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盛世獨寵之天璣

正文 第078章 弱水三千情鍾(中) 文 / 鏡鸞沉彩

    瀟然一場暮春雨後,整座京城彷彿洗過了一般,乾淨清爽。雨停了,雲華樓又開始熱鬧起來。

    這日一早,就有兩位勳貴公子來了樓裡,一個是寧郡王世子納蘭轍,一個是慶陽侯世子顧朝逸。這兩位公子時常光顧雲華樓,是老主顧了,身份又尊貴,雲華樓的小夥計自然不敢怠慢,一路送去最好的雅間,又因慶陽侯世子每回來都有點幾個姑娘談琴唱歌喝酒助興的習慣,他又張羅著送去了如今樓裡最好的兩個姑娘。

    只可惜,兩人喫茶喝酒的時間並不長,納蘭轍很快就匆匆離開,獨留了慶陽侯世子顧朝逸,兩個如花美人獨伺候他一個,好不快活。

    其中一個女子著了桃紅色訶子並同色寬袖柔紗薄衫,妝容艷麗,神情嫵媚,靠在男子身上的細腰如水蛇一般,扭得十分靈活。她塗了鮮紅豆蔻的玉手舉起一隻小巧酒杯,送到了男子唇邊,男子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腰,笑著一口飲盡杯中酒。另有一藍衫女子,坐在不遠處正低垂螓首,錚錚弄琴。

    顧殷殷走進雅間時,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她一手取下遮住容顏的帷帽,大步上前,將那粘在顧朝逸身上的女人一把拉開,甩了開去。

    「顧朝逸,你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顧朝逸看見妹妹來了,本有一陣心虛,上一刻還笑容滿面的臉一下子滿是驚慌,彷彿看到的不是他嫡親妹妹,倒像是忽然降世來取他性命的閻王。

    他這個妹妹容色極美,是大昭頂頂有名的靜辭郡主,在外人面前從來端雅嫻靜,可在顧朝逸心裡,她的確很可怕。

    可怕歸可怕,可他堂堂侯府世子,被妹妹這樣劈頭蓋臉地罵,且屋裡還有兩個美人兒在,他丟了面子,自然也有幾分怒意,當下臉色也不好起來,「顧殷殷,不要以為你是郡主我就怕了你!在顧府你永遠也越不過我去!」

    兄妹倆各自怒瞪了對方,半晌,顧殷殷逐漸緩下神色,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

    顧朝逸喝了口茶,「我的好妹妹,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辦妥了,還不許我來放鬆放鬆嗎?」

    「辦妥了?」顧殷殷冷笑道,「我來京兩日,怎麼沒聽到關於沈天璣的一絲謠言?有的都是誇讚溢美之詞。」她轉頭冷冷盯著他,「你還敢與我說辦妥了?!」

    上元節後,她便回了襄陽,一來是回顧府打點一些緊要之事,二來是近半年來她頻頻失誤,錯失了入宮的良機,她須得好好靜心思索一番,才好進行下一步計劃。

    沒想到,京裡會忽然傳來冊後的消息,著實讓她震驚不已。

    這是她此生最大的失誤,她也一再告訴自己,這會是她最後的失誤。

    雖然早就隱隱有所感覺,今生命盤已然錯亂,不復前生軌跡,不能全憑前世記憶來揣摩世事變幻。可驟然發生這樣大的驚雷,還是讓她一時難以接受。

    她行事一向果決,比她這位哥哥不知強了多少,當下就給留在京城的顧朝逸送了急函,信中所言,將蘇墨陽和沈天璣過去的種種添油加醋傳出去,待她來到京裡,再親自出手。

    她也不盼著這些虛虛實實的謠言能動搖沈天璣的根本,畢竟如今沈家的確顯赫非凡,這樣的根基不是那麼容易動搖的。可一個並非空穴來風的謠言,至少能延緩沈天璣封後的時機。

    兩年多前,沈天璣暗戀蘇墨陽,是許多同齡的京中貴女們多多少少都知道的事實。

    說起來,顧殷殷心裡著實佩服了一番沈天璣。兩年時間,她這變化,實在是天壤之別。她甚至有一瞬,懷疑沈天璣也是兩年前重生而來的!

    可此事最讓她震驚的還不是沈天璣,而是納蘭徵。

    這兩年裡,她見過他多次,他同前世一樣的冷硬堅毅,威嚴凜然,一心繫於江山社稷,在女色上十分寡淡,對後宮諸事從來不問。她從未想過,他竟會忽然立後!

