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信任 文 / 墨決
天快亮了,羅錚跪在赫連傾房門前,依然有些止不住的顫抖。
突然聽見房內之人起身下地的聲音,他緊張地握了握拳,不安地嚥了咽。
赫連傾睜著眼睛躺了很久,外面跪著的人……
該囑咐唐逸一聲才對,可做慣了被人侍奉的,要這般處處不落地顧念另一個人,尤其在突然被逼著面對生死的時候,是沒那麼容易。
他知道,羅錚會自責會內疚,甚至會長久地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
而他有氣,這麼多年的仇恨,長久以來的憤怒,那些該死的人還沒死,自己卻離地獄更近了一步。
他不怪羅錚,可他現下也不想看到他。
有些事情,他還沒弄清楚,而且,他可能也沒有時間去弄清楚了。
他實在是累了,這個時候的赫連傾沒有耐心再去哄人。
所以他醒了之後,就靜靜地躺著,連呼吸都不曾變過,依然低緩,他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再睡著,可直到天快亮了,他還是在一片昏暗中盯著帳頂發愣,而屋外的人也還沒走。
赫連傾想,讓他跪著或許心裡會舒服些,可時間一長,自己的心裡卻先不舒服起來。
他坐起身,歎了口氣。
還是……把人叫起來……
赫連傾推開門,就看到那跪得筆直的人,有些緊張地看向自己。
兩人對視一眼,赫連傾沒什麼表情地走到羅錚身前,低下頭看著他,眸光沉靜如水。
「起來罷。」
羅錚輕輕一震,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像是哽住了喉嚨,他動了動唇,若有似無地說:「屬下有罪。」
認錯並非想祈求原諒,跪在這兒也不是為了逃避懲罰,只是胸口堵得厲害,偏得做點什麼才能勉強減輕心裡那團窒塞。
威脅到眼前人的性命自己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但他仍然卑微地希望赫連傾知道,羅錚寧願一死也不願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可他又有些害怕,怕赫連傾不願再聽他……
無用的侍衛,叛主的下人,誰會在意你心裡到底如何想的。
哪怕他不曾背叛……
可他不知道,他心心唸唸的那個人,卻是從來不曾誤解過他。
依舊是這般認錯認罰的言辭,沒有半句辯解或解釋。
若自己因此事懲罰了他,想必也是心甘情願地接受罷。
是該懲罰。
放到從前,事情也不會如此複雜,赫連傾哪會為個侍衛費什麼心神,可羅錚又實在不一樣。
赫連傾很清楚,這一路以來,主僕間的規矩依然有,但還有些旁的什麼,讓他心裡生出了幾分捨不得。
他十分疲憊地歎口氣,低聲問那跪地不起的:「毒是你下的麼?」
「……不是。」
還是……懷疑了麼……羅錚心裡一陣緊縮,聲音苦澀低啞。
「不是就起來。」赫連傾面露無奈。
「……可……屬下該死。」太過緊繃的神經似乎已經無法理解眼前人的話,羅錚心思混亂,微低下頭愣怔一瞬,本能地回了話。
「……」
有氣無力的人漸漸有些不耐,羅錚會有如此反應赫連傾不是沒料到,可現下實在沒有精力去照顧那固執的人的情緒,想讓他自己想明白卻又不太可能。
真是……十分累人……
可這份不耐並沒有維持太久,在他看到那下跪之人滿臉掩飾不住的悔意和愧疚時,就慢慢淡了下去。
赫連傾發現,對羅錚,他似乎比想像中還要更在乎一些。
唉……心裡無端端生出些無力感,怎麼就對這個腦子呆笨的暗衛上了心。
看著羅錚跪在面前,僵硬著脊背,微低著頭不敢直視自己,赫連傾幾乎是溫和地開了口。
「我信你。」
靜了很久的院子裡,突兀地響起這句話。
仍然是赫連傾低沉的聲音,短短的三個字,卻如同風呼海嘯,深深地震撼著羅錚直墜不停的心,將他從內疚懊悔的深谷中解救出來。
他猛地抬眼,心跳驀然加快,劇烈得像是要跳出喉嚨,一股酸意湧上鼻尖,胸口脹得生疼,他指尖止不住地輕抖,止不住地想要抬臂擁住眼前這個彎著腰看著他的人。
