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4.第44章 風波（四） 文 / 花緋羽

    港島的西街是一條看起來很古雅的長街，卻並不顯得老舊。實際上，比起摩登感十足的東區那十幾條街道，西街的門檻要更高。

    這裡，不管是茶餐廳還是私人會所，亦或是只承接定制的服裝店，都不是只要有錢就能進去的，而比起喧囂熱鬧的東街，這裡顯得十分安靜而有格調。

    蘇末提前了十分鐘到，但進入茶餐廳的時候，侍者告訴她蘇長林已經到了。

    青竹的室內裝潢和它的名字很像，仿古的茶樓格局，素雅的裝修風格，一樓廳中的柱子上還掛了幾幅字寫的不錯的楹聯，牆上也掛著幾幅像模像樣的字畫。

    侍者引路，順著一樓的大廳往後，是一個庭院式的格局，蘇長林所在的「包間」實際上更像是一座涼亭，四周有青竹相隔，遠處還錯落著另外幾個風格不一的「包間」，倒是顯得格外風雅趣味。

    蘇長林坐在亭中，面前是一整套的功夫茶具，老人洗茶的動作看起來優雅又熟練，有一種沉澱了歲月的慈祥和雍容。

    「爺爺您來的這麼早？」

    蘇末自然的伸手接過老人手中的工作，沏茶的動作如行雲流水，比茶餐廳的茶博士們更多了幾許古樸的風韻。

    大唐的茶道其實和現代有不少差別，其中讓現代人覺得最古怪的大概就是煮茶的時候放鹽。不過大唐茶道的工序比之現代只繁不簡，蘇末又是個地地道道的古人，因此做起沏茶的動作來比茶中高手還要優雅好看的多。

    「爺爺請。」

    蘇長林接過蘇末捧上來的茶，細細的抿了一口，笑歎道：「蘇家的幾個女兒，倒是只有末兒，真正有幾分世家女子的氣質。」

    剛才蘇末奉茶那一瞬，蘇長林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當年的梅玉漱。

    梅家當年在國內的地位是蘇家沒辦法比的，一個蒸蒸日上，一個幾乎日落西山。而梅家的大小姐梅玉漱，更是滿身的風華耀目。就算他從小就和梅玉漱親近，卻依舊時常有自慚形穢之感。

    「爺爺說的什麼話，論長相和氣質，姐姐們也是不錯的。」

    蘇長林聞言搖了搖頭，看向蘇末的眼神十分複雜。

    他的孫女們他是瞭解的，瑞嫻幾個長得是不錯，但從小驕縱壞了，氣質是有的，和真正從骨子裡都帶著貴氣的世家女子放在一起，卻依舊相形見絀，蘇末卻很不一樣。

    大概是梅家太會養女兒，梅雪蘭和梅玉漱光華耀目的氣質雖然並不太像，一身的優雅貴氣卻依舊是蘇家女人裡最出挑的，更別提她自己本身的種種才華。

    蘇末被梅雪蘭教養長大，自小就和她的幾個堂姐不同。就算還是一團孩氣的時候，幾個姐妹們站在一起，蘇末又瘦瘦小小的，卻依舊能讓人第一眼就看到她。

    這大概也是瑞嫻幾個從小就排擠她的原因吧？

    蘇末不知道蘇長林在想些什麼，笑看著蘇長林，突然吸了吸鼻子：「爺爺，您生病了？身上怎麼有一股子藥味兒？」而且這股藥味兒，怎麼有些奇怪？

    「嗯？」蘇長林跟著聞了聞自己身上，擺了擺手：「就是一般的補藥，末兒不用擔心。」

    聽蘇長林這麼說，蘇末點了點頭：「港島的氣候和s市不同，爺爺您平時還是要注意一點。」

    「末兒有心了，家裡那些個不讓人省心的，可不曉得關心我的身體！」

    蘇末並沒有接話。

    蘇長林看了看她，片刻之後，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他歎息道：「自用禮和雪蘭去世後，我就常常想起他們，我這個做爸爸的，對不起他們啊！」

    蘇末低垂著頭，依舊沒有說話。

    說到底，她對蘇長林是有怨氣的，如果他能對蘇用禮一家多關注一些，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多些真正的瞭解，前身一家或許到現在依舊好好的。()

    見孫女不語，蘇長林眸中閃過一抹哀色和歉疚，最後卻還是開口道：「末兒，爺爺知道自己對不起你爸爸，也對不起你媽媽，這麼多年，爺爺為他們做的太少了……可是蘇家傳承了這麼多年，走到今天並不容易，瑞嫻我已經按照家法處置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說到最後，他自己卻是說不下去了。

    蘇長林不是笨人，被蒙秀珍哄騙了這麼多年，也只是因為他信任蒙秀珍而已。而一旦這份信任稍微漏了個口子，他自己就能發現許多他從前從來不在意的東西。

    比如當年梅玉漱陪嫁奶娘的不知所蹤；梅玉漱嫁妝的不知去向；梅雪蘭多年病弱，老妻卻依舊讓老三一家住在陰氣比較重的偏宅；明明一樣都是孫女，每次過年的時候，蘇末身上的衣服從來都是雪蘭置辦的。這麼多年，老妻竟然從未給蘇末準備過東西，哪怕是一根頭繩。