    她心頭一陣洶湧怒意,也不知是怒他,還是怒自己。怒他?今生的他從未對她說過什麼情愛之言,她又有何立場發怒?

    呵呵,原來兩世相差這樣大,真是有趣了。

    顧殷殷的唇角扯出一絲諷刺的笑意來,顧朝逸見著,只覺得心中一寒。

    「妹妹,我辦都辦了,謠言為何未曾傳出來,我哪裡知道?」顧朝逸為難道,「要不,我再花點銀子買幾個人傳就是了,你這樣急做什麼?」

    顧殷殷冷哼一聲,「你嫌慶陽侯府太過安逸了麼?同一個伎倆再用一次只會打草驚蛇!你的腦子呢?!」

    顧朝逸往椅子上一靠,「就你行,那以後別讓我幹這幹那。我是你哥,不是你手下!」

    顧殷殷冷冷瞧他一眼,「你以為經此一事後,我還會放心讓你做什麼嗎?」

    顧朝逸默了一會兒,也知道是自己辦事不力,又緩了神色道:「皇上要立後,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京裡對妹妹獻好的公子少爺那麼多,你何必要對那後宮……」

    「住口!」她的目光冷得像冰,刀鋒一般刺過去。

    登時,男子住了嘴,坐下來繼續悠悠喝茶。

    先時那衣著清涼的兩個女子,早就退了出去。顧朝逸想著方纔那彈琴女子長得著實不俗,如今不見了人,心裡幾分遺憾。

    他又瞧了瞧他這個容色傾城的妹妹,卻生不出一絲讚美來。

    在他看來,女子太過聰明了總失了幾分可愛,可他這個妹妹,就是太聰明了。他想著,京裡那些仰慕她的公子少爺大約是不瞭解她,若是同他一般瞭解了,大約就不會那麼容易動心了。

    顧殷殷又冷冷問道:「讓你給我約好寧郡王世子,他人呢?」

    男子雙手一攤,無奈道:「早就走了。我跟他剛說了個開頭,他就急忙推辭。」

    「納蘭轍一直有幾分頭腦,」她淡淡道,「我們給的又不是什麼天大的好處,本也沒指望你能勸得動他。」

    「不是我說你啊妹妹,如今沈天璣名義上已經算的是當今皇后了,只是封後大典尚未舉行而已。皇后是什麼?那是皇上的女人!這當口,還有哪個男人會趕上去說與沈天璣有什麼不乾不淨的關係?不是明擺著找死麼!」

    「呵,」女子諷刺笑道,「你倒比我還要瞭解皇上嘛!」

    顧朝逸被她這麼一噎,不服氣道:「我不瞭解皇上,可是我瞭解男人!」

    女子上下打量一番他,「你以為,世上男子都跟你這般窩囊麼?整日只知眠花宿柳,胸無大志。」

    顧朝逸被她罵得多了,臉皮也厚了。

    「我告訴你,皇上不是一般的男子,」顧殷殷慢慢道,「你連他一根頭髮都比不上!哦,不,」她又續道,「不說皇上,就說沈天璣的任何一個哥哥,都比你強許多!」

    慶陽侯嫡出,只有他們兄妹兩個。兄長無用,向來是她為府裡出謀劃策。前世她為了家族奉獻了大半生,差點連自己一輩子的幸福都賠上了。在追逐權力和地位的過程中將對方愚弄於手掌之中,過去她覺得十分快意,甚至樂此不疲。可現在,她卻隱隱有些累了。

    顧朝逸聽她此言,亦冷笑道:「可惜你不是沈府的人,偏是我顧府的女兒。」

    說著,他起身就走。

    顧殷殷枯坐了一會兒,瞧了眼桌上的小小酒杯,捏起來細細摩挲著。

    原以為,蘇雲芷是她最需要防的女人,沒想到,會半路殺出一個沈天璣出來。

    沈天璣,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竟讓他這樣輕易立你為後?

    同樣是雨後初晴,太液池上清風宜人,粼粼水波之上竟現出一輪七彩虹光,引得一些宮女駐足觀看。

    楊敏心和蘇雲芷相攜盈盈到池邊時,眾人行禮問安。蘇雲芷瞧了眼同在看彩虹的方才人,露出一個淺淡得宜的笑容,「方妹妹也來了?」

    「是啊。來瞧瞧稀罕的飛虹而已。」方才人笑了笑,一身淺碧衣衫清麗得宜,髮髻上亦未做過多裝飾,倒真像是閒暇看風景的。

    她頓了頓,又雙眸一轉,暗自打量了一番蘇雲芷的精緻裝扮,笑道:「聽說姐姐日日都要來太液池邊,今兒下雨原還以為姐姐不來了呢。」

    封後詔書早已昭告天下,所有宮嬪都知道,太后的親侄女兒,敬國公沈府的嫡女沈天璣,即將成為統御六宮的正宮皇后。一石激起千層浪,可這浪頭因為沈天璣的久不露面而壓抑下來,成為後宮中的暗暗湧波。沒有一個人說出來,卻沒有一個人不在心頭想著。

