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家人? 文 / 墨千榕
反覆看了幾層樓的記錄,季童有點兒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幾天前的早晨,小花園裡撞到過這個學生。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還能回憶起當時手臂扶住的那個輕盈的重量,這樣瘦的身形,在現在營養良好的大學生裡並不常見。
應該是這個大學的學生,按住額角回憶了一會兒,季童想起來當時撞到裴佳木那一瞬間他手裡資料上的字,理工科專業的。
那麼,監控記錄裡這個學生,有些遲疑地在走廊每個門牌上探看,看起來對實驗樓十分陌生的行為就有些不對了,這棟樓分層有超過十個大型機房,許多工科專業的實驗手動課程都是這裡上的。
看完最後一段錄像,季童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還是給周韓打了電話。
周韓在睡夢中摸到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迷迷糊糊接通,含糊問,「老大怎麼了?」
季童聲音清晰穩定,「我們進駐實驗室的時候,你是不是更新過門口的監控系統。」
這間實驗室在走廊的盡頭,而全層監控安在中間的天花板上,可以看到那個挺瘦弱的男孩子走到門口倚著牆壁坐下,垂著頭,但是看不清到底他做了什麼。
周韓停頓了好幾秒,才把思路理清,「在門頭上裝了一個我們公司自製的迷你監控,就是女生髮夾大小的那種型號,用n次貼粘著隨便粘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忽然想起來點兒事兒,」季童邊說邊走到門口,拉開門仰頭查看了下,一點紅光一閃,攝像頭感應到畫面變化開始工作了,那麼今晚它應該也是在好好工作的,「連接在哪個服務器上?」
周韓敲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那個只開了短距離無線傳輸,應該在離門最近的那台電腦硬盤上,你去查查。真沒什麼問題嗎?」
「沒事兒,我查一下自己幾點更新過資料。」季童邊說邊輸入電腦密碼,「吵醒你了,趕緊去睡吧。」
「你自己也早點兒睡吧。」周韓無奈,季童不想說的事兒誰也問不出。
掛了電話,季童很順利在電腦上找到個監控錄像的臨時件夾,打開找出晚上那個時間段的記錄。
這段記錄清晰的像用高清專業攝像機錄的一樣,只是受限於角度是從上向下拍,並不能完整地看清男生的正面全臉。
在畫面裡,他確認了門上貼著的a4打印紙之後似乎很高興,但是完全沒有靠近門縫,反而是擺出一個側耳聽什麼的姿勢。
然後就靠著牆隨便坐下發了幾分鐘呆,鏡頭裡只能看到他漆黑的發頂和露出的尖下頜,如果不是畫面還在記錄,季童簡直以為這個人僵成雕塑了。
持續近十分鐘的時間裡,這孩子完全沒動,然後有什麼東西在畫面中一閃反了一下光。
季童推回畫面,一幀一幀看,最後有些驚訝地釘在某張圖上。閃了一下的,是一滴液體,跌落下來的……
這孩子在哭!
然後畫面中的男生很快站起來,理了一下抱的有些散的一疊件,按了按眼角,步速很穩定的離開了。
接著再去看大樓監控,他徑直下了樓梯出實驗樓,一路向宿舍區過去了。
季童按了按額頭,回憶起早晨在花廊附近撞到他的時候,自己看到的好像也是一雙發紅到淚汪汪的眼睛,當時還以為是受傷。
在回放剛才那幾分鐘畫面,一個晚上獨自跑到空曠的實驗樓裡發呆的男生,剛才那種坐著不動哭了一下然後又走開的姿態,莫名讓胸口悶悶的。
有些熟悉……
記憶深處,好幾年前的時候,嘉木和家裡攤牌鬧翻,被趕出來。自己打工累極,安慰了幾句在他反覆說沒事兒之後就睡了。結果半夜醒來,發現裴嘉木抱膝坐在飄窗上,溶溶的月色下臉頰上有一行銀亮的水跡。
季童記得當時自己心疼的不行,又爬起來安慰,裴嘉木簡直一秒變臉,抹掉眼淚之後笑的特別燦爛,坦誠說只是難過小時候在那棟房子裡和爺爺的美好記憶再沒有了。接著他還淡定地講了一通什麼人都要向前看的廢話,反怪自己太過大驚小怪,信誓旦旦說沒什麼可擔心的。
那個晚上之後,果然,再也沒見過裴嘉木因為家裡的事情表露出難過傷心的情緒,他總是樂觀的,什麼都能解決。連最後離開,也記得留了一個笑臉……
晃了晃腦袋,季童關上電腦重新躺回行軍床上,嘉木已經不在了,不能繼續沉浸在回憶裡,要聽他的話好好過日子開始新生活。
數百米外的宿舍樓裡,對大多數人來說,又是一個悶熱的夏夜。
裴佳木被舍友起來沖涼水的聲音吵醒,摸了摸自己涼絲絲的胳膊,好吧,虛弱畏寒的體質這會兒是好的,全宿舍都熱的恨不得躺地面上,只有他自己,還在肚子上搭了條毛巾被。
迷迷糊糊重新睡過去,夜裡忽然做了亂七八糟的夢,一望無際的麥浪,田字格一樣的田間小路,道路兩邊的梗上種著一些高高矮矮的樹。跑在鄉間小路上的大黃狗,搖搖擺擺高昂著頭的鵝群,四處刨食兒的雞,隱約尖利的吵鬧聲。明明沒有看到什麼,可是意識裡就是能感覺到鼻尖縈繞著牲畜糞便發酵的臭味兒。
一幅幅破碎不連貫的圖畫,都是裴佳木上輩子只有從影視作品裡才能看到的東西。
早晨被涼絲絲的晨風吹醒的時候,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神,屋裡還有舍友輕微的小呼嚕,裴佳木輕輕抬起右手按在左胸。
這種情況,
,是身體原來的主人想趕我走嗎?還是僅僅是生物學上的大腦裡的殘留記憶?!
