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79 秋姨娘 文 / 夏至繁花
秋姨娘回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將軍府。
四姑娘莊若梅靠著軟榻,癡癡地瞧著小銅香爐裡冉冉飄散的青煙,「父親母親待三姐姐真好。」
身旁的小丫鬟開解道:「三姑奶奶她的確很得老爺夫人的青眼,奴婢瞧著,姑娘您與三姑奶奶交好,定然不會是壞事。況有了秋姨娘的先例,到時候姑娘您再求求老爺夫人,又有三姑奶奶從旁求情,說不得咱們姨娘也能跟著回府來呢。」
「倘若真能如此就好了。」莊若梅歎口氣,又釋懷的笑了笑:「三姐姐聰明又厲害,母親連小弟都交給了她,可見母親也認同了她的厲害。紅橘,你要時刻提醒我,可以羨慕三姐姐,卻絕不可嫉妒她,更不可頭腦發熱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來。」
紅橘見她神色怔怔,也不敢多問,慌忙應了下來。
……
莊若梅提醒自己切記不能嫉妒若薇而行差踏錯,五姑娘莊若蘭此時卻在屋子裡咬牙生氣,「憑什麼?憑什麼只接了她的姨娘回來?既然要接,為何不將我姨娘一道接回來?」
谷雨也忿忿的幫腔道:「姑娘說的是,老爺夫人也太偏心了,三個姨娘都住在一處,既派人去接秋姨娘,也該想著姑娘你也許久不曾見過常姨娘了呢。」
莊若蘭紅著眼,「如今父親和夫人的心,都偏的沒邊了。原本與我說好的事,如今也是絕口不提。那也便罷了,莊四的親事都定下了,卻獨獨不提我的親事……」
她的眼淚再忍不住,啜泣道:「我就這般不招人待見嗎?我到底有哪一點比不上莊四那個衝動沒腦子的,為什麼,她就是看不上我?」
谷雨慌忙往外看了一眼,將門窗仔細關好後,方返回莊若蘭身邊,「姑娘,奴婢且問你一句,你真的甘心放棄進侯府的念頭,由著夫人隨便為你配一門親事嗎?」
「不然還能如何?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她從小,最羨慕的人就是大姐姐,她是夫人嫡出的女兒,又是長女,一帆風順長大後,又風光大嫁成為東平侯府的侯夫人。夫家門楣高,她一過去就是誥命在身的夫人。每回回娘家來,丫鬟婆子前呼後擁的風光,都令她眼紅的整宿整宿睡不著。如果長大了,她也能跟大姐姐一樣,嫁入侯門望族,是不是也能同大姐姐一般的風光?
後來大姐姐死了,夫人要從她們三人當中挑出一個嫁去侯府做填房,只因她的年紀最小,夫人便否定了她,可其實當時她覺得,夫人心裡最滿意的人選正是自己!
若是沒有三姐姐——
倘若沒有她,她才是如今東平侯府的侯夫人!
可這世上,怎會有倘若之事?