    就算之前得了老妻的話，視頻裡瑞嫻那句「奶奶說的沒錯」，卻大抵真的是出自她的口。

    可是就算這樣，好歹是幾十年的夫妻，三個兒子也經營了蘇家半輩子，難道真的要讓蘇家敗在他們的手上？

    「末兒，我們對不起你，爺爺也沒有什麼能夠補償你的，但是這次……這次你就放過蘇家吧，算是爺爺求你了，你就看在，看在爺爺疼了你這麼多年的份上。」

    蘇末垂著頭，一滴眼淚卻突然滴落了下來，「啪嗒」一聲濺落在青石地板上的聲音，雖然細小，卻讓蘇長林有些不堪忍受的轉過了臉去。

    抹了一把臉，蘇末抬眼，目光中盛滿了蘇長林不敢直面的情緒。

    「爺爺，我假設您對我父母是有歉疚之心的……」

    「末兒，我……」

    「我知道您已經對一些事情有所察覺了，您現在的表情告訴我，您剛才這麼要求我，您自己內心也是非常不好受的。」

    蘇長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之前還精神矍鑠的老人現在卻有些萎靡，身軀也有些佝僂了下來。

    蘇末直視著他的眼睛，眼裡還有些濕潤，表情卻變得有些冰冷：「爺爺，我知道您現在只是有些察覺，如果您知道了蒙秀珍這麼多年做的所有的事情，剛才那一番話，您一定是不會說出口的。」

    「她……她做了很多……事？」

    「是啊，很多。」想起蒙秀珍，蘇末冷笑了一聲：「她做的事情，大概需要從我奶奶算起吧。」

    蘇長林身體一震：「你奶奶？你是說……玉漱？」

    「爺爺原來還記得奶奶嗎？那您是否記得，當年奶奶是怎麼死的？」

    蘇長林頓了頓，隨後滿面震驚，心裡的猜測幾乎讓他有些坐不住：「末兒……有些事情……是需要證據的。」

    「爺爺怎麼知道我沒有證據？」

    蘇末冷道：「奶奶當年的死因表面上說是產後大出血，實際上卻是全身經脈焚燬，急火攻心心脈有損所致。」

    「全身經脈焚燬？」蘇長林訝異非常：「怎麼會？當時醫生……」說到這裡，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頓時閉口不言。

    「爺爺想到了？當時的醫生可是蒙秀珍找來的呢。」

    蘇長林：「……」

    「當然，我今天來，不是和爺爺探討這些陳年舊事的。我想說的是——我父母的死因，相當之蹊蹺。而我之所以一出生就先天不足，是因為我媽媽在懷著我的時候中過一種毒，一種能讓人經脈焚燬痛不欲生的毒。」

    蘇長林：「……又是經脈焚燬……」

    「是啊，又是。」蘇末目中帶著些譏誚：「爺爺，據說蒙家也是當年的四大古武世家之一，雖說早就沒落了，但至少還是有些好東西的吧？我記得很久以前，蒙家出過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毒醫？」

    蘇長林：「……」

    他的面色又變了幾變，最後竟然變得灰白，明亮的雙眸灰暗下來，喉嚨中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響之後，竟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蘇末見狀大驚：「爺爺！爺爺你怎麼了？爺爺！」

    這時，斜刺裡卻突然衝出一個人來，來人一把將蘇末撞開，滿面焦急的看著蘇長林：「爸！爸你怎麼了？」搖晃了片刻見蘇長林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陡然轉頭瞪向蘇末，眸中帶著厲色：「蘇末！你幹了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對你的爺爺？！」

    蘇末皺眉看著他：「大伯？你怎麼在這裡？」

    蘇用仁冷笑一聲：「幸好我不放心爸跟來了這裡，不然老爺子還不知道有沒有命走出這個茶餐廳！」

    「大伯！你在說什麼？！」

    「難道我說的不對？就算你不忿老三把蘇藥給了蘇家，就算你不忿你姐姐搶了你的初戀情人，你也犯不著這麼做！老爺子疼了你這麼多年，你的良心都被狗給吃了嗎？！」

    蘇末盯著他一張悲憤交加的臉，默默的蹙眉。而這時候，一陣密集的拍照聲驚醒了她，蘇末瞇著眼打量著不遠處越來越多的狗仔，心下明白了過來。

    明白過來之後，另一股氣卻陡然飆升——蘇家這群畜生！為了設計她，竟然連老父的性命都不顧及了！她說剛剛怎麼覺得蘇長林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藥味！

    想到這裡，蘇末咬牙，剛想不管不顧的收拾蘇用禮一頓，卻被經脈中陡然竄起的熱意驚的頓住。隨後，一股似曾相識的恐怖熱浪席捲了她的四肢百骸，蘇末捂著胸口，雙目圓睜，全身上下的皮膚竟然已經變得通紅。

    片刻之後，她再也忍受不住，竟然也「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隨後雙眼一閉，昏死了過去。

    ——

    薑還是老的辣，蘇末被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