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貼心 文 / 墨決
「你告訴我,那一晚……我們都做了什麼?」
擰著人家胳膊,半邊身子幾乎壓在人家身上的那個……甚是滿意地看著一層緋紅剎那間爬上自家暗衛的臉,然後再一點一點蔓延至耳根。
被壓著的那個本還鎮定,只以為那人是喝醉了鬧酒瘋,可是入耳的話恍若驚雷炸響耳邊!羅錚想不到莊主竟然還會問起,不過是……不過是走火入魔了而已,有什麼好問的!
羅錚想躲開那灼灼目光,轉了下脖子,下巴抵在桌子上,眼睛直直看向擋在前邊的碟子杯子,一言不發。
嘖,膽子不小!
赫連傾意外地瞪了下眼睛,區區暗衛不得任由我揉圓搓扁?!
「沒聽見?」
就做那沒聽見的,羅錚壯著膽子不說話。
赫連傾不再廢話,一隻手依舊擰著羅錚胳膊,另一隻手卻往身下人的腰帶伸去。羅錚心下一驚,本能地掙動起來。
似乎沒想到那老實趴著的人會突然動起來,赫連傾手上力氣漸鬆,這會兒猛地一下被撞到一邊,剛剛好坐回了凳子上。
羅錚倒抽一口涼氣,二話沒說便跪了下去。
「屬下知錯!」急促的喘息加上慌張的聲音,明擺著表明了對上位者的恐懼。胸腔內的跳動越發快速了,可赫連傾不說話他就不敢動,連抬頭看一眼那人的表情都不敢。羅錚嚥了咽,暗歎起流年不利,最近怎麼總是招惹到自家主人——乖順的人一點也沒想到是自家主人找自己麻煩。
赫連傾不說話,眼前人在怕什麼他知道,可他也沒想把人怎麼樣。並未因為此事生什麼氣,只是近日來身心俱疲,恍惚間覺得提不起精神,對逗弄人也失了興趣。赫連傾悶悶地轉頭,繼續喝酒。
等了半晌,沒有回應。羅錚有些忐忑地咬了下唇,小聲道:「屬下忘了。」
聞言舉杯的手頓了下,這低劣的撒謊手段赫連傾輕蔑得連瞥都不屑一瞥。厭惡之情頓起,正欲出言讓人退下,只聽那人低聲說:「莊主那日出關,已經遲了一天。好在莊主神功已成,可那時莊主氣息很亂,似是走火入魔。屬下……屬下本想為莊主疏導經脈,可……」
停頓了片刻,輕咳一聲苦澀道:「屬下學藝不精被莊主出掌打傷,後來、後來……」越說聲音越低,羅錚握緊拳頭,指甲幾乎扎進肉裡,想了又想仍然拉不下臉來,抬頭望向赫連傾,囁嚅著說:「屬下記不清了……」
求饒的意味不言自明。
赫連傾注視著那有些無措的人,沉聲道:「那便跪著想吧。」言罷不再理會,只低頭喝酒。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默默喝酒的人倒空了最後一個罈子,略有些失望地放下手裡的杯子,搖晃著起身。許是醉得狠了,一個踉蹌向前撲去。雖然未必會真的撲倒在地,可羅錚還是第一時間扶住赫連傾,將他的胳膊架在了肩膀上。
起得太猛,膝骨處隱隱作痛,可他還是穩穩地站在赫連傾身旁,讓人不至醉倒在地。赫連傾迷濛著雙眼看向身邊人,眉頭鎖得死緊,半晌,長出一口氣又邁著步子往屋裡走。
「莊主可要就寢?」
喝醉的人沒有回應,羅錚意識到這時候赫連傾也許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好順著他得意思往前走。
暗衛通常值守在院中,因此赫連傾的臥房羅錚還不曾進過。推開精緻的雕花木門,將人扶了進去。臥房的窗扇要比書房小些,可床榻就要大很多了。青色床帳由淺入深層次分明,用上好的墨玉帳鉤簡單束起,內室飄著似有若無的冷香,許是助眠用的……莊主近日來休息得不好,身為暗衛最是清楚不過。
將人扶到床上躺好,羅錚想了又想還是沒敢幫人把衣服脫了,只好抖開被子並掖好被角。事畢欲出門去,忽然又想起那人讓他「跪著想」,躊躇片刻便挑了個不礙眼的角落老老實實跪了。萬一喝醉的人起夜或者有什麼不舒服,他也好及時照顧。自十五年前那事之後,赫連傾便不喜與人親近,除了值守的暗衛,院中從不留人侍奉。即便是後院侍人,在侍寢之後也不得留宿。當然,在人們眼中,暗衛也算不上一種存在。
夜漸濃,月西行。
睡著的人安安靜靜,跪著的人一聲不響。
不知明早莊主醒來,自己要怎麼糊弄過去。羅錚想著想著就開始神遊天外,想起兩個月前石安把他送進山莊,那時他才真正成為這人的暗衛。
能成為赫連傾暗衛的,都是從聽雨樓脫穎而出的佼佼者。一等一的武者才有資格成為赫連傾的貼身暗衛,稍次的或留於聽雨樓做暗探或安排進山莊做普通侍衛。
聽雨樓的頂級暗探組成暗光,平日裡聽從石安調遣,但他們真正意義上的主人卻是赫連傾。羅錚看向那人安靜的睡顏,心裡一片寧靜。
十年前,聽雨樓初建。
恰逢年荒,餓死了不知多少人,十四歲的羅錚無依無靠一人流浪。那一日餓得兩眼發直,腦袋發懵,竟在街角與兩隻野狗搶起了食。撕咬、翻滾、扑打,瘦弱的羅錚被野狗撲倒,直接在地上滾作一團。身上被野狗的獠牙挑開一道又一道口子,羅錚奮力一腳踹開撲在左腿上的一隻,右腿卻被另一隻一口叼住,撕扯起來。眼看著就要被扯掉塊肉,羅錚目眥欲裂,發起狠來。兩手伸進狗嘴與腿間的縫隙,竟將那狗頭生生撕裂!