為何……相信……
「莊主……」真正是啞了嗓子,幾乎哽咽,羅錚抬了抬手,很快又放下去。
赫連傾看在眼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有點淡淡的心疼,他伸手在羅錚的下巴上摩挲了兩下,直起腰來。
哪裡是太過呆笨,其實是把自己擺在了太卑微的位置,站直了身軀卻低到塵埃裡,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罷。
既然如此,日後……或許還有機會……慢慢來……
「此事錯不在你,無須自責了。」
「屬下……」
「起來,」赫連傾不想再聽那些請罪的話,他又蹙著眉態度略微不好地打斷道:「
下次若再想一聲不吭地跪著就滾遠一點。」
省得他看見了又要費盡口舌把人弄起來。
羅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突然不太高興的人,卻覺得這樣惡劣的被訓斥的場景也讓他心裡稍稍踏實一些。
「屬下知道了,莊主莫要動氣。」他輕輕叩了一首,胸口充斥著的暖意和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滿滿漲漲,讓他有些飄忽。
可這並沒有讓他好受多少,赫連傾的毒一日不解,他就永遠無法安心,除非……
親手殺了哈德木圖。
「謝莊主……信任屬下……」羅錚在心中暗暗下了個決定,他輕咬了下唇,仰起臉,聲音很輕卻帶著鄭重,「屬下不會再讓莊主失望。」
「……」
知道知道,分明就是什麼也不知!一看那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赫連傾就忍不住要扶額。
「滾回去睡覺!」
「匡——!」
摔門回屋的人表情陰鬱,幾步走至床前,松力躺下,抬臂遮了遮眼。
怎就那麼固執!
羅錚又跪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他現下有些後悔,剛才……如果……抱一抱那人就好了……可惜最後還是惹得他不高興。
羅錚輕輕歎了口氣,再看一眼那緊閉的房門,轉身離開。
天已泛白,院內早有人醒來,只是礙著院子裡的事,都沒有出門罷了。
莊主中毒是羅錚失職,可那人只是簡單的一句信任就不再追究,院裡無人不心驚。
幾日來,他們看得清楚,莊主對羅錚的縱容和寵溺,早非是主人對下屬的賞識與青睞。
幾人原先對赫連傾中蠱之事都存了憤怒,而現下也只剩驚愕。
而對唐逸來說,更多的卻是不贊同。
唐逸在早膳後又給赫連傾送了藥,不過是一夜間,內傷已然無大礙。
可赫連傾對羅錚的處置,他依然心有疑慮,卻不能多說,等赫連傾喝了藥,診完了脈。
唐逸撩起衣擺,跪地道:「屬下有錯。」
赫連傾知道今早之事他都看到了,本就無意遮掩,因此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並無怪罪之意:「下毒的不是羅錚,此事不必再提。」
「是。」唐逸點了頭,告了聲退。
臨走前,他還是皺眉提醒了一句:「莊主,幻蝶之毒不能再拖了。」
「本座知道,最遲今晚,動手罷。」
午時剛過,幾名暗衛跪在屋內,請命去殺哈德木圖。
赫連傾只吩咐了張弛去找石安,安排何都帶人前去了事。
張弛領命欲走時,赫連傾突然問了句:「羅錚呢?」
已經過了大半日,就算逼著那人去睡也絕不會睡到這個時辰,赫連傾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回莊主,羅侍衛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
「是。」
出去……
赫連傾皺眉思忖片刻,忍不住低罵一聲。
「蠢貨!」
作者有話要說:短小了,有點忙,我盡量不拖
內什麼,盜的孩子給條活路,同步盜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