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下山 文 / 墨決
「阿傾……我正要去獨風亭見你……」葉離走上前去,微笑著伸手扶向赫連傾的胳膊。
後者側了身子躲了過去,十分不耐地道:「我說過,靈州我必然會去,你不必再費心了。」
「是我多事了,你別生氣……」葉離悻悻地收回手,低著聲音說,「我只是……怕你出事而已。」
「生死有命,」赫連傾轉頭看向葉離,一字一頓道,「但我絕不會苟活於世。」
剛才那一瞬的怒意似乎消失不見,但赫連傾冰冷的視線依舊讓葉離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
「好……明早,我送你下山。」再也無話可說,葉離只笑自己傻,本來也不可能左右他的決定,但就是不放心,偏要試上一試。
或許不是傻,是卑劣。
明明決定永遠不提煙眉仙子之事,卻還妄想著把人留下。
屋子裡的人跪在桌旁,低著頭一言不發。
赫連傾看了眼明顯是被內力震裂的桌子和碎裂的茶杯,葉離不會武功,這番景象自然是那下跪之人的功勞。
嘖,平日裡一副馴順模樣,倒也不是個沒脾氣的,只是不知葉離到底說了什麼,竟讓那善於忍耐的人生了這麼大的怒氣。
對於猜測屬下心意並沒有多大興趣,不過他倒是覺得自己低估了眼前人的膽量。
「啞巴了?」
身邊人突然出聲,一直緊繃著神經的羅錚渾身一震,有些懊惱地開口:「屬下知錯,求莊主息怒。」
「哼,現在知錯了?」赫連傾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譏諷意味,「剛才不還伶牙俐齒的麼。」
羅錚有些無措,他不知道莊主何時出現在門口,也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無論怎樣,葉離是莊主的朋友,而自己不過是個下人。有些話不該自己說,這一點羅錚心裡很清楚。終日跟在莊主身邊,他自認一言一行不曾逾越半點規矩,可今日竟沒了分寸,若莊主誤會自己把葉離的話當了真,那可真是……
想及此,羅錚衝著地面重重一磕,道:「屬下口無遮攔,說了不該說的,求莊主責罰。」
今日獨風亭中,赫連傾所說的話只不過是為了拒絕葉離,羅錚不會連這也看不出,況且男寵禁臠種種種種,羅錚根本不屑為之。又怎麼會因為幾句話而忘了自己身份,怕只怕莊主誤會自己憑著之前……之事有了不該有的想法。
「本座不需要一個只會認錯的暗衛,這一點,你可清楚了?」對那人額頭的隱隱血跡視而不見,赫連傾冷著聲音說道。
羅錚聞言心裡一沉,難以抑制的懊悔和羞愧幾乎沒頂。
本來還算鎮定的心突然慌了起來,羅錚囁嚅著不知如何開口,最怕最怕,就是那座上之人不再需要自己。
怎麼就失了分寸,犯下如此不應該的錯呢!
「屬下明白。」羅錚一個接一個地磕著,直到地上洇開的血跡也越來越多。
「求莊主再給屬下一次機會,求莊主……」
無甚表情地看著跪在身前磕個不停的人,赫連傾沒有回應。
平日裡本是個少言寡語的人,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曾說過,做暗衛的,這般性子可說是極好的。可那沉默寡言的人若只是人前一樣,人後另一個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相信沒有哪個做主人的會想要這樣一個表裡不一的下屬。
赫連傾的沉默無疑給亂了心跳的人造成了巨大壓力,羅錚越發得不知所措了。
赫連傾審視著那不過才跟了自己幾個月的暗衛,真心悔改和虛假的敷衍很容易分清,況且今日之事也算不得大錯,現下他也沒有把人打發回聽雨樓的打算。
「夠了。」
赫連傾心裡很清楚,下跪之人雖然是個死腦筋,但並不愚笨,有些話說到今天這個地步就夠了,無需多費口舌。
「起來罷。」赫連傾起身走向裡間,不欲再就此事說些什麼。
「謝莊主。」羅錚起身擦了額頭血跡,又去換了乾淨的水回來給赫連傾梳洗。
直到赫連傾上榻就寢,羅錚將那人換下的長袍掛在床邊的衣架上,再滅了屋內的幾盞燭燈。
然後,跪回了桌旁。
即便做主人的說了原諒的話,羅錚還是不能輕易原諒自己。
第二日一早,葉離就親自把赫連傾送下了山。
下山並非按著原路返回,而是選擇了與之前相反的方向。
路上遇到了一個茂密樹林,並且很容易就能看出這樹林是人有意栽種,按道理山中樹林多是隨風而種自然生長,因而會顯得有些雜亂且高矮不一。
但這林子整齊得彷彿修剪過一般,在蒼莽的深山裡顯得十分突兀。
羅錚一言不發地跟在赫連傾身後,仔細地觀察著身邊的怪異景象。跟著葉離兜兜轉轉,不多時羅錚便發現這林子裡的樹木竟也是按照五行八卦圖排布的。
葉離一路上都在與赫連傾交談,彷彿並沒有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多數時候都是葉離一人在說,赫連傾只是偶爾淡淡地應上一句。
直到出了樹林,兩座孤墳映入眼簾。羅錚不禁皺了皺眉,那墳前的立著的墓碑一塊有字一塊無字,不知葬著什麼人。
 
那兩座墳就立在樹林邊緣,按著兩儀四方每七七四十九天就換一個方位。今日正巧換到了出山的方向,葉離心裡低歎,有些愣怔地看向赫連傾。
赫連傾多次造訪獨風崖,也曾見過這兩塊碑。
若非莫無悲身死,再無人知道煙眉仙子下落,赫連傾也不會花費如此多的時間和精力只為尋人。
他頓了頓,轉向一直看著自己的人,略帶迷惑地問道:「之前你說……那無字碑後,葬著誰?」
「是師父的故人,一個無家可歸的朋友。」葉離回視著赫連傾的明亮眸子,淡笑著回答。
赫連傾聽後收回視線,也挑起唇角笑了笑。
「無家可歸……」
之後再無言語,變回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葉離卻一直微笑著,他安靜地走在赫連傾身邊,每走一步,心中的惶恐和不捨就加深一分。
因為……
今日別後,若再相見,恐怕連這樣的平和都求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