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療傷 文 / 墨決
看著本還冷靜的人拘謹地坐在榻上,赫連傾莫名覺得心情不錯。
多少有那麼點……看好戲的心態……
於是揚了揚下巴:「把衣服脫了。」
果然,榻上之人呼吸一滯,胸口幾乎不見起伏。抬頭為難道:「莊主……」
「脫。」
「是。」
這分明就是故意的!不過是運功療傷,脫衣是為哪般?!羅錚暗搓後槽牙,一聲不吭地解起衣帶。
微微挑眉,從前怎麼不知「敢怒不敢言」會是這樣一種逗趣的表情?惡劣的性子發作起來,赫連傾抬手便把自己的外袍也脫了去。
「……」羅錚額角一跳,餘光瞟到那人僅脫了外袍便沒再動作,稍稍放心。
「繼續。」
繼續便繼續,反正身上的印子早就消失了,除了……胸前那烏黑的掌印……
若不是當晚赫連傾行為不軌,羅錚也不會如此磨磨蹭蹭。本該是感激涕零的救人場面,現下看來更像是某惡霸要強迫人的情景。赫連傾近日來的陰鬱心情慢慢消散,果然捉弄人才是他人生的第一大樂趣麼?!
當然不是。
那夜之後,赫連傾醒來時眼見著屋內狼藉一片,床榻上血跡斑斑,自己身上又毫無傷痛,顯然受傷的另有其人。不過他卻忘記是誰,具體怎樣,回想了一下也沒什麼結果。如今看來,定然是把自家暗衛給欺負了。
赫連傾心底暗笑,若不是一掌打傷他,之後的事還有沒有可能發生?可赫連莊主又一尋思,那晚發生了什麼自己全無記憶,可不就等同於什麼也沒發生麼。
想歸想,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再捉弄人了,當務之急是醫好人家的傷,那烏黑的掌印確是有些觸目驚心。可這人竟還能沒事一般照常值守,赫連傾心底不無滿意。
審視的目光太難忽略,羅錚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只想跳下床榻回到自己該待的地方。正躊躇間眼前出現一粒暗紅色藥丸,藥香奇特,沁人心肺。
娑羅丹?!
極南之地有娑羅,三十年一開花三十年一結果。初開花蕊淡粉色,次日瑞紅,及至第七日殷紅似血即可入藥,而第八日便色衰枯敗,凋落飄零。
相傳這娑羅丹醫治內傷有神效,卻因太過稀少而罕有人見。此刻眼前人分明是拿給自己吃的,羅錚心內震動,區區暗衛命賤福薄,這般難得的奇藥怎能吃得?!況且有莊主親自運功相助,這丹藥唯有增益之效,實在是暴殄天物,本該留著做救命之用。
「莊主,屬下無能……」改坐為跪,羅錚不敢接也不能接。
「起來吃了。不過是粒丹藥,豈有人命重要?!」不是不知下跪之人在想些什麼,可這人難道只知自己救他卻忘了自己出手傷他?赫連傾從來不知跟一個處處講禮時時守規矩的暗衛溝通竟也會變得如此麻煩,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竟要事事說兩遍他才肯接受!
