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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半人半妖(中) 文 / 碎在手心的陽光

    按說就這小狐狸精那點道行吧,真心是挺湊合的,沒有福澤深厚,沒有高貴血統,沒有強硬後台,沒有天賦異稟,三百年的修為才初次化形,老爹他無緣相見,老娘一百多年前就被某不知名的道給一劍劈死了。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他就是一隻無人知道的小狐狸,老娘死那會兒他靈智才開了沒多久,就跟個三五歲的小屁孩兒似的啥也不懂,因此也不咋明白啥叫哀傷,況且就算再沉重的傷痛,歷經百年寂寞的篩洗也早就淡得薄如雲煙了吧。

    『人之初,性本善』,我是這樣理解的,人初起源時,靈智尚未開啟,唯一擅長的便是性事,這裡的『善』字是一個通假字,通『擅』字,所以說『先性,後愛』這是句話是有理可循的,當然這只是小可淺見,不喜勿噴。

    小狐狸精初化人形,激動又新鮮得簡直忘乎所以,難得他還知道要幻出一身衣服遮羞,接著便興高采烈的奔出了山洞,爾後循著最近的人味便遇上了胡莉兒她外祖母。

    怪只怪這尼姑庵平日裡壓根就沒啥子香火可言,攏共就那麼三個姑子,這裡面還有個不事生產的嬌小姐在,庵後面大片的菜園子裡種著她們幾個賴以生存的口糧,庵前面那一排排竹竿上晾曬的是她們過冬必備的干白菜,要不是正門上那搖搖欲墜的靜心庵三個字,真心沒人能認出這裡是尼姑庵來。

    說到底這諷刺的現象也是整個時代的產物,戰亂災荒,背井離鄉,但凡有個活命的法子,沒人願意慷慨赴死,而那個年代的女人可以想出活命的法子真的很有限,就這麼個半真半假的尼姑庵,你能指望著它如何佛光普照?也難怪它連只小小的狐狸精也擋不住了。

    都說是花前月下,可見若想抱得美人歸,瓊花與皓月自是缺一不可,美少年踏月而來,美少女含淚葬花,天時地利人和皆已齊全,如何能說這不是天作之合,便是真有不合之處,也會在意了吧!

    在那個相對封閉的時代裡,那些個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們,無疑便是這世間最好騙的一類物種,彼時又恰逢她芳心寂寞,孤苦無依,那小狐狸精甚至不用媚|術|勾引,只憑自己這一副上好的皮囊,便哄得她乖乖的又獻身來又獻心。

    後面的發展就難免有些落入俗套了,說是落難小姐偶遇佳公子,春心萌動,愛海翻騰,俊美少年月夜折桂,美人在懷酒在杯,情海生漣欲翻騰,結果這翻騰來翻騰去的,兩人難免就翻騰到了床上去,繼而便很順理成章的翻騰出事了。

    也是老天不開眼,專揀那弱小無依的往死裡踩,兩人夜夜私會,沒到半年胡莉兒她外祖母便珠胎暗結,眼瞅著月份漸大,遮都遮不住的時候,那小狐狸精竟毫無預兆的不見了影子。

    尼姑庵裡除了胡莉兒她外祖母,還有一老一少兩個姑子,老的是師父,五十剛出頭的樣子,長得倒是慈眉善目,就是走路有點瘸,看著倒像是被人硬生生打斷了一般;少的是徒弟,乳牙都還沒掉乾淨,相貌卻生得極好,不說不笑的時候像極了觀音坐下的童子童女,只可惜見不得男人,每見一回都跟活見了鬼似的,尤其那雙驚恐而空洞的大眼睛,每每能看得你脊背生寒。

    都是有故事的人,誰也不願揭誰的傷疤,老尼姑雖然是半路出家,卻是真的慈悲為懷,庵裡發生了這樣傷風敗俗的事,她竟除了哀歎一聲『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外,便什麼都沒有再問。

    除了最初的那幾天不吃不喝不睡不言外,胡莉兒的外祖母很快就照常生活起居了,期間老尼姑從未嘗試過勸說之事,畢竟有些事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而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有些坎也只能自己過。

    沒事的時候,她也會搬把椅子坐到院子裡同那些搭在竹竿上的干白菜一起曬太陽,老尼姑給她送飯時,她會微笑道謝,小尼姑好奇的摸著她的肚子時,她也會微笑以對,只是其他時候她都沉默得如同啞了一般。

    生胡莉兒她老媽的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已經深秋了還這樣電閃雷鳴的下大雨,顯然並不尋常,老尼姑望了望天便吩咐小尼姑守好熱水,自己則收拾了剪刀干布巾等留著備用,荒山野嶺的哪裡會有穩婆那麼高檔的職業,且不說她們壓根沒錢請穩婆,就算有錢,給尼姑接生人家也不會來。

