為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在決策伐金的過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當時,金朝統治下的北方各族,正在陸續發動抗金鬥爭,各族人民的反金起義,也在各處興起。金朝統治者日益陷於內外交困的局面之中。困居鉛山(今江西省鉛山縣西南)的辛棄疾,隨時在密切注視金國內部的動向。他被寧宗、韓侂胄再度起用後,力陳『金國必亂必亡』,本來準備北伐的寧宗、韓侂胄,得到辛棄疾等人的建言,更加激起了北伐的緊迫感,堅定了抗金的決心。

    公元1205年,韓侂胄加封平章軍國事,總攬軍政大權,即下令各軍密做行軍準備,取朝廷封樁庫金萬兩作軍需。公元1206年,任命四川宣撫副使吳曦兼陝西、河東路招撫使,郭倪兼山東、京、洛招撫使,趙淳、皇甫斌兼京西北路招撫使、副使,以收復失地。是年四月,宋軍先後收復泗州、虹縣、新息縣、褒信縣,初戰告捷,形勢大好。五月間,韓侂胄請寧宗正式下詔,出兵北伐,『開禧北伐』全面爆發。伐金詔下,群情振奮。辛棄疾作詞讚頌韓侂胄:『君不見,韓獻子,晉將軍,趙孤存。千載傳忠獻(韓琦謚號),兩定策,紀元勳。孫又子,方談笑,整乾坤。』

    但是,不利因素隨之不斷出現。張浚符離兵敗後,宋廷妥協投降派竊取要職,從此軍備鬆弛,軍紀渙散,多年沒有作戰。另外,決策出兵前,寧宗、韓侂胄解除偽學逆黨籍,重新任用一些在籍的官員,爭取他們一致對外,但其中的某些人並不真誠合作。甚至,韓侂胄部署北伐時,宋軍中已出了內奸。早在寧宗下詔伐金前一月,吳曦已在四川裡通金朝,圖謀叛變割據。其派遣門客去金軍,密約獻出關外階、成、和、鳳四州(今甘陝一帶),求金朝封他作蜀王。宋出兵伐金,金朝指令吳曦在金兵臨江時,按兵不動,使金軍東下,無西顧之憂。吳曦叛變,對宋軍伐金的部署破壞極大。公元1206年六月,韓侂胄又用丘崇為兩淮宣撫使,丘崇受命伊始,就放棄已佔領的泗州,退軍盱眙,宋軍退守,金兵分九路進攻,戰爭形勢,由宋軍北伐變為金軍南侵了。是年底,金軍又秘密派人去見丘崇,示意講和,丘崇密送金使北歸,從此,丘崇多次遣使與金軍談和,暫行停戰。

    西線吳曦叛變,東線丘崇主和,韓侂胄日益陷於孤立了。開禧三年(公元1207年)正月,韓侂胄罷免丘崇,改命張巖督視江淮兵馬,又自出家財二十萬,補助軍需,但戰勢對宋方不利,只能派遣使臣方信孺到開封同金朝談判。方信孺帶回消息,金要求割兩淮、增歲幣、賠軍銀,還要北伐首領韓侂胄的人頭,方可議和。韓侂胄大怒,決意再度整兵出戰。寧宗下詔,招募新兵,起用辛棄疾為樞密院都承旨。六十八歲的辛棄疾這時得病家居,任命下達後,還沒有去就任,就在家中病死。

    有說法稱,韓侂胄獨攬大權,專政達14年之久,但從『開禧北伐』來看,先有吳曦的叛變,後有丘崇的謀和,恰恰說明了他不夠專權,或是專權無術,他對主和投降派的鎮壓不利和失去警惕,是釀成開禧北伐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

    韓侂胄籌畫再戰,朝中一些官員卻在挖空心思搞議和。開禧三年(公元1207年),主和派中堅禮部侍郎史彌遠率先彈劾韓侂胄,指責北伐以來軍民死亡無數,耗費財資不可勝計,給國家帶來慘重災難。韓侂胄的侄孫女韓皇后死後,公元1202年,寧宗立楊氏為後,韓侂胄曾持異議,楊後對韓侂胄深懷仇怨,在政治上則和兄楊次山一起,主張妥協投降。於是,史彌遠勾結皇后楊氏和皇子榮王,謊稱得到密詔,指使權主管殿前司公事(相當於近衛軍司令)夏震等,在韓侂胄上朝時,突然襲擊,將其截至臨安城南門外玉津園夾牆內害死,事後才奏報給寧宗。

