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棒打鴛鴦 文 / 愈湘濃
時間的齒輪總是在美好的日子裡轉得飛快,轉眼就已臨近開學。
這次我和唐天宇準備提前五天返校,一來是因為他要提前回去與方圓他們一起考察準備租住的房源,二來我也想早點回去準備,好讓一個假期都沒怎麼看書的自己盡早地進入學習狀態,還有一點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還是一直沒聯繫到葉繁華,所以總是掛心,放不下。
本來不情願離開家的心情,在決定下來返校的行程之後反而又變得急迫。
啟程前一天在房間裡收拾行李,外婆一直在旁邊叮囑我返校後的各種注意事項,我本來一邊收拾一邊靜心聽著,可後來發現我的兩個行李箱都已經收拾完了,外婆的叮囑還沒講完,而所叮囑的內容無非也就是翻來覆去地說吃好、睡好、把自己照顧好這類的話。我合上行李箱,無奈地笑了一下,轉過身把還在旁邊絮叨的外婆一把抱住。被我這忽然的舉動驚了一下,本來在一直不停唸咒的外婆忽然安靜了下來。
「好了,知道了,我都這麼大了,知道怎麼照顧自己了,我不在家,你也要照顧好自己,還有,要加強對外公的管理,不要讓他老坐在那看報紙,要讓他陪你一起常出去走走,我會經常打電話的!」我伏在她的肩膀上說。
「嗯…知道你長大了,可還是放心不下,要是你媽媽在…」外婆突然哽住,輕輕拍拍我的後背,把後半句話嚥了進去,然後走了出去…
返回寢室已經是半晚時分,打開燈,禁不住皺上眉頭,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塵土味道,看來我是第一個回來的。
我簡單整理了一下行李和床鋪,把床單被罩和床簾全部拆下來,換上一套乾淨的,並把拆下來的舊床品全部浸到肥皂水裡,吃了晚飯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睜開眼睛就進入了戰鬥模式,打開手機音樂,戴上膠皮手套、繫上圍裙,我開始賣力搓洗昨天浸泡的那些床單被罩,洗完晾好後又開始打掃寢室衛生。下午四點多,我背靠寢室的門上,手拿抹布得意地環顧了一下寢室,發現室內的玻璃、桌子、鏡子、地面都在我的辛勤工作下變得閃閃發光,我滿意地跟自己點點頭。這時,我的肚子提出了抗議,發出了一連串的轟鳴聲,我苦著臉摸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我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電話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唐天宇。
「池曉荷,我們找到房子了,就在學校附近的公寓,兩室一廚一衛,條件不錯,明天搬家,你來幫忙!」他興奮地說。
「噢,好的,你們動作還挺快的!」
「方圓他們早就在網上覓好了幾家,今天就是有針對性地比較著看看,所以定奪很容易。」
「噢,有效率!」
「你怎麼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沒什麼,我今天又洗又擦,幹了一天活,剛剛完事,現在又渴又餓又累,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你是豬嗎?!不對,豬都比你聰明,人家豬餓了還知道找食兒吃呢,怎麼沒人管你,你就不吃飯啊!」
