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1 莊周夢蝶 文 / 一月之夏
顧七月覺得自己可能活不長了。
俗話常說,夢死得生,夢生得死。她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夢見自己回到了五年前的練習室,穿著簡便的t恤便褲和帆布鞋,竭盡全力地進行著舞蹈練習,揮灑的汗水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曲線。
練習室盡頭的窗欞是與世界連接的唯一渠道,從那裡灑落下來的金色陽光和幽藍月光如同流水一般徐徐向前,細數著時間的變化。春日的細雨,盛夏的陽光,秋季的落葉,冬天的白雪,歲月在那一扇小小的窗子之外緩緩流逝,世界已經翻天覆地了,但她卻依舊被留在了練習室那一方空間裡,夢想著能夠依靠自己的努力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顧七月站在練習室裡,扯了扯自己身上被汗水濕透的t恤,不自在地扭了扭身體,這個夢境真的好真實,棉質t恤因為吸收了汗水而變得沉重,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身材的曲線,這一切都是如此真切,就連汗水從額頭緩緩滑落的那種隱隱瘙癢的感覺都如此清晰。
看了看那一小扇窗戶,清晨的太陽已經投射了進來,那一抹淡淡的淺金色是如此璀璨,彷彿有一種突破所有劫難的尖銳和勇猛。顧七月做出判斷,現在應該是早晨七點了,她昨天又在這裡練習了一個通宵。
長長吐了一口氣,顧七月就走到旁邊,把錄音機裡的cd拿了出來,熟練地在長椅上找到了自己那個黑色的隨身背包,把cd放進去之後,從背包裡翻找出了換洗的衣物,推開練習室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左右看了看,走廊裡就只留了兩盞昏黃的路燈,沒有一點聲響,只是從右手邊樓梯口的方向不斷傳來寒風呼嘯的咧咧聲響,讓人懷疑那裡是不是會冒出什麼不吉祥的黑影來。但顧七月卻是一點也不害怕,她對這裡太熟悉了,就好像是自己家一樣,她熟練地朝著左手邊走了過去,走到盡頭的女子衛生間推門走了進去。
這不僅是衛生間,還是浴室,穿過馬桶隔間徑直走進去,拐角之後就是四間淋浴隔間;男子衛生間裡也是一樣的配備。最主要是考慮到許多練習生練習完畢,會大量出汗,出汗之後如果就吹風,很容易就會生病,所以這裡也就配備了浴室,可見練習室的專業。
這裡的練習室之所以配套如此齊全,是因為這裡就是專業的練習場地,這一整棟樓都是練習室,二樓和三樓是對外開放的舞台練習室,韓國幾個頂尖的舞團都有在這裡開課教學,四樓則是他們公司的專屬練習室。
顧七月當初剛剛進公司成為練習生時,就是在松坡的一個半地下的練習室練習,那裡暗無天日,下雨天還會漏雨,牆角的苔蘚讓房間裡始終都瀰漫著一種腐爛的味道,後來公司逐漸有資金了,先後更換了兩次練習地點,但也僅僅只好一點罷了。顧七月就在那樣簡陋的練習室裡度過了她最開始的四年練習生生涯。
2003年的時候,他們才搬到了現在這間練習室來,由於這裡距離地鐵站三成站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所以練習生們都稱呼這裡為三成練習室。轉眼,顧七月又在這裡度過了六年歲月,她對於這裡的環境、設備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站在蓮蓬頭底下沐浴著熱水,那滾燙的流水沖洗著她肌肉裡的疲倦,這讓顧七月感覺很是熟悉。這個夢境真的是太真實了,彷彿所有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而且比她之前任何一次夢境都要來得更加栩栩如生,讓顧七月產生了一種永遠都不願意醒來的錯覺。
離開三成練習室都已經五年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將練習生時節的事情遺忘了,可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似乎每一個細節都真實地在她的眼前重現,她這才意識到,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那段時光,她內心對於成為歌手的夢想也從來都沒有放棄。這五年的時間,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她甚至記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工作,也記不清楚每一天到底是怎麼度過的,但卻依舊能夠如此清楚地記得五年沒有訪問過的練習室的一切。
真諷刺。
顧七月扯了扯嘴角,就算她念念不忘那又能怎麼樣,就算她始終不甘心那又能怎麼樣,就算她悔之不及那又能怎麼樣,她沒有辦法讓時光倒流,她也沒有辦法讓歷史改變,她只能看著生活的重擔一點一點壓彎她的脊樑,然後消磨她的夢想和勇氣,最終變成這座城市裡無數碌碌無為市民中的一員。
如果可以永遠留在這個夢境裡就好了。當這個想法躥出來時,顧七月卻是苦笑了一番,原來她也有一天會開始想要逃避現實,生活在夢境的美好世界裡,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已經開始緩緩吞噬她了嗎?