    韓侂胄被暗殺,軍政大權全歸楊後、史彌遠所操縱。嘉定元年(公元1208年),投降派完全遵照金朝的無理要求,把韓侂胄的頭割下送去,並且全部接受金朝提出的條件簽訂了『嘉定和議』:增歲幣為三十萬,犒師銀(賠款)三百萬兩,金軍自侵佔地撤回。南宋又一次屈膝降金,算是完成了『和議』。當時太商人作詩諷刺說:『自古和戎有大權,未聞函首可安邊。生靈肝腦空塗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錯已誅終叛漢,於期未遣尚存燕。廟堂自謂萬全策,卻恐防邊未必然。』一場轟轟烈烈的『開禧北伐』就以這樣令人心寒的結局收場了。其實,當時的金朝已處於『必亂必亡』前夕,只不過是借南宋統治集團的軟弱和內部矛盾,實施威脅訛詐而已。金主曾喜曰:『除掉了韓侂胄之流,金不足憂也?』如果能如韓侂胄所願,將北伐堅持到底,打敗金朝是有可能的。

    從表面上看,韓侂胄是被史彌遠和夏震等人『矯詔』枉殺的,事實上,寧宗皇帝是默許了這件事的,從事後沒有追究史彌遠的責任反而加以重用,便可得到證明。所以,韓侂胄之被殺,事實上是皇上默許、史彌遠與夏震動手、滿朝武大臣坐視並樂見其成的事件。這一事件表明,當時,主張對金妥協、維持『和平』現狀,所謂『不統、不獨、不武』的政治力量在朝野上下佔據主流。南宋一朝,自高宗起,就沒有出

    現過雄才大略的皇帝,沒有一個皇帝真正懷有抗金的理想並有實現這種理想的實際才幹,總的來說,歷任皇帝本心上都是安於這種南北割據的現狀,想在屈辱中過太平日子。這種思想指導之下,朝中主張維持現狀和平的官和武將便佔了大多數,這些人不想打仗,又想要錢,所以,借口準備北伐或邊境防禦向朝廷伸手要官要錢,但又借口戰爭準備沒有做好,遲遲不真正付諸行動,在前線的將領,往往與金軍將領暗通款曲,共同維持這種和平的現狀。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宋金兩國實際上共同造就這麼一個口頭上備戰、事實上避戰的政治生態。一旦到了真正開戰,就一定會出現韓侂胄在『開禧北伐』時遇到的無人聽從指揮、前線將領互相拆台扯皮、甚至投敵叛國的情景(當年,張浚北伐也是如此失敗的)。後來有些人將韓侂胄的北伐失敗歸因於準備不充分便草草出兵所致,這實在是對當時的政治生態缺乏深刻的瞭解,以當時的官員和將領的心態,是無論花多少時間、投入多少錢都做不好北伐準備的,只能越準備越糟,越準備敗得越慘。

    韓侂骨之死證明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南宋當時從上到下,從皇帝、官員到士兵、百姓,絕大多數人是想過安穩日子的(哪怕是屈辱的做兒皇帝的安穩日子),即南宋的官民人等絕大多數是主和派、投降派,只有少數人是主戰派。朝野上下,全國官民是痛恨主戰派的,因為這些人破壞了他們寧靜安生的快活日子,將他們推進了戰火之中,所以,殺掉韓侂胄(或放逐張浚)之流的主張,反映了大多數人的心聲,儘管有少數人支持張浚、韓侂胄等,但成不了氣候,反而遭受冷遇和打壓。

    對韓侂胄的處理深刻地反映出南宋皇帝和主要官員的怯懦、卑劣和邪惡。本來金國內部也是矛盾重重,他們提出殺掉韓侂胄只是政治訛詐而已,殺掉韓侂胄他們已如釋重負,很滿意了,可是宋寧宗和史彌遠卻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生怕不按金人的要求去做,會帶來更大的麻煩。所以,竟然把韓侂胄的屍體從棺材中剖出,將其頭顱割下,送給金國人,以表明自己徹底投降的態度。我們見過投降的,但沒有見過這麼無恥邪惡的投降的,這應予以千載譴責。相比之下,金國人對韓侂胄的態度還令人尊重,他們將韓侂胄的首級予厚葬,並給了一個恰當的謚號『忠謬侯』,說他『忠於謀國,謬於謀身』!什麼意思?就是說他為國家考慮得太多了,對自己考慮得太少,這個評價是公道的。

    與之相比,南宋那些謀殺了韓侂胄的皇帝和大臣就顯得更加卑劣,為了掩飾自己的卑劣行徑,他們開始大肆纂改歷史,篡改當時史官記錄的『實錄』,將韓侂胄打造成十惡不赦的奸臣。」

    楊鵬舉歎道:「又是一個枉死的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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