我此時本就又累又餓,情緒已瀕臨崩潰的邊緣,再一聽他的一頓責罵,立刻覺得很惱火,「好了,沒事掛了!」
「哎,哎,別掛啊,你想吃什麼?」
「隨便吧,只要能充飢就行。」
「你怎麼那麼沒主見啊,一問吃什麼就隨便!」
「好吧,我想吃你原來校南區門口的雞蛋灌餅了,你現在去給我買回來吧!」
「算了,來回兩個小時,等我回來你都餓暈了,你還是吃你的隨便吧!」
和唐天宇在一家春餅店大吃一頓回來,我又回到了一個人的寢室,看了一眼葉繁華的床鋪,我又一次撥打了她的手機,手機顯示音是無法接通,繼年三十撥打她的電話無人接聽之後,再撥打就是這樣無法接通的狀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開始幫唐天宇搬家。房子是學校附近的小公寓,兩室一廚一衛,還算規整。唐天宇、方圓和小馬他們負責從寢室收拾和搬運東西,我負責打掃衛生,等他們把最後的一點東西都搬過來的時候,我把室內衛生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
下午小馬繫上圍裙,開始在廚房做飯,我則幫唐天宇和方圓擺放物品、佈置房間。小馬不時從廚房過來看看我們的進度,還不忘讚美我幾句:「曉荷,你可真能幹,房子讓你這麼一收拾,看起來溫馨、整潔又舒服,就是不一樣!」
我跟她逗笑,「沒什麼,請叫我田螺姑娘,哈哈,其實,我不會做飯這種技術活,但收拾房間這種力氣活倒還是滿在行的!」
「曉荷,你以後一定是個像樣的賢妻良母!」小馬打趣地說。
「我以後能不能成為賢妻良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現在已然像個新嫁娘了!」我指著繫著圍裙,手拿鍋鏟的小馬說。
小馬一下臉色緋紅,轉頭跑去了廚房。
折騰了一整天,終於在天色漸暗的傍晚迎來了晚飯。晚飯都是小馬一個人做的,不得不說,味道真的不錯,一個熗炒土豆絲,一個香菇油菜,一個紅燒肉,還有一個紫菜蛋花湯,每一道菜都做得有滋有味。可能是體力消耗太大,我在桌上沒怎麼說話一直悶頭大吃。
「曉荷,要不你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吧,咱們四個在一起多熱鬧!」小馬突然對我說。
我正吃著一口米飯,突然聽她這麼一說一口米飯竟噴出大半口來,還有幾粒落在飯桌上和鼻子上,我尷尬著不斷咳嗽,唐天宇一邊抱怨一邊幫我拍背,我沒理會他,故意發難地對小馬說:「
好啊,我要是搬過來就和你一起住,那樣的話估計方圓就得吃了我!」
小馬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言語。我在心裡很奇怪,小馬明明是個含蓄害羞的女孩,怎麼面對待愛情時竟變得那麼勇敢而大膽呢…
吃過晚飯,唐天宇送我回校,走到宿舍樓下,他突然問:「你不再考慮考慮?」
「什麼?考慮什麼?」
「小馬的提議啊!」
「一邊去吧,想得美!」
「那好,可別說我沒給你機會啊,以後可別哭著喊著讓我收留你!」
「做夢吧你!」我轉身進了宿舍樓。
走到寢室門口,我拿出鑰匙一擰,發現門沒鎖,是誰回來了?我心裡一個驚喜,推門而入。屋裡果真坐著葉繁華,或者說應該是葉繁華。
她的頭髮剪短了,新燙了卷髮,身穿一件新大衣,坐在椅子上正呆呆地看著窗外,我開門進來她甚至連頭也沒回。
「葉繁華,你可算是現身了!你怎麼回事,怎麼給你打電話一直都打不通?」我一進屋就劈頭蓋臉沒好氣地質問她。
她仍沒回頭,像木頭一樣呆呆地坐著。
我意識到形勢不太對勁,沒再說話,把背包摘下來放到桌子上走到她面前。我的心裡一驚,這還是葉繁華嗎?
