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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5章 章 五五 文 / 楚寒衣青

    這一起「無頭屍體」案並沒能被封鎖在一靈觀中。

    這些時日以來,一靈觀放出了觀主開爐煉丹的消息,於是陸陸續續的有好些江湖同道為求一靈觀獨門煉製的「雪魄丸」而在山上滯留。

    危樓對這些消息並非沒有關注,還因為其放出風聲之時正是在危樓與碧霄劍派勢成水火、決一死戰之際,日使楊正閻還單獨和傅聽歡匯報了一番自己的憂慮,只是傅聽歡手中自有籌碼,因此並不在意。

    事實也證明一靈觀此際引人上山雖自有計量,計量卻暫時不是衝著危樓來的。在危樓成功處理掉碧霄劍派,並一日日鯨吞碧霄劍派留下來的盤子之際,一靈觀始終沒有出聲,只派遣了引路道人引著山下的人往山上走,小半個月的時間裡,遠的那些人還在路上,近處的卻十之八/九已上了山,住進客房之中。

    這一次死亡的少年姓謝,名思德。他固然在武林中名不經傳,但若說起他的生父,武林中卻鮮少有人不知,乃是因一手瓊燕劍法威震江湖的一靈觀俗家弟子,「瓊燕道人」謝瓊。

    這少年在山上時亦並未隱藏行跡,眾人雖不見得知道他和一靈觀的淵源,卻知曉一靈觀從上到下,都對謝思德十分親近,觀主靈泉道人還數次與謝思德單獨在偏殿中對坐交談——這乃是等閒門派的掌門都沒有的待遇!

    現在此人一聲不出的就死在了客房之內。

    不管是因公因私、作為大派地主還是作為謝思德長輩,一靈觀都不能將此事簡單壓下。

    ——何況還有一事。

    在眾人齊聚於客房之前,曾在公門中做過仵作,後來入了江湖也以一雙招子明亮著稱的宋公北直接上前,在眾人的注視下進行屍檢,不想上前上下一打量,他便發現了被屍體坐在身下隱藏著的血書。

    眾人將屍體挪開一看,只見被褥上寫道:「孤鴻劍由我帶來,一靈觀狼子野心,竊徒之物——」

    最後一個『物』只堪堪寫了個偏旁,便筆跡斷絕,無以為繼。

    一室寂靜,隨後人聲鼎沸!

    是日靈泉道士正好在丹房中開爐煉丹,等消息被添居長老一職的師弟匆匆趕來隔著房門告訴的時候,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從丹方傳出,火光與氣浪同時成多蘑菇似地炸開!

    「不好,炸爐了!」長老登時厲聲一喝,以袖遮臉,捲著一個靠近自己、守在殿外的小道童,飛身疾退。

    等他站定於數米之外,再放下衣袖定睛一看之際,便發現掌門師兄已捲了另外一個守門道童,正站在自己的幾步之外。

    他長長的白眉沾了幾許黑灰,臉上的每一縷皺褶之中似乎都透著一些不便言說的疑惑。

    他還未出聲,就聽自家師弟隨手放下手中的道童,將他的袖子一扯,走到旁邊疾聲低語詢問:「師兄,是否真如他們所說,孤鴻劍由瓊燕的兒子帶上來,現在正在你之手中?」

    靈泉道士看了師弟一眼。他沉默片刻,緩緩道:「不錯,孤鴻劍由思德帶來,此刻正在我之手中。」

    「但思德一介書生,此番拿孤鴻劍上來也只是為了要我替他父報仇。」

    「是誰殺了思德?」

    「思德如何會說這樣的話?」

    「又有什麼人能在一靈觀來去自如、手起刀落、直接殺人?!」

    最後三個問題,靈泉道士一聲問得比一聲急,等到最後,已經聲色俱厲,鬚髮怒張!

    事情是在日出之時方才發生的,等到日上中天,呆在危樓之中的蕭見深與傅聽歡已經原原本本地得到了這消息。

    秘密本就是世間最難保鮮的一種東西。

    傅聽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眉間掠過幾絲疑惑:「孤鴻劍在我手中。」

    蕭見深道:「不錯。」

    傅聽歡又以一種費解的口吻問:「那一靈觀手中的是什麼?」

    「贗品,假貨,混淆珍珠之魚目?」蕭見深一連給了對方好幾個選擇。

    傅聽歡一臉你他媽給我坐下別鬧。

    但他自己站了起來,他推開天一樓的窗戶向遙遠的天空眺望,天空之下,一靈觀所在的寒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連綿起伏如同神龍藏首不見尾。