也許,在她離開公司脫離練習生身份的那一天起,那種用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生活、實現夢想的勇氣就已經被遺留在了三成練習室那面碩大的落地鏡裡了,所以她總是午夜夢迴幻想著自己能夠再次回到這裡,重拾勇氣。
顧七月快速地淋浴完畢,把蓮蓬頭關了,拿起浴巾擦拭著身體,腦袋裡那些虛幻的想法卻都已經收拾了起來,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昨天做夢的時候,她似乎是夢見了在練習室學習舞蹈的時刻,結果她為了練習一個男生的小丑舞(krumping)動作導致腳踝挫傷,硬生生疼醒了,當時她就醒了,出了一身汗。然後坐在床鋪上,滿臉苦笑,以前練習生時節這一點疼痛根本就不算什麼,依舊可以咬著牙堅持,但現在遠離了那些拚命的生活,她的身體就連這點疼痛都承受不了了,真是一個諷刺。
就在顧七月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傳來了瑣碎的腳步聲。顧七月不由有些好奇,現在才不過七點而已,什麼人這麼早就來練習室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宋茜那小妮子了,不然就是金鐘仁,這兩個人都是公司裡有名的拚命三郎。
只是顧七月不知道自己的夢境到底是什麼日子,所以她無法判斷現在是公司什麼時節,也無法判斷誰出道了誰還是練習生。要知道,她在公司待了足足十年,見證了一批又一批練習生的來來往往,腦海裡堆積著一大堆名字和身影。
此時外面傳來了一個略顯慵懶的聲音,在衛生間碩大的空間裡迴盪著,「聽說七月前輩要離開公司了?」居然說的是自己,這讓顧七月手裡的動作不由停了下來。
「嗯,我聽志妍前輩說的。」另外一個聲音也顯得沒有什麼精神,看來都是剛剛睡醒的樣子,「不過這也正常,七月前輩今年都二十五歲了。」
「切,二十五歲還沒有出道,待在公司裡有什麼意思。」第一個慵懶的聲音充滿了嘲諷,讓顧七月的心臟猛地一縮,她認出了這個聲音,是鄭秀晶,2006年成為公司練習生的。
「呀,你說話怎麼那麼沒有禮貌。」另外一個聲音好像打了鄭秀晶一下,惹得鄭秀晶驚呼了一下,「西卡!」看來另外一個人就是鄭秀晶的姐姐鄭秀妍了,她在2007年以jessica為藝名,作為少女時代的一員正式出道。「你既然喊她前輩,說話就小心一點,這裡又不是家裡。」鄭秀妍對於妹妹的口無遮攔顯然很是不滿。
「我又沒有說錯。」鄭秀晶嘟囔著抱怨自己的不滿,「現在出道都是一些十六歲的好不好,二十五歲這樣的老太婆出道根本就不可能,更何況在我們公司。」
顧七月知道鄭秀晶說的是實話,在她們公司,二十歲以下出道最為正常,超過二十三歲基本上就比較困難了——特別是女生。如果按照鄭秀晶所說,她現在二十五歲,那就是2009年了,這個夢境是發生在2009年!2009年也就是她離開公司的那一年。
衛生間裡稍微安靜了一會,傳來了鄭秀妍的聲音,「話雖然這樣說,但至少七月前輩是我們的前輩,你說話可注意一點,被其他人聽見了,那就麻煩了。」
「我就是看她太高傲了,不就是出道不成功的練習生嘛,當老師的時候還一本正經的,看了就讓人倒胃口。」鄭秀晶說話顯然很是直接,而且還很高傲,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不屑。
鄭秀妍撲哧一下就笑了起來,「這倒也是。」這讓顧七月不由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可是你必須承認,她就是有這個實力,無論是舞蹈實力還是歌唱實力,包括演戲實力,都是公司數一數二的。」
「那她為什麼不能出道?」鄭秀晶劈頭蓋臉地就來了一句,語氣裡那濃濃的鄙夷根本就無法掩飾。
「她出道了啊,2001還是2002來著,啊,是2002年,當時和志妍前輩、伊薩前輩一起出道的。」鄭秀妍顯然就瞭解多了,熟練地開口說到,「當時組合實力很強,要向fly。to。the。sky前輩看齊,引起了很多關注。不過當時的環境不好,成績一般,後來伊薩前輩要回去讀書組合就暫時擱淺了。後來天上智喜要出道時,七月前輩也是候補,可惜最後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成功,倒是志妍前輩加入了;我們之前出道的時候,秀滿老師還考慮過要把七月前輩加進來呢,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成功。」
「年紀太大了咯,呵呵……」鄭秀晶哧哧地笑了起來,然後兩個人的聲音就逐漸變小,消失在了衛生間空間裡,「我看她就這樣了,怎麼樣都沒有辦法紅起來……」
顧七月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夢境到底是什麼時候,2009年的情人節,那個將她的人生分割成為截然不同兩段的日子,她居然又夢到了那一天。可,為什麼這一切如此真實,這真的只是一個夢嗎?還是……莊周夢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