一周以來的好心情變的有些沮喪,莫名醒來的倒霉情形再次退的無比的遠,會不會再莫名失去直覺,成為遊魂一樣的東西呢?
宿舍裡的內線電話忽然尖銳地響起來,陳磊似乎有很大的起床氣,彭一下砸了個枕頭下去,掛在牆上的聽筒被砸的掉下去掛在半空中晃悠,裡頭隱約傳來樓管大爺的聲音。
另外的黃彥峰和周沖也不耐煩地翻身哼唧了幾聲。
裴佳木無奈,翻身跳下床,拿起聽筒,只聽到裡頭樓管大爺高聲喊,「別急著走啊,電話通了!說說你是哪個系什麼專業的,看起來眼生啊?唉,別跑啊!」
「喂?喂喂?」裴佳木輕聲問了兩下。
那頭喊不住人的樓管大爺的嘮叨聲就傳過來,「409的吧?剛才有個小丫頭說找你們宿舍的裴佳木。我這兒電話響了足六聲都沒人聽,你們這些大小伙子,年紀輕輕的,睡下去就恨不得死過去一樣起不來……」
裴佳木心裡一動,這還是他重生以來頭一回有人找,急忙打斷老大爺,「是個什麼樣的女生?」
大爺估計也覺得奇怪,「剪個西瓜頭,曬得黑煤球一樣,穿件兒大t恤運動褲,整個人都有點兒怯怯的,看起來也就十五六,難道市底下村裡的?」
裴佳木呆住,在腦海裡勾勒了一下這樣一個女孩子的形象,死活想不出來,但是這種樣子的,肯定不是學校裡的女生。念了大學的女孩子好歹會照顧下自己的形象吧。
何況s大位於全國首屈一指經濟發達的一線城市,現在正是一學年的學期末,新生還沒進來,只要進了學校一年,都不該是大爺形容的樣子。
「她叫什麼名字?」裴佳木覺得有些激動,隱約覺得可能是和本體有關係的什麼人來找他了。
「沒提呢!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大爺不耐煩地很,「行了,真有事兒肯定還得再找來,下回你們可接電話快一點兒。」
「我就是裴佳木,除了飯點兒都在宿舍,麻煩您幫我留意下,謝謝了。」裴佳木低聲說話,等大爺答應一聲掛了電話才放下聽筒。
抬頭,宿舍其他三個人都一臉起床氣坐在上面看著自己。
裴佳木趕緊雙手合十擠出個笑容,「抱歉抱歉,不知道是誰來找我,沒留下名字就走了。大家接著睡接著睡好了。」
陳磊拉著臉看了看時間,「睡毛線,時間也差不多了,吃飯上自習去。」
周沖跳下床也不吭聲就去洗漱了,黃彥峰套上t恤也爬下來,「下回咱得記著睡覺的時候把電話線拔了。」
裴佳木再次賠笑,「抱歉,真的不好意思。」
其他三人也就不說什麼,各自忙活完了拎著水杯和書就準備出門,離開前陳磊還問了他一句,「去自習室嗎?」
「沒提前佔地方,去了估計沒地兒,我就在屋裡吧。」裴佳木揚了揚手裡的資料,「東西都準備好了,晚上不會了再問你。謝了啊!」
兩天週末一晃過去,裴佳木啃完了下周要考試的關鍵點,沒學透,就圖個考試分數,估麼著,下星期幾天裡多做點兒試題,應該能不掛科。
這兩天早餐晚餐他在實驗室附近的小樹林、花廊附近都逛了逛,有幸遠遠看到兩次季童。
看完就覺得心裡好受了許多,就算未來很多不確定,不知道會不會哪一天一閉眼眼前的都成了雲煙,他也覺得時時刻刻都能笑出來。
畢竟,曾經,他已經做了再也看不到這個人的事情。
而每一次,季童在感覺到有人看自己的時候就敏銳地確定了目標,不經意轉頭之後發現竟然又是那個瘦猴一樣的男生,眉頭就皺的更緊了,覺得自己應該花點兒時間查查這個孩子的背景了。
裴佳木不知道季童已經覺察到自己的異常,全心撲在考試上,同時每天都去問問大爺有沒有人找裴佳木。遺憾的是,那個樓管大爺形容的留著西瓜頭的姑娘再也沒出現過。
到了星期三沒考試的時間,裴佳木看看後面三科已經做了一半的試卷,終於決定花點兒時間把這個原身的所有衣櫃行李箱書本,電腦內部件夾都檢查一遍。
還真就不信了,家庭情況信息會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