從狗嘴裡搶來的不過是個乾癟的饅頭,羅錚甩了甩手上的血跡,沒等吃到嘴裡便昏厥過去。失去意識之前,似乎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停在了身邊。
再醒
醒來便是在聽雨樓的倚劍閣,救下他的自然是聽雨樓的主人赫連傾。看中的,便是他那份狠勁,所以才開口讓石安將人帶回去救活了。而那時起,成為赫連傾的貼身暗衛便成了羅錚的夢想。如今,夢想成真,每每輪值羅錚都懷抱著敬畏與終於可為那人盡一份力的安心。
只是,事情的發展似乎脫離了羅錚預想,明早……
無聲歎息,想來想去又轉回了明早該怎麼辦的圈子裡。
漫漫長夜,偷得一時閒,便得一時閒吧。
窗外不知名的鳥兒已歡叫了好久,赫連傾從沉睡中慢慢轉醒。
宿醉後頭痛欲裂,赫連傾覺得近日來的疲憊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借酒澆愁……果然沒什麼用。眨了眨迷濛的雙眼轉頭看向床下,有些吃驚地皺起眉,忽又釋然,挑起唇角露出個微笑。
幾步之外,一玄色身影跪得筆直,抿緊唇角微低著頭,安安分分地樣子讓赫連傾心裡難得的有點過意不去。
怎麼次次都是他?仔細回想了下,昨夜似乎是有些欺負人了……
無聲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跪在這裡做什麼?」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啞。
聽見問話,跪著的人才抬頭看向自己,眼神清醒堅定,不見絲毫混沌。赫連傾心下一動,不再為難:「起來吧。」
「謝莊主。」
跪了一夜,腿早已麻木,聞言便將腿伸直緩緩起身。習武之人,身體強健,暗自運氣疏通筋脈,以求緩解那關節間充斥的酸麻。
「下去吧。」見人還愣著不走,赫連傾又出聲道。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頭痛也不見減輕,便又皺眉坐回床邊。
「是,屬下告退。」看了一臉鬱悶的人一眼,羅錚鞠躬告退。
本以為人回了住處休息,可沒過多久,羅錚又回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茶壺?
將擦過臉的布巾遞給音韻,赫連傾微皺著眉看向來人。
「何事?」
「屬下見莊主宿醉頭痛,便煮了蜂蜜余甘茶……」羅錚跪在赫連傾面前,舉起手中茶壺。
絲絲香甜氣息瀰漫在在鼻端,聞起來也讓人精神一爽。
侍女音韻連忙上前接過,笑盈盈地沖赫連傾道:「主子,這蜂蜜余甘茶啊可比奴婢剛給您喝得醒酒湯好喝多了!」
羅錚聽後面色一紅,是了,這種事哪裡輪得到自己操心。如此看來,自己這番似乎有奉承諂媚之嫌,羅錚不禁暗自後悔。
「還不錯。」心裡有些意外,赫連傾眼神略帶探究地看向羅錚,放下茶杯,稱讚了一句。
「主子,這可如何是好!羅侍衛如此貼心,以後怕是沒奴婢什麼事了。」蛾眉螓首的女子依舊笑盈盈地打趣,把盛了醒酒湯的瓷盅放進了食盒,然後又倒了一杯余甘茶放在赫連傾手邊。
赫連傾似乎對身邊的侍女格外寬容,玩笑話淺淺出口,也不作理會,任由她去。音韻也是十分習慣的樣子,依然自語道:「早膳應是好了,莊主先品茶,奴婢去去就來。」待那銀鈴般的笑聲漸遠,羅錚才抬起頭望向座上之人。想要解釋卻又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
「下去吧。」赫連傾略微迷惑,這跪了一夜的人難道不會累麼?見人此時尷尬的樣子,心下明瞭幾分,自是不會將他看作那無事好獻慇勤之人。於是出言讓人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