    前幾日也不知是哪裡傳來的信兒,說是沈天璣如今就住在太液池的湖中島上養病,皇上最近日日都要去島中,就是為了她。

    接著,眾妃們上太液池玩耍的頻率明顯變多了。蘇嬪,就是日日都要來的。

    蘇雲芷假裝未聽出她話裡的深意,只淡淡點了頭,坐在池水邊的石凳上,姿勢嫻雅,神情安靜,霞影紗玫瑰色長裙在風中輕輕飄蕩。

    她身後立著的丫頭想爭辯說,她主子早在那冊後詔書之前就有日日到這裡散步的習慣,怎能與那些沒臉沒皮想著要見皇上一面的女子相提並論?

    蘇雲芷一臉淡然,瞧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楊敏心看了會兒飛虹,輕輕開口道:「蘇嬪姐姐,你說皇后娘娘果真在島上住著麼?」

    「我如何得知?」她淡淡道,「耐心等著吧,總會出現的。」

    目光所及之處,池水一片煙波浩渺。水中的亭台樓閣,朦朧如仙境,岸邊眾人,心頭各懷心思,無不想窺探其中真容。

    不論是京城還是後宮,再多的波濤暗湧也絲毫波及不到那方如世外桃源的湖中島。

    這日雨後,彩虹初掛,沈天璣也趴在窗口看了許久。納蘭徵一直坐在御案前忙著,待折子批得差不多了時,他抬眼,望見她正在看著自己,雙眸不動,似乎在發呆。

    「妍兒。」他並未起身,朝她喚了一聲。

    「嗯?」她恍然回神,以為他有什麼急事,立刻下了榻,三兩步走到他面前,「皇上有何吩咐?」

    他頓了頓,高大修長的身子往座上慵懶一靠,「朕寫字寫得累了。」

    沈天璣點頭,「妍兒為您捏捏吧。」她伸手,卻被他一把捉住。他的韌力十足的手臂故意一拉,讓她腳步踉蹌,正好撲到了他的懷裡。

    耳邊傳來男子淡淡的笑聲,她鼻間呼吸裡全部都是他的溫暖氣息,掙扎著想要從他懷裡爬起來。

    「妍兒在發呆,可是無事可做了?」

    她好不容易抬眼看到他的臉,忙不迭點頭,「皇上,我想回府了。」她即將要嫁人了,她想回府一趟。

    男子淡淡點頭,拂過她美麗的眉宇,「過兩日,等朕得了空,就陪你一塊兒去。」

    說著,他忽然又坐起身來,挺拔卓然的身姿瞬間又凜然起來。

    他將她圈在懷裡,她身前是擺滿了奏章的桌案,身後是他。

    「朕記得,妍兒很喜歡寫字,」他緩緩道,「可是喜歡柳體?」

    沈天璣詫異道:「皇上怎麼知道的?」

    他並未解釋,而且伸手拂過攤在案上的奏本書卷之類,書卷下面有一沓白紙,他取了一張放到前面,手指修長瑩潤,骨節分明,透著堅毅的力量,他重又捏起筆來,幾聲利落的沙沙響聲,瞬間,紙上便印了兩行極標準漂亮的柳體字跡,猶泛著書墨淡香。

    沈天璣傻眼了。她見過他詔書和奏章上寫的字,凌厲飛揚,力透紙背,滿滿都是凌然威嚴的氣息。她從未想過,他竟然也會這樣挺秀工整的筆跡,且如此風骨異常。

    「小時候,也有練過這些。」他淡淡道,又指著紙上句子道:「妍兒念來聽聽。」

    沈天璣未想太多,開口道:「弱水三千情獨鍾,繁花碧落……」

    嬌脆的聲音慢慢停下,心中卻劃過重重的痕。

    弱水三千情獨鍾,繁花碧落生死共。

    紙上的字句彷彿跫音絕響,一字字如千鈞重,響在她心頭,讓她一陣震動。他溫熱的氣息猶在耳側,低醇淺淡,泛著溫意。

    「這正是朕想要對你說的。」

    他說著,伸手抬起她低垂的頭,轉過頭去仔細瞧了一會兒,笑道:「妍兒又臉紅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