只是短短的一個多月沒見,葉繁華臉龐消瘦、臉色慘白,眼窩沉陷,兩隻眼睛裡佈滿鮮紅的血紅,神情呆滯地望著前方,我站在她面前她甚至都沒意識到,這樣的葉繁華與放假前一天晚上還與我眉飛色舞秉燭夜談的那個人開始前完全判若兩人。
我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蹲下,輕聲地問:「葉子,你怎麼了?是我,我是池曉荷,你不要嚇我!」
好半晌,葉繁華把眼神緩緩地從窗外收回來,兩隻眼睛慢慢地看向我,那裡是空洞的、絕望的,像已風化荒蕪了千年的戈壁。
「小荷…」葉繁華剛要張開口說什麼,突然門被撞開了,進來了一個中年女人,兩隻手各拎一個裝滿東西的家樂福超市的購物袋,看起來很重的樣子,她看到我一驚,停下腳步,被後面同樣拎著兩個滿滿購物袋的中年男人擠著往前不自主地走兩步。
「喲,太好了,寢室回來人了!」中年女人笑著開口說了話,她皮膚很好,面相也很年輕,看她這麼一笑,眉眼間和葉繁華頗有幾分相像,我瞬時明白她應該是葉繁華的媽媽。
「阿姨、叔叔您好,我是池曉荷!」我站起身,禮貌地向他們打招呼。
葉繁華的媽媽趕緊把東西放到桌子上,面露激動的神情走過來,「池曉荷?你就是池曉荷!我總能聽繁華提起你,你能回來真的是太好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我對她的話有點不解,尷尬地笑了笑,但是沒出聲。葉繁華的媽媽握住我的手說:「我們早上就到了,陪了她一整天,我們是今天夜裡的車返程,如果寢室沒回來人,我們還真不放心!」
「噢,放心吧,阿姨,我們倆在一起可以做伴,你們就放心返程吧!」
「嗯…我知道你和葉繁華是好朋友,她最近…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都不太好,你好好陪陪她,如果…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給阿姨打電話,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我點點頭,但心裡卻更加狐疑,一邊記著電話號碼一邊暗暗地盤算她所說的「什麼事」到底會是什麼事呢…
「這兩天食堂還沒營業,我去超市買了一些吃的,你們這兩天可別餓著…」
送別了葉繁華的爸爸媽媽,我又回到了呆呆傻傻的葉繁華面前,她還是跟我剛進屋時的表情和狀態一樣。
「怎麼了,葉子,發生了什麼事?你願意和我說說嗎?」我輕聲地問,拿了一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這時葉繁華的眼睛才真正地看著我,那裡有兩汪滿滿的淚水,撲簌撲簌地落下來,「我爸媽知道了…我和浩的事…」
我心裡一驚,卻又覺得事件發生在意料之中。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又顫抖。
「這個世界真的是太小了,我們還沒回去之前我媽就已聽到了一些風聲,浩的一個哥們跟別人開玩笑說浩打著飛機去另一個城市看葉繁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有人就把這事傳到我媽耳朵裡,我媽本來就對我放假晚歸的事有所懷疑,這一聽到風聲就更不安了,我一回家她就質問了我。」葉繁華一邊哭著一邊講述,一張紙巾很快就被完全打濕了。
「然後呢,你承認了嗎?」
「嗯,我承認了,想著早晚都是要說的,既然她問了,我就不瞞她了。」
「她們反對?!」
「是的,激烈反對,命令我馬上與浩斷絕關係…」葉繁華說到這裡哭得更傷心了,抽泣著說不出話來。
我在一邊沉默著,又遞給她一張紙巾,輕輕撫摸著她顫抖的後背,安撫她快點平靜下來。
「然後我就跟他們說我無法與浩斷絕關係,因為我已經懷孕了!」
「啊?!真的假的?!」我驚訝地大叫著問她。
「不是真的,我當時就想嚇唬他們,想讓他們讓步,但我爸聽見了,扛起我就走,要送我去醫院墮胎,我一聽害怕了,也知道了他們要我與浩斷絕關係的鐵定決心,這才說我沒懷孕!但我告訴他們雖然自己沒懷孕,但我已經是他的人了!我爸是思想傳統守舊的人,他當時氣得直發抖,一巴掌抽在我臉上
,我的嘴角都是血…這是他第一次打我…」葉繁華又小聲地嗚咽起來,「然後他們就沒收了我的手機,把我關在自己的房間裡,我媽媽天天來說服我放棄這段感情,對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那你也可以跟她講道理啊!」我對她說。
