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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1章 章 六一 文 / 楚寒衣青

    當東方的紅日從山巔躍出,又從山巔躍下的時候,持續了整整一晚加上一個白天的戰鬥終於結束了。

    血與殘軀,肉塊與屍體,將一靈觀的廣場與山門塗抹了個遍。

    到處都是刀劍拳掌殘留下來的痕跡,進山門後最先見到的迎客殿坍塌了一半,就中盤踞於桌案之上的雕塑也塌了一半,只剩下餘下的半邊獨眼,依舊以一種超脫塵俗的慈悲與冷漠注視寒山及天地。

    進山的武林人士死了十之六七,除最開頭就做壁上觀的危樓中人適時脫離之後,剩下的那些,少數一部分被一靈觀制住關押,而大多數則衝破了山門,沿著寒山大大小小的山路四下逃逸。

    此時一靈觀已無力去追捕這些人。

    何況他們此番也並不知該拿關押與逃離的那些人如何是好,雖雙方此時已經勢同水火你死我活,然而這些人可不顧江湖道義逼上山來強奪孤鴻劍,一靈觀卻不能無視名門正派的作風將其統統殺死。

    戰鬥之中的死傷難免。

    然而戰鬥之後還狠下辣手,不說不可觸摸卻切實存在的江湖名聲,哪怕是現在還在場的明心和尚與傅清秋都不會答應。畢竟兩人之所以肯帶著人過來援手靈泉道士,歸根到底,也是因為一靈觀與他們都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

    但此次援助之後的結果……委實叫眾人都意想不到。

    當一切結束之後,一靈觀中的其他人去打掃殘局,靈泉道士與兩人坐在停靈殿宇近旁的偏殿之中。

    此偏殿安靜清幽。

    然而當所有人都不說話的時候,清幽就變成了幽冷,安靜就變成了鬱結。

    三人對坐,雖明心和尚並未說話,靈泉道士還是從對方眉目間看見了幾縷忡忡憂心。

    這一場涉及整個門派的戰鬥之中,靈泉道士亦是受傷不輕。他這時歎息一聲,強撐著傷軀向兩人行禮道:「此番多虧二位,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雖非一靈觀所決定的結果,亦是連累了二位……」

    傅清秋之前受了蕭見深一劍,又勉力堅持了這整整一天一夜,此刻的傷勢只會比靈泉道士更重,還能坐於此地與另外兩者同商結果,真乃是其鐵骨錚錚、一口硬氣強自支撐了。

    他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只輕微地一擺手示意靈泉道士不必客氣。

    明心和尚就沒有傅清秋這樣了。雖出家人不染貪嗔癡諸般邪念,他這時也忍不住埋怨道:「你這老牛鼻子可是坑苦了和尚啊!我此番回去也不知要如何與掌門師兄交代,那些跑出去的人必會在江湖中將孤鴻劍與這場戰鬥之事大傳特傳,到時候恐我摩尼教也不能超然於物外……」

    靈泉道士苦笑不止。他豈非正是不想走到今天這一地步,方才在最初時候對那些人諸多忍讓,只希求一切和平解決?

    但現在說什麼也遲了。

    「罷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古之賢人誠不欺我。」靈泉道士道,「當孤鴻劍的消息傳出的那一剎那,在他們上山來的那一時刻,就注定了今日的這一場局面。尚幸孤鴻劍此番還在貧道之手中……這場武林浩劫,就由貧道與一靈觀,前來埋葬吧。」

    靈泉道士靜靜說,話裡一時的不祥讓明心和尚大為不忍,安慰道:「何至於此?道士與道觀縱經受一時風雨,也可雨過天晴。」

    靈泉道士只一笑不答。

    他理了理思緒,道:「那些被一靈觀制住的人不適合由一靈觀出面放了。」

    其餘兩者眉頭微鎖,但並不焦急。

    果然靈泉道士之後就道:「傅莊主此時身受重傷,且在昨晚中手下弟子也是人人染血,同樣不適合做這一件事。也唯有和尚昨夜尚有克制,此番那些人就麻煩和尚帶走放了吧。」

    這乃是給摩尼教施恩之機會。等孤鴻劍銷毀的消息傳出江湖之後,便可叫摩尼教盡量掙脫出這個漩渦來。

    明心和尚道:「那便多謝道士了。」

    靈泉道士又轉對傅清秋說:「傅莊主這裡,老道甚是愧疚。之前莊主曾向老道討教觀主絕技《一一歸元劍經》,老道以此劍法太過凌厲,比試恐傷天和之由拒絕……莊主此後雖未多言,老道也是知道莊主心中甚為遺憾。此番莊主全力幫忙一靈觀,一靈觀上下無以為報,老道便代諸位先輩,將這鎮派之一的《劍經》抄本贈與觀主。只是觀主須得向老道保證一事,乃為此劍經觀主不可教於門下弟子,只可傳給自己的直系子孫。」

    傅清秋此時雖重傷在身中氣,聽聞此言,亦是豪言狂笑:「道長不必如此!本座在此立誓,見完劍經當即銷毀,絕不習練於己或流傳他人!」

    整座偏殿中沉鬱的氣氛好像也隨著這一聲朗笑而被衝散。

    靈泉道士與明心和尚臉上都有了笑影。靈泉道士再向傅清秋執禮道:「愧極,愧極,道士尚不如俗人。」

    此後他臉上神色一肅,道:「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件事——」

    「清秋莊主,明心大師,老道添為一靈觀三十二代掌門,請二位與貧道一起銷毀流毒江湖的孤鴻劍,叫孤鴻劍中所有秘密,就是埋葬於天地塵埃!請兩位與貧道一起發誓,此後終身,所有秘密在我之身上消弭,所有秘密,當我死後,天地再無人知!」