    他沉思道:「謝瓊之子謝思德帶著孤鴻劍去找一靈觀,謝思德死了,孤鴻劍落在一靈觀手中;江湖中人卻都知道孤鴻劍就在一靈觀手中;而他們都不知道這把孤鴻劍是假的……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那個人……」

    「當初是誰告訴你孤鴻劍在我手中的?」蕭見深突然插話。

    傅聽歡一怔:「黃泉宮。」

    「黃泉宮是誰的人?」蕭見深又道。

    「……」這個黑鍋傅聽歡可謂背得結結實實的,印象十分深刻。他剛剛拿到黃泉宮時因為趕著回蕭見深那裡,並未細查,而後來種種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來,也無餘暇。還是等他從蕭見深那裡再回到危樓之後,方才著手處理黃泉宮一事。果然發現那黃泉宮背後之人除了留給他一個空殼子與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的『黃泉宮宮主屍首』之外,黃泉宮真正有價值的——那些消息渠道,全都如煙霧般輕飄飄消散無蹤。

    傅聽歡的臉色沉下去,他冷笑一聲,並不言語。

    蕭見深同樣來到了傅聽歡身側。

    他與對方一起看窗外天高地廣,雲卷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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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彷彿不經意似地提到:「我之前可和你說過那貢船中裝著的是什麼?」

    「不曾,怎麼了?」

    「其他金銀貢品都是尋常。唯獨有一件東西,不好流傳出去。」蕭見深看著天外說,此時他語氣稍冷,眉目間一片肅色,「那就相當於武林中一下子多了成百上千把孤鴻劍,還全是真品……那是製作震天雷與破城弩之法!」

    孤鴻劍一事,乃近年江湖中最值得關注一事。

    自一靈觀傳出握有孤鴻劍的消息之後,蕭見深與傅聽歡二人早知此事不能善了,卻也未曾料到以一靈觀當世道教之牛耳的地位,尚且不能稍微壓下那些心心唸唸將孤鴻劍拿到手江湖中人。不過三四日功夫,一靈觀就彈壓不下,由靈泉道人出面,給了那些還滯留在山上,以及聽到消息正往這裡趕的各大名門正派一個交代。

    交代便是一靈觀將在十日之後,召開大會,與諸位武林同道共同商討孤鴻劍去留與謝思德枉死二事,並親手手書了數封信件,邀請歸元山莊與摩尼教兩大教派前來,共同主持大會。

    於是武林大會之前,「孤鴻大會」先一步響徹南北江湖之人的耳目!

    十日的時間倥傯而至。

    蕭見深在這十日裡算得上十分悠閒,他幾乎沒有太多的事情,也不太樂意傅聽歡整日處理那些公務,便與對方商量,自己借人手來危樓幫忙,傅聽歡則全了地主之誼,與他遊山玩水、琴瑟相偕,談情說愛、好不逍遙。

    在這個建議提出的時候,傅聽歡從案牘之中抬起臉,定定盯著蕭見深看了一刻鐘的時間。

    最後還是蕭見深妥協:「要不不找人來,你分我一半事物,我與你一道打理。」

    這話卻引得座中的人倏忽一笑,只道:「我還當你腦子不知搭錯了哪根弦……」一語未歇卻不在繼續,只將那種種事物向旁一推,還真站了起來,找出兩根釣竿,與蕭見深悠悠閒閒地垂釣去了。

    這一日微風徐徐,碧波粼粼,兩人泛舟游於湖心,蕭見深與傅聽歡都未使用武功,只仗著尋常方式垂釣。

    這卻不是一個好主意。僅一個時辰的功夫,用一模一樣的釣竿和一模一樣的魚餌,甚至就肩並肩坐在相鄰的兩個位置上,蕭見深的桶裡魚滿得都要溢了出來,還有魚會直接從水裡蹦躂上船板跳入蕭見深的魚簍,而傅聽歡的簍中只有清水,竟從頭到尾,沒有一隻魚啃咬一下他的鉤。

    傅聽歡勃然大怒!