    人懷妖胎,這是要遭天譴的,活活疼足了一天一夜,那曾經嬌貴得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的大小姐竟硬生生的挺了過來,意識模糊不清時,她也曾含糊不清的念叨過:「月郎,我疼……」

    「月郎,你在哪?」

    月郎是她為那小狐狸精取的名字,因為他說他沒有名字,可沒有名字,怎生牽掛?她為他取名月郎,他便為她取名花娘,情致濃時,兩人一遍遍的喚著對方,你儂我儂,彷彿要將彼此的咬在齒間,吞進肚裡,合為一體,永不分開。

    她知道他是妖,可她一點都不怕,妖很可怕嗎?她並不覺得,與妖比起來,她覺得人比妖更可怕千百倍才對。

    疼到麻木是什麼感覺,即便真正嘗試過的人也無法真切的描述出來,因為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是你窮盡任何語言任何文字都無法描繪的。

    一如此刻的痛不欲生一如那美好的不像話的月下初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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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留之際,她彷彿又見到了月郎,她疲憊至極,連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近於貪婪的望著他,管他是真是假,便是做夢又何妨。

    臨死之前,還能見他一面,她死而無憾了。

    至死,她不信他的背叛,她想他定是被什麼纏住了脫身不得,他怎麼捨得拋下自己,他還說過要她為他生一窩的小狐狸呢。

    他怎麼捨得拋下她?

    她不信,死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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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趕回靜心庵的時候,他已經不能再維持人形。

    不知老尼姑是不是猜到了什麼,明明人已經死了,她卻並沒有急著打點後事,而是細心的為她拭淨了身子又換好了衣服梳整了頭髮,因此當他趕到時,她除了臉色格外蒼白外,幾乎就如同睡著了一般。

    他的真身是一隻棕黃色有些雜毛的小狐狸,這樣駁雜的毛色更凸顯了他的卑微,他只是萬千狐族妖魅中最不起眼的一隻,她亦是芸芸眾生中最可有可無的一個,然而他們在彼此的眼中無疑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其實他並不是很懂人類那些複雜的情愛,甚至他對她最初亦只是單純的迷戀而已,迷戀她姣好的容貌,迷戀她鮮活的肉體,迷戀那種幾乎致命的欲仙欲死的快|感。

    在他離開那個住了幾百年的山洞之前,他的記憶都是模糊不清的,他真正開始有記憶時,便是從那天晚上他遇見她開始。

    雖然這段記憶才僅僅半年而已,卻美好得如同夢境一般,每一個難以忍受的夜晚,他都是憑藉著他們那些美好的回憶才熬過來的。

    他記得她細長的**總是緊緊的纏在他的腰間,他記得每次他衝入她身體時,她都忍不住的渾身戰慄,她喜歡顫著聲音喚他月郎,他喜歡啃著她的香頸喚她花娘,當他們抵死般嵌合在一起時,他眩暈得恍若升天。

    那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宛若新生,她賦予了他新的生命,他已不再是他,他是她的月郎,而她也不再是她,她是他的花娘。

    人性本貪,妖性亦然,他不甘心只是一段露水姻緣,他要她的一生一世,不,一生一世怎麼夠,他想要她的生生世世,直至滅亡,他都要跟她永遠在一起。

    西海之渚有仙山,名曰招搖,融水出焉,山上有仙草,花青色,名曰祝余,食之不饑不疲,若輔以狌狌之血,人生食之,可長生矣。

    這是個古老得快要掉渣的傳說,他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想起來了,如同靈光乍現,初時還只是單純想想而已,可自從他知道她懷有身孕開始,這種念頭便如野草般在他的心中沒邊沒沿的瘋長起來。

    突然有那麼一天,他不辭而別,他知道她不會同意自己去冒險,可他必須去,他不要眼看著她蒼老直至死去,那樣的殘忍他幾乎不敢想像,什麼來世,都是狗屁,即便真的有來世,她也不再是她,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這幾乎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比起話本子裡的愚公移山,起碼人家還有座山擺在那裡可以移,而他卻連那傳說中的仙山到底存不存在都不敢肯定。

    他沒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沒有移山填海之力,他只能不停的尋找著,他不敢在人間停留太久,曾殺死老娘的那個道士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然而山川大澤是妖物的天下,弱肉強食是妖族永不改變的法則,他一隻小小的狐妖,置身於群妖環伺的險境中,說一點都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僅怕,而且是幾乎戰慄到骨子裡的畏懼,可他別無選擇。

    或者說,其實每個人都可以變得勇敢,只要他心中有了想要守護的人。

    人是這樣,妖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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