    傅清秋與明心和尚同樣作誓。

    如此之後,靈泉道士上三炷香於殿中塑像,而後逕自起身,去了隔壁停靈之殿,開啟棺木,從棺中屍體掌心處取出了那柄黑色的孤鴻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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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取出的這一瞬間,他的目光落在棺中之人身上,但見因棺木釘死,遺體在這一日夜間並未被打擾,依舊面容帶笑,栩栩如生之時,不由悲從中來,心血翻騰。

    但他很快站了起來。

    當站直身體之後,靈泉道士已經摒棄掉之前的情緒。

    他拿著這柄劍回到旁邊的殿宇,將劍傳閱明心和尚與傅清秋,並指著那劍柄上的刻紋示意兩人細細察看。

    果然傅清秋和明心和尚很快就發現了其劍柄之上的刻紋細緻入微,再一一對比孤鴻劍曾在江湖中流傳的細節,果然無一不能對上。再屈指彈劍身,看劍紋,亦果為吹毛斷髮,斷金切玉的神兵利器之屬。如此檢驗下來,兩者已經認定這正是遺禍武林,將武林攪得腥風血雨的孤鴻寶劍。

    一時之間,二者的神色也變得極為肅然。

    而後他們將孤鴻劍再還給靈泉道士。

    靈泉道士這時來到一靈觀鎮派之一、至於露天之下的乾坤丹爐之前。他早有吩咐,已經有觀中弟子和那些被俘虜的武林人士等於此地。

    他長喝一聲:「看試劍!」便擎孤鴻劍,手起劍落,斬精鐵於地!

    場中眾人一時屏息。

    靈泉道士又喝一聲:「起丹火!」

    那幽藍色的火焰就自爐中猛然躥起!

    他這時手中用勁,將那孤鴻劍一把投入丹爐之中,便聽一連串的辟啪之聲不覺於耳,火焰包裹長劍,將眾人面前之空氣也一同扭曲。

    靈泉道士眼睜睜地看見那劍柄之上的細紋在烈焰之中融化變形,再看不出本來面目之後,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示意弟子在此處看守,自己則轉對傅清秋與明心和尚說:「此時方能算畢竟全功……兩位與門下弟子傷勢不輕,不如在觀中盤桓一二日,修整過後再行離去?」又笑說,「想來那些逃走之人也不至在這兩三日之間將消息傳遍武林,又裹著新一批人再殺上山來。」

    傅清秋與明心和尚也是微笑,但兩人都拒絕了靈泉道士的好意。

    明心和尚說:「恐掌門師兄等急了,還是先回摩尼教將一切原本稟告為好。」

    傅清秋也道:「急著回山莊參悟劍法。」

    靈泉道士方才乃是客氣之舉。此時兩人都明確婉拒,他也並不虛留,很快就安排妥當,將兩方人馬連同那之前被制住的武林人士一起全送出了觀中。

    而後他方才回到了主殿,環視著等在這裡的諸位師兄弟,面上的平和與微笑已經被一片肅殺所取代。

    他冷聲道:「——此番一靈觀遭此大難,乃為內賊所致。這內賊殺了謝思德,傳出孤鴻劍消息,又能知到弘之事,必為在座中人!」

    他的目光自眾人震驚的臉上緩緩滑過。

    「你們都與我一起在這一靈觀中一同長大,我此番只想問他一句:一靈觀究竟有哪一點對他不起,要叫他做出這種欺師滅祖,喪盡天良之事?!」

    「而在做出了這樣喪心病狂之事後……」

    「若他還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享用那榮華富貴或拿到絕世武功或達成他所有想達成的目的……那就大錯特錯了!」

    兩批人馬浩浩蕩蕩地下了半山,在半山腰的岔路中分手。

    明心和尚帶著自己的人與武林人士走了左邊的道,他一邊前行一邊示意門下幫那些受傷的人進行簡單的包紮與治療,於是一路的□□哀號之中漸漸地多了感謝至於。

    當他來到山腳,於黑夜之中再回首看那雲遮霧繞,好似與先前無有不同的寒山之時,便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旁邊有佛門子弟湊上前來,略帶憂心地問:「師父,一靈觀此番恐有滅派之憂?」

    明心和尚卻搖頭道:「不至如此。此番我與傅莊主回去之後,定會向武林同道公佈孤鴻劍已毀之事。既然孤鴻劍已毀,他們也不會再咬著一靈觀不放了。只是滅派之憂雖消失,但不管名譽還是實力,一靈觀都受到了絕大打擊,伺候數十年中,只怕也難有起色,恐還會時時被人尋仇……委實堪稱浩劫一場。」

    「但不管怎麼說,這最艱難的一關一靈觀已經度過,明日只會比今日更好。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他說罷雙手合十,高宣了一聲「阿彌陀佛」,便帶著眾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

    然而沒有人知道,沒有人預料得到。

    就在大家以為圍繞著孤鴻劍和圍繞著一靈觀的所有風浪都暫時結束的時候。

    同一天的晚上。

    寒山之上突然響起了巨大而不絕於耳的爆炸聲,滾滾的碎石如同泥石流一樣從山上傾斜而下,寒山山腳的一個村落中的村民在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壓死於自家的床上。

    等第二日天明了,附近的人方才發現:昨夜撼天動地的巨響乃是來自一靈觀中。

    一靈觀這個盤踞於此地百年的道教大派。在一夜的時間裡,被炸得七零八落,破碎坍塌。

    所有還在這裡的人都死了。

    一切已被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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