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心疼 文 / 墨決
早在獨風崖時,葉離就說過靈州的煙眉仙子是假的,今日再提一如當時那般篤定。
當日問及原因,葉離只是含糊帶過,但羅錚明白,眼前之人必是知道些什麼,否則不會一連幾次阻攔莊主。
羅錚不動聲色地站於一旁,全然沒有久留之意,他不甚耐煩地看著葉離,並未接話。
葉離一語過後見人如此反應,頓時焦急起來:「他不想我在靈州,我不能去見他,所以只能找你。你去告訴他,陸夫人是假的,不要被她的容貌騙到!」
「那是莊主的母親,莊主自會分辨真假。」羅錚淡淡地回道。
羅錚作勢要走,葉離急忙站起,伸手攔住,急道:「那女人跟陸夫人長得一模一樣!阿傾找了十五年,他執念那麼深,如今以為找到了母親,哪還有心分辨真假?」葉離緩了緩語氣,面帶憂色地說:「前幾日我在街上看到他們,那副母慈子孝的樣子……他必定是被騙了!」
一模一樣?
羅錚沉吟片刻,開口道:「既然長得一模一樣,你又為何如此確定那陸夫人是假的?」
「……」葉離轉開了臉,猶豫了一下,才又略帶憤怒地回答,「她在撒謊!她在幫白雲繆騙阿傾!」
「我師父沒有殺赫連昭,他們以為沒有人知道真相,竟把一切都推到我師父身上。」葉離握緊了拳,恨聲道,「白雲繆這個卑鄙小人!」
羅錚看著憤怒激動的葉離,聲色淡定地問道:「你知道真相?」
「我……」葉離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我只知道殺赫連昭的不是我師父。」
「那陸夫人呢?莫無悲囚禁了陸夫人,如今被白雲繆救出……」羅錚複述著聽來的傳言,葉離的神色突然變得極不自然。
他打斷了羅錚的話:「我師父沒有囚禁陸夫人!」
「那他把陸夫人帶到了何處?」羅錚很快接著問道,音色毫無波瀾,卻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我師父的確將陸夫人帶到了獨風崖,但並未囚禁她!」葉離像是自語一般,低聲道,「師父是為了救她……」
羅錚想了想,盯著葉離的眼睛說道:「我為何要信你?或許正如傳聞所言,莫無悲貪圖陸夫人美貌,聯合白項升殺了莊主的父親。」
葉離滿面震驚,急切地解釋道:「不是這樣!師父的確喜歡陸夫人,為了陸夫人他甚至可以去死!他太愛陸夫人了,所以才無法放手……」
羅錚眉頭一皺,猛地想到了什麼。
莊主第一次到獨風崖時是八歲,而那時莫無悲就已經死了,也就是說他才將煙眉仙子帶回獨風崖不久就……
既然莫無悲死了,葉離為何仍不願說出陸夫人去處呢?
若當真如他所說,莫無悲不會傷害陸夫人,必定會在死前放她走,可事實上除了確定陸夫人被帶到獨風崖之外,江湖上再無人見過煙眉仙子。
有那般驚世之貌且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會輕易躲過江湖人的視線?且讓聽雨樓整整十年遍尋各處也未見蹤影?
除非……她從未下過獨風崖……
羅錚心下猛地一沉,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把抓住葉離,沉聲問道:「你師父是怎麼死的?」
葉離一臉驚惶,他用力推開羅錚,轉過身道:「你只需要知道那陸夫人是假的就好,去告訴阿傾,讓他小心。」
羅錚心裡一涼,難道……當真是……
他突然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壓力堵在胸口,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天色已暗,羅錚面色難看地回到街上,邁開的雙腳是從未有過的沉重。
莊主……
想起赫連傾,羅錚心裡就一陣緊縮,他在街邊站了片刻,如何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想念。
是想念。
像是鬆了一口氣,羅錚第一次正視了心底的感受,那些被他壓抑著的,讓他羞愧自責的念頭……像被鑿開的泉眼汩汩湧出,奔騰著灌滿了他的腦海……
因為心疼而抑住的呼吸變得有些凌亂,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然在夜色中狂奔起來。他運足內力,仿若游壁。
待回過神來時,已然站在了赫連傾屋外。
羅錚輕喘著,正猶豫如何開口,便聽到屋內之人的聲音。
「進來。」
羅錚愣了愣,很快推門走了進去。
赫連傾帶著疑問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吩咐張弛退下。
看著進屋下跪之後一聲未出的人,赫連傾皺了皺眉,起身走了過去。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羅錚,暗歎一句白費了力氣,反思幾日,眼前人還是那般「大膽」。
但他心裡並無怒意,相反,此時看見跪在腳邊的人,倒讓他心裡輕鬆了許多。
然而面上,暫時還是不動聲色。
「何事?」赫連傾故意板著臉先開了口。
羅錚仰著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赫連傾,直到人出了聲才覺得有些逾矩,竟然此時才有一絲膽怯躍上心頭。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就在身邊,羅錚輕輕握了握微微顫抖的手指,微垂了頭,低聲開口。
「屬下……屬下知道錯了,」羅錚又抬起頭,輕聲問道,「莊主何時才能召屬下回來?」