    蕭見深見勢不好,連忙以蕭破天之功力之速度將兩個人的魚簍對調了一下,然後再飛快感慨說:「白坐了一個時辰,竟一條魚都不上鉤!果然不能和太過好運的人坐在一起釣魚啊!……這時便只有劍走偏鋒,出奇制勝。」蕭見深一本正經說,「好運是你的,而你是我的。」

    傅聽歡眉中怒意還未消去,已被蕭見深的裝模作樣逗得失笑起來:「那些人可知道你私下如此——促狹?」

    「只有你見到。」蕭見深悠悠道,隨之也笑起來,湊上前去偷了一口香,就將那與傅聽歡一起收了魚竿,將滿滿的魚簍倒了個空,只剩下精挑細選的兩條一模一樣大小的草魚,被留下了當作晚餐。

    藉著小舟中的爐火,蕭見深取出破日劍,慢悠悠地刮著魚身上的魚鱗。

    巨大的劍身在小巧的魚身上一轉再往腹中一劃,整條魚就被清理了乾淨。等他如法炮製地將兩條魚一起弄完之後,就見傅聽歡默默地看著他和他手中的劍,感慨不已:「劍若生靈,羞憤欲死。」

    蕭見深反笑道:「劍若生靈,當與我同飲杯酒,同吃味魚。」

    火爐的火焰「咻」地一聲燃了起來,火苗隔著空燒炙置於其上食物。

    天色從亮白到昏黃,從昏黃到深藍。

    當月兔探出雲梢,當星辰睜亮眼睛。

    蕭見深與傅聽歡已將那船上的一罈酒都分著喝光了。

    最後一口入了蕭見深的口中。

    酒是梨花酒。

    甫一入口只有淺淺的甜味,但喝得久了,那種從一開始並不明顯卻真實存在的纏綿之味就從心底躥升起來。

    像千種情思,萬種親近,都從內自外地將人給牢牢困住了。

    他忽然湊上前,一吻吻住對方,將口中酒液盡數渡入對方的喉中。

    甜膩之中,他們唇舌相交,泊泊而透明的液體自兩人的貼合的唇角滴漏下來,將衣襟也染濕了一小片。

    薄暈染上傅聽歡的臉頰,他因為這樣的哺渡而輕咳了兩聲,眼中流轉著漫不經心似的水色。

    那一抹淺淺的藍,幾點淡淡的光,也不知是倒映了天上的月還是船下的水。

    蕭見深將人推倒在船上。

    船中小小的圓拱將他們溫柔地遮入陰影,蕭見深則在這溫柔的陰影中,忽然升起了某些小心翼翼的心態。

    這種心情對蕭見深而言分外奇異。

    從出身開始就太過崇高的地位讓他不需要對這天下間的任何人事小心翼翼,成長之中的經歷也讓他從來沒有也不能對任何人事小心翼翼。

    然而在這一刻。

    這樣陌生的情緒自然而然地襲上心頭。

    他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變得足夠輕、足夠緩,當他再一次低下頭,將細如清風的吻落在傅聽歡的眉眼上的時候……遠處的水聲突然

    然變急,遙遙的女聲如同疾馳而來的劍舟一起飛過水面,傳進烏篷船中,攪碎了這一船清夢:

    「稟樓主——」

    傅聽歡睜開了眼睛。

    蕭見深勃然大怒,頭也不回,照著水面直拍了一掌,也不聞什麼轟然巨響,但見那一線浪裡白條如蛇般照著那飛馳過來的小舟行去。

    夜色與深水掩飾了一切,在舟上人毫無所覺的情況下,白條與小舟相撞,只聽轟然一聲響,小舟如被劈了一劍似的就中分開!舟上聞紫奇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撲通一聲落入了水中。

    傅聽歡:「……」他理了理衣擺,似笑非笑說,「哪來得這麼大火氣。」

    蕭見深此時還揉著傅聽歡,他真心實意感慨道:「只怕要為你生上那一世的氣。」

    感慨之後,他又真心實意地吐槽:「我再忍幾次,大家的幸福就都沒有了……」

    傅聽歡悶笑一聲,也不答話,只傾了身,與對方雙唇貼合。

    另一頭,湖中黑水微湧,在片刻之後,於湖中落水聞紫奇游到了岸上。

    這時天氣已經轉涼,她頂著一頭如水草一樣的濕發爬上岸,牙齒忍不住上下碰撞,發出了十分細微的「得、得得」兩聲,就好像那可、可怕的發音一樣。

    她面無表情地對守在旁邊,明明不敢看她,眼睛又一飄一飄地往上飛的侍女說:「等樓主與……那位上岸來的時候,告訴他們,孤鴻大會提前,楊日使已帶人先一步前往寒山一靈觀中。」

    言罷聞紫奇便逕自往來時的路走去,除了一身濕衣、腳步略顯倉促狼狽之外,也與平常無有任何區別。

    夜落了,天升了。

    蕭見深與傅聽歡也正式到了寒山一靈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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