「我講了,可是沒有用,她說…她說家裡的產業以後都是要留給弟弟的,她們不會搭在我身上太多的金錢和精力,所以她們決不允許我和浩在一起,因為跟浩在一起的未來沒保障,她們要給我找一個可靠的人家!」
我的心裡一陣酸楚,沒想到當今社會還有這麼偏心這麼重男輕女的父母,同時在心裡也不由得一陣唏噓,像我這樣沒有爸爸媽媽疼愛的孩子固然很不幸,但有爸爸媽媽的孩子卻不一定都幸福。
回過神來我又問她,「那在你父母眼裡什麼樣才算是可靠的人家?」
「一個國有企業副局長的兒子,在山西祁縣讀一個專科學校,她們已經看好了,因為那個副局長答應等我畢業後可以把我安排到那家國企業工作,所以她們讓我去相親。」
「相親?!」我看看葉繁華新燙的奇怪髮型和一身嶄新的衣服,似乎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是啊,相親,我媽安排我大年初三與那個男生相親,年前還悉心為我做了打扮,還為我置辦了衣裳。」葉繁華苦笑了幾聲然後又嚶嚶地哭起來,「我反對是無效的,心想這麼任他們擺佈還不如死了算了,於是我在年三十的上午,趁他們都在忙活著過年時,用我爸爸的剃鬚刀把自己的手腕割開了…」
「啊?!你瘋了?!」我拉起葉繁華的腕子,把袖子往上一提,一道鮮紅醒目的新疤痕赫然留在手腕上,在她白嫩皮膚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奪目刺眼,我的心不自覺地一疼,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你怎麼那麼傻,你怎麼能糟蹋自己,你怎麼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把她緊緊地抱住,眼淚止不住地流淌著,任她在我肩上大哭。
待她稍許平靜些我問:「然後呢,你被送進醫院了?」
「沒有,我媽先發現了我,她沒有送我去醫院,她先哭喊了幾聲,然後大聲說她也不想活了,要與我同歸於盡,她撿起我丟在地上的刀把自己的手腕也割開了,牆面濺上一片血漬,我害怕了,不知怎麼的,我可以面對自己的死亡,卻無法面對自己的母親因為我而死在前面,我爬出去喊了人…在醫院裡,是弟弟給我和母親輸血,把我們倆都救了回來,我想…血終究還是濃於水的,我還是向他們妥協了,我對正在輸血的媽媽說,我會和浩斷絕關係,我會去相親…」
我實在說不出話,想起三十那天一直無人回復的信息、一直無人接聽的電話,原來在別人舉家團圓的幸福歡樂時刻,這一家人正面臨著生離死別的糾葛,葉繁華媽媽這是在用生命與女兒做人生抉擇的較量,這是讓人怎樣糾結的親情啊…
葉繁華此時更傷心了,已哭不出眼淚,只是嗚咽,「我的確是去相親了,但到現在我還沒跟浩說,我沒有電話,無法聯繫上他,就算現在能聯繫上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怎麼對他說…」
我沒再繼續問她相親的情形和相親的對象,這一切在此刻都已變得不重要了,不是嗎…
我幫葉繁華收拾床鋪,整理行李,出去給她買了雞蛋面,餵她吃下,又給她洗漱,哄她睡覺,這期間她一直精神恍惚,癡癡傻傻…
因為我和葉繁華的床鋪是頭對著頭,我握著葉繁華的手入睡,她大概是哭累了,也大概是心累了,竟先於我進入夢鄉。我仰望著天花板躺著,心裡想著放假前也是我們倆最後離開,當時寢室裡也只有我們倆個人,那時的葉繁華滿臉幸福,神采飛揚,而只是短短的一個多月的經歷,她卻如同飽嘗了世間滄桑,如今的她已形容枯槁,這人生的悲歡離合真的是變幻無常…
第二天一早,寢室裡的其她成員開始陸陸續續地回來,先是丹哥,然後張芳蕊和柳思思,最後是楚楚,大家相互問好,熱情寒暄,互相分享著從家鄉帶來的特產,而且無一例外地把我給寢室主動大清潔的行為大加讚賞一番。一開始大家對葉繁華的反常狀態還好奇詢問,但看到葉繁華一直不回應的態度也多多少少猜到幾分,便不再追問,甚至不敢觸及這個話題了。
傍晚時分,大家都在忙著整理床鋪,清洗床單,我也整理著書櫃,簡單翻閱著教材,為馬上要開的新課做準備。
張芳蕊接到了家裡的電話,她不語聽了一段電話後語氣變得冷淡、臉色變得陰沉,最後在「啊…啊…啊…你可真有意思!」這樣的通話中憤怒地掛斷電話,並把電話狠狠地摔在了床上。我們大家都愣住了,停下手裡的活,吃驚地看著她,她坐在椅子上,兩眼噙著淚花,胸腔隨著憤怒的情緒激盪起伏。