「預備讓我說幾次?」鮮有的耐心已然告罄,赫連傾語氣冷上一分,陰沉了臉色。
「屬下不敢!謝莊主賜藥。」羅錚低頭掩去滿面感動,不再拒絕,心底暗歎不知今日哪來的勇氣對著莊主幾次三番推來阻去,心虛之餘突然覺得莊主似乎不像旁人口中所說的那般冷漠無情。
好心情已不見蹤影,赫連傾不再說話,坐於羅錚身後開始運功。
精純內力自身後人的掌心沿自己背部穴位緩緩滲透,慢慢地羅錚便感到一股暖流匯聚於後心處,溫和如流水般的內息順著半枯竭的經脈遊走,慢慢攜著他體內混亂的內力歸於原位。幾日來堵塞的經脈逐漸疏通,可衝開經脈所帶來劇痛卻讓人止不住顫抖。
驀地,一股強勁內力奔騰而入,逼得四散的真氣驟合,羅錚只覺得體內冷熱交加,不多時便汗如雨下,一口黑血嗆咳而出。連日來壓抑在胸口的重力竟就那麼散了,來不及道謝,羅錚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已是夕陽西下,羅錚眨了眨迷濛的雙眼,那華麗的床帳精緻的吊頂……唉,心裡暗歎無論多不願,卻還是睡在了這張「上不得」的床上。不多停留,身體漸漸恢復力氣,起身穿衣。醒來時蓋著被子,那人願意伸手已是難得,衣服自然是沒人給穿的。
外間窗扇闊大,暖日餘暉斜斜地照射進來,更映襯出赫連傾稜角分明的臉。那人依舊坐在書案前一手執書,一手扶額,神情略微嚴肅。羅錚不知此時該不該出聲打擾,愣神間那人已然看過來。
「醒了?」
「是。屬下失禮,多謝莊主救命之恩。」幾步上前,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一拜。
「嗯。」
一聲過後再無言語,羅錚安靜地等著座上之人再做吩咐。內傷已無大礙,甚至感覺不到曾經的損傷,羅錚心下更是感激。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天色又暗幾分,屋內只有赫連傾偶爾翻書頁的聲音,羅錚悄悄抬頭看向他。
眉頭微蹙,面色不甚明朗,雖在翻書,可似乎並沒有把心思放在眼前之事上。雖說為主分憂是暗衛應負之責,但羅錚並沒有膽量直接開口詢問。轉眼看到桌上的茶盞,放置多時,想來茶早已涼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請示去將茶水換過,就聽到:「下去吧,待傷好了再輪值。」並未正視下跪之人,赫連傾語氣懨懨,情緒不高。
「屬下無能,謝莊主恕罪。」雖不知自己昏睡之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可那人明顯心情不愈。愧疚之感溢於言表,身為暗衛非但未盡職責,還……
/>見人未走,赫連傾放下手中的書,抬頭望去。
「莊主,今日本該屬下當值……」既然內傷無礙,羅錚自然是想留下的。
「無妨,下去吧。」心煩意亂的人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不想遷怒於人。
午時暗衛統領石安於聽雨樓飛鴿傳書:三個月後四大世家聯合召開武林大會,據說屆時傳說中的「煙眉仙子」陸柔惜也會出席。
而那煙眉仙子正是赫連傾生母,於十五年前棄之不顧,銷聲匿跡。那時的赫連傾不過七歲孩童,其父赫連昭正是在武林大會遭人毒手。赫連傾一夜失怙,不久連母親也棄他而去……
世人傳說是陸柔惜為婦不矜,與當時的武林盟主白項升暗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赫連昭為人坦蕩,胸襟開闊,深愛著美麗的妻子陸柔惜,最後卻淪落到被人聯合害死的下場。而年僅七歲的赫連傾在那場變故之後也性情大變……
娘親……娘親……可還記得我這個兒子?
多年來,每每想起那個女人,赫連傾心裡竭力維持的平靜總會蕩起波瀾,年幼時的不解與委屈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了難以消減的恨意,或許……還有些別的什麼……到如今整整十五年,赫連傾從未放棄過尋找。這一次,能見到了嗎?若真的見到了……
「可要屬下去換其他人過來?」見人又陷入沉思,羅錚躊躇片刻還是出聲請示。
「不必了。」回過神來的人稍一擺手輕歎口氣。
「……是,屬下告退。」輕聲應道,羅錚起身欲走。不知為何,此時他並不想把那週身泛著孤獨的人自己留在這。
「想留下?」赫連傾回神,看人一臉欲言又止,轉念間便問道。
「屬下可否留下?」
「留下伺候?」
彷彿被雷劈了一般,羅錚只覺得臉漲得發熱,卻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算了,那一夜也辛苦你了。」
說話的人面無表情,用的還是開格外恩的語氣,可這句話對羅錚來說無疑就是當頭一棒。
「屬下、屬下告退。」語音剛落羅錚轉身就走,若不是不敢摔赫連傾的門,那扇講究的雕花木門興許已經四分五裂了。
見人頭也不回地溜了,赫連傾搖頭嗤笑一聲,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似乎輕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