赫連傾眉頭蹙了一下,羅錚眼裡的小心和怯意讓他有些意外,想著眼前人又把自己懲罰他的目的給想左了,赫連傾就有些無奈和心疼,因此面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而他一蹙眉的功夫,羅錚就會錯了意,他略帶緊張地用力磕了下去,求道:「屬下不敢請求原諒,但求莊主換些別的懲罰,讓屬下能守在您身邊……」
說話間又要繼續磕頭,赫連傾急道:「夠了!」
羅錚堪堪停住。
赫連傾轉身坐回桌旁,那額頭觸地的悶響彷彿仍在耳邊,羅錚用力的一磕像是直接撞在了他心上,平復了一刻也沒能靜下心來。氣得他一掌轟在桌面上,「彭」的一聲,聽得羅錚膽戰心驚。
赫連傾很氣,可他一時間竟不知自己在氣些什麼,氣自己或是氣羅錚。但他當看到羅錚幾乎算是褪盡血色的臉時,才覺得如此下去怕真是要適得其反。
「起來。」語氣不算溫和,卻平靜了許多。
「是。」羅錚老實應聲。
「過來。」赫連傾伸了手。
「是。」羅錚低著頭沒看到,邁了兩步突然被赫連傾牽住手腕拽了過去。
赫連傾沿著羅錚的手腕握住了他的手,手心裡冷汗涔涔,手指絲毫不敢用力,任由自己握著。
赫連傾輕歎口氣,溫聲問道:「想回來?」
「……」羅錚聽著赫連傾溫和的聲音,卻不敢再提回來的事。
「坐下。」
「是。」
赫連傾無可奈何,這讓他既心疼又生氣的人到底是看不懂還是不敢懂他的心思,怎麼次次都要如此費力。
羅錚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赫連傾起身將木架上的布巾浸濕後拿了過來。
那人邊走邊把手中布巾疊成小塊,然後立於自己身前,將浸涼的布巾貼到自己額頭上。
羅錚的心猛地一抖,他忍不住抬眼看向微微蹙眉的人,小聲道:「謝莊主。」
赫連傾見那泛青的額頭覺得十分氣堵,也不顧忌什麼主從身份,不甚高興地說道:「以後不准再磕頭了。」
「是。」應聲之後,羅錚才仔細回想了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猶豫著偷偷看了赫連傾一眼,見人雖然不太高興,卻不像剛才那般生氣了。
是因為他磕了頭才生氣的麼?
不是因為他又擅自跑過來?
羅錚心裡暗暗猜測著,若赫連傾知道他誤打誤撞猜對了,想必會十分欣慰。
可惜他並不知道,他只看到一個呆蠢的暗衛小心翼翼地偷看了自己一眼,然後便是一臉的懵懂。
嘖,配上那兩道濃眉和潑墨般的眸子,竟完全不覺違和……
怕是他這幅呆蠢模樣,自己早已看習慣了!
赫連傾心底怒道,竟嚇成這樣,難不成以後連生個氣都不行了?!
心裡來氣,手下就不覺用了幾分力,羅錚自然是立刻就察覺到了。
他忍著痛意沒有皺眉,遲疑了一下,開口道:「多謝莊主,屬下無事了。」
赫連傾鬆開手看了看,又將布巾重新浸了冷水,然後貼回羅錚的額頭。
「自己扶著。」
「是。」羅錚心裡熱得發脹,其實這根本不算什麼傷,也只有莊主會在乎。
可這待他極好的主人,卻一直在經歷痛苦……
他十分不捨地看著赫連傾,心底越來越沉重,陸夫人之事一直壓在心頭,讓他不知如何開口。
幾乎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太容易忽視,赫連傾歎了口氣,看了回去。
而面露不安的人,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一般,與他目光相接的一刻便轉開了視線。
誤以為羅錚還是在害怕,赫連傾再歎口氣,多少是有一點後悔的,或許對著這死腦筋的人應該換一些別的方式。
想起白天在觀音廟的事,赫連傾撇了撇嘴角,站起身走了過去。
他按住想要站起來的人,扶住羅錚的肩膀問道:「今日在那廟裡,你都求了什麼?」
「……」羅錚雙眼驀地睜大,驚訝地忘了接話。
「嗯?」赫連傾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羅錚的臉。
「……平安。」羅錚本能地作了回答。
平安?
赫連傾像是了然一般,帶著淺淡的笑意點了點頭,他這從來生死無畏的暗衛,自然不會突然惜命到跑去廟裡求平安,赫連傾心內的感覺十分微妙,就像是被什麼軟軟的輕輕地撫了一下,很是熨帖,於是他微笑著開口問道。
「為誰求的?」
「……莊主。」羅錚不自覺地垂了垂眸,不敢看向那靠的極近的人,怕赫連傾誤會,他有些懊惱地解釋道,「屬下無能……」
但赫連傾完全未覺得他此舉有何不妥,且心底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愉悅感覺。
心裡猜到已是讓人忍不住眼中笑意了,親耳聽到竟又是另外一重感受,
赫連傾心內一陣酸軟,抬臂將羅錚圈在懷中,微挑唇角,貼著他的耳邊低聲道:「謝謝。」
羅錚有些意外地側頭看向赫連傾,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
並不用他說些什麼,赫連傾看了看幾乎是送到嘴邊的微抿著的雙唇,慢慢湊了過去,淺淺地親了一口。
隨後又想起那女人今日拿給自己的紅色小香囊,赫連傾又開口道:「符呢?」
「什麼?」
「平安符呢?」赫連傾微微板起臉來,重複道,「不是求了平安麼?」
羅錚有些反應不及,為何……眼前人什麼都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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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八點還想不想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