丹哥先小心翼翼地開腔問:「怎麼了,不是你媽媽來的電話嗎?」
在沉默一會兒後,張芳蕊突然笑出來,聲音越笑越大,最後從椅子上站起來,直不起腰,大聲地喘著氣,一臉痛苦的表情,眼睛裡卻流淌出淙淙的眼淚,這時,我們都不確定她是在笑還是在哭了。我們都不敢吭聲,呆呆地看著她笑著或是哭著,直到她自己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假期,我媽聽說我在學校交了男朋友,提出強烈反對,說他青海的工人家庭出身,無論是家庭背景還物質條件都和我們家不匹配,讓我馬上分手…這還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她笑著擦了一下不斷流下的眼淚,又接著說:「最搞笑的是她剛才在電話裡跟我說給我物色到了一個男朋友,他爸爸是民航的的高管,他現在是飛行員,人長得帥,家裡又有錢,以後依靠高管的老爸也能在民航有好的發展,而且以後就算他在飛行中有個三長兩短,我能獲得的賠償金額也會很高的…」她又笑得喘不上來氣了…
我不知道別人都是什麼反應,反正
我感覺自己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我也沒敢看其她人,但我知道的是寢室裡沒有任何別的動靜,除了張芳蕊的笑聲音…
好一陣,張芳蕊平靜下來,她擦擦眼淚,輕輕咳了一聲,感覺自己聲音還算正常,然後撥打了男朋友的電話,「喂,小閔,咱們這學期出去租房吧…嗯,對,咱們出去在學校周圍租個房子住…你等我,我現在就過去找你…咱們現在就出去看房子…」張芳蕊站起身來,背上背包,對著鏡子理了理有點蓬亂的頭髮,然後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瞠目結舌的我們,我默默地想:又一個飛蛾破繭成蝶了…
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被嚇了一跳,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閆迪老師。
「閆老師好啊!」
「池曉荷,你返校了嗎?」
「嗯,早就回來了,我猜閆老師一定好久沒見到我想我了吧,還沒正式開學就給我打電話!」
「嗯,想你倒是真的…不過還有個更要緊的事找你,一個月後,一個加拿大的大學組織一個化交流訪問團要來咱們學校進行化及學術的交流及訪問,咱們學校決定從各個院系抽調幾名外語好、專業好的學生代表組成一個化交流小組,專門負責此次訪問團化交流和接待,你是其中一名,半個小時後來我辦公室開會啊!」
「啊?!…」
「啊什麼啊,開會時我會介紹具體情況及行程安排。」
掛斷了電話,我為難地看看還在窗邊癡癡望著外面的葉繁華,又看看寢室裡默不作聲又忙忙碌碌的各個身影,歎了一口氣我撥打了唐天宇的電話。
「你在哪?」
「寢室…不對…外面的房子!」
「方圓在嗎?」
「不在!」
「小馬在嗎?」
「不在!小馬去打工,方圓去接她了,估計他們得在外面吃飯了!」
我突然想起小馬說起過,她找了一個彩妝專櫃的兼職工作,今天好像是第一天上班。
「現在就你一個人閒著嘍?」
「對啊,現在就我一個人!」
「等我,我馬上到!」
「池曉荷,你…你想對我怎樣…」
雖然是質問的口吻,但我依然能很清晰地聽出他語氣中憋不住的壞笑。我對他的玩笑恨得咬牙切齒,可又無可奈何,在電話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沒法把話說明白,因為我實在放心不下葉繁華現在呆呆傻傻的狀態,想在我開會期間把葉繁華托付給唐天宇看護一下。
在唐天宇的住處,我把情況小聲地跟他簡單地說一下,然後把葉繁華安頓好以後,我就去開會了。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閆迪老師是這次接待活動的總策劃,因為有國外的留學經歷同時在國內的高校也有過類似接待活動的經驗,所以她做起事來顯得胸有成竹、得心應手,每一步都做了精心周密的安排。我一邊聽她佈署,一邊心裡暗暗地佩服,這才是有學識、有能力的女強人,心裡不免憧憬著不遠的將來自己也能像她這樣能幹…
我在這次活動裡有兩項任務,一是負責學校建校史、發展史以及化精髓傳承的介紹,二是負責自己本院系、本專業的情況及特色的介紹。會後,我拿到了厚厚的材料,心裡不自覺也有種沉甸甸的感覺,感覺自己好像有好多功課要準備,同時又心裡又惴惴不安,擔心自己沒有經驗會做不好…
走出會議室,我一邊想著如何更好地做足準備,一邊掏出電話準備告訴唐天宇把葉繁華從他那接回來,結果電話剛拿出來,鈴聲就響了,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唐天宇,我笑了一下,心想還挺心有靈犀的。
「怎麼樣,和我們的葉美女相處得很愉快吧!」我先笑著調侃他。
「池曉荷,葉繁華不見了!」唐天宇的聲音聽起來緊張而急迫,我知道他沒有在開玩笑。
我感覺頭頂轟地一聲,腳跟也站不穩了,各種不好的猜想浮現在我眼前,「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見的?」
「你別著急啊,聽我說:她跟我說想吃餃子,我就到樓下的超市去給她買速凍餃子,我也就出去一刻鐘左右,結果我回來就發現她不見了…」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檢討著自己的過失。
「你…她這種狀況怎麼能把她一個人留家,我就是不想留她一個人才送你那去的…」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點失控,因為我竟一邊說著一邊哭起來。
「你先別著急,也許她就是想自己出去透透氣,你現在在哪,我過去找你,咱倆一起找…」
附近的飯館、寢室、圖書館、實驗樓、常去的自習室…一邊打著葉繁華無人接聽的電話,一邊翻遍了我認為她有可能會去的每一個角落,我的步伐由急促、緊迫逐漸變得如同注鉛般沉重,最後從三號樓出來,我有點絕望地問唐天宇:「現在已經十點多了,我們要不要報警啊…」
唐天宇有些遲疑地指著前方問我:「你看那個人,是不是…」
前面昏暗的路燈下有一個長椅,那是我每天早上晨讀的地方,此時,有個背影正背對著我們坐著,此時此景看起來有些落寞和淒涼,我知道那個身影正是我們發了瘋找了一個晚上的葉繁華。
我甩開唐天宇一路狂奔過去,又在距她十幾步的地方驟然停下,「葉繁華…」我盡量控制住情緒,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個背影喊了一聲。
背影轉身過來,我終於看到那張期待中的臉,可此時卻掛著我意
料之外的表情,「你們怎麼才來啊,我都等了你們好久了…」葉繁華笑著說。
我心一驚,又終究慢慢放下,邁開腳步緩緩向她走去,「你…你喝酒了?」走近她才聞到她身上的酒氣,看清她微紅的臉龐,還有散落一地啤酒罐子。
「哎呦我的天啊,你想喝酒早說嘛,」唐天宇突然癱坐在葉繁華旁邊的長椅上,「你說你偷偷跑出來,我跟池曉荷怎麼交待啊,我剛才差點就畏罪…」在我凌厲的眼神壓迫下,唐天宇突然咬住了舌頭不說話了。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剛剛出來給浩打個電話,告訴他我認輸了,認命了,告訴他我只能選擇跟他分手了…」她笑著對我舉起杯,作出很開心的樣子,可眼淚卻像溢出閘門的洪水,不斷地奔流出來,「來,為我那已經死亡的愛情和青春,乾一杯!」
我坐下來把她緊緊抱住,心劇烈地疼痛著,眼淚也不自覺地流下來,為她那雙紅腫著卻假意微笑的眼睛,為她那強抿著又故意微揚起來的嘴角…
當天夜裡,我接到了浩的電話。
「曉荷,繁華剛才給我打了電話…不管是什麼原因,我沒有兌現承諾娶到她,終究是我對不起她…你幫我好好照顧她…」沒說完,他已泣不成聲,我拿著電話聽著,突然想到葉繁華跟我說的「那已死亡的愛情和青春」…
接下來的日子,當大家還在逐漸適應新學期的節奏時,我已迅速恢復到戰鬥模式,與以往一樣,早上五點起床,晨練、晨讀、拉著葉繁華去圖書館查閱材料、奔跑在各個自習室中佔位置、上自習,積極為國外交流訪問團的接待工作做著各項準備。
而葉繁華的生活也恢復了平靜,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好像從來沒有激情澎湃過,好像從來沒有撕心裂肺過,但她整個人卻像被暴風驟雨席捲過、碾壓過的稻草,失去了往日的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