「奴婢這些日子細細觀察下來,發現三姑奶奶對侯爺,似乎並不上心。」谷雨湊近莊若蘭耳邊,小聲說道,「而且昨日三姑奶奶根本不是生病,她在外頭喝醉了酒,正被侯爺撞了個正著。姑娘你瞧,今兒個侯爺便沒有過府來呢。」
莊若蘭雙眼一亮,「你說的可是真的?」
谷雨點頭道:「奴婢打聽的真真兒的,雖說三姑奶奶與誰喝酒奴婢還未打聽到,但她酩酊大醉的被偷偷送回府來,卻是千真萬確之事。」
「老爺夫人可知情?」莊若蘭忙問道。
谷雨沉吟道:「老爺夫人定是知情的,你沒見昨晚用飯之時,夫人特意讓人煮了肉骨粥給三姑奶奶?」
莊若蘭頓時洩氣的黯了雙眸,「他們都知情,卻不但不責罰,還替她遮掩周全。」
「老爺夫人的態度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爺的態度啊。」谷雨提醒道,「倘若侯爺因此事厭棄了三姑奶奶,姑娘,這不就是你的機會了?」
「我觀父親與夫人的態度,怕是不會同意侯爺休妻另娶的,就算侯爺對她生了厭棄,於我還是沒用啊。」
「姑娘何必如此氣餒。」谷雨極力勸說道:「人們常道,寧做鳳尾不**頭。姑娘難不成真的甘心由著太太將你嫁去不知名的小門小戶過日子?」
「你的意思?」莊若蘭心中一動,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貼身丫鬟。
「奴婢以為,姑娘不妨先想法子進了侯府再說——如今花姨娘名聲壞了,且她小產之事也傳了出來,這短時間內,是沒法服侍侯爺的。侯爺又厭棄了三姑奶奶,這時候他身邊正是沒人的時候,倘若姑娘能抓住這個機會……」
「可,可這樣行嗎?」莊若蘭坐立不安,猶豫遲疑著,眼神卻亮的令人心驚。「會不會因此被他看輕了去?還有三姐姐,她知道了,勢必不會放過我的。」
「姑娘,到時候侯爺心向著你,三姑奶奶便是再不高興又能如何?聽聞昨日那花姨娘來,三姑奶奶輕易就放過了她,她對外人都這般大方,更何況姑娘你還是她的親姐妹呢。咱們不如這樣……」
……
莊若蘭與丫鬟密謀的同時,若薇也聽說了秋姨娘回府的事,她這才知道原來那秋姨娘是莊若薇的親生母親。
這可有些不妙,這親生的娘還有莊夫人那般好糊弄嗎?
「細算起來,姑娘也有兩三年沒見到姨娘了呢。」青霜興奮地停不下來,「不知姨娘瞧見夫人如今這樣,會有多開心。奴婢這就去瞧瞧,看看姨娘那邊需不需要奴婢搭把手。」
「她怎麼會突然回府來?」若薇也知道莊府的姨娘都養在別院裡的事,原還以為跟原主兒的生母不會這麼快碰面,卻沒想到見面來的這樣快。
「還不是老爺夫人疼您呢。」青霜笑瞇瞇的回道:「聽聞是夫人跟老爺建議,說您許久未曾見過秋姨娘了,母女連心,定然是十分想念秋姨娘的,便趁著您如今住在將軍府上,將秋姨娘也接回來,與您團聚呢。」
若薇無語,莊夫人這算不算是好心辦壞事?
罷了,人都回來了,她還能躲著不見不成。
若薇很快調整好了心態,本著尊重給了原主兒生命的生母的念頭,若薇並沒有等著秋姨娘來見她,給兩個小的佈置了功課後,便晃晃悠悠的往秋姨娘住的院子去了。
秋姨娘的院子離若薇住的院子尚有些距離,她走近了,便看見一名身形纖弱的女子正由丫鬟扶著站在廊下跟婆子說話。
那婆子是莊夫人跟前的人,正奉命帶了人前來收拾秋姨娘的院子。
大概已經收拾好了,婆子正領著人要退出院子,秋姨娘感激的在後頭相送。她容貌秀美,神態謙恭而柔弱,宛如楚楚可憐的小花,任誰都會輕易被她的柔弱打動。
莊若薇長得很像她,從外表看來,似乎連性子都一模一樣的軟弱可欺。
莊夫人身邊的婆子先瞧見若薇,忙上前來,恭敬的笑著行了禮:「三姑奶奶來了,因姨娘回來的倉促,這院子許還有許多不盡人意之處,若姨娘與三姑奶奶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奴婢們。」
「知道了。」若薇淡淡的點了點頭。
秋姨娘那雙盈盈美目盛滿了因見到自己女兒的激動與感恩,忙又對著婆子行了一禮:「煩請許嬤嬤代賤妾多謝夫人。」
「姨娘千萬莫要多禮,這都是奴婢該做的。」彼此又客氣的寒暄了一陣,許嬤嬤才帶了丫鬟婆子回正房覆命。
秋姨娘滿面慈愛的看著若薇,目不轉睛的瞧著她的模樣,卻莫名的令若薇總覺得不太自在。
若薇以為她會說點什麼,但她卻一句話也沒說,率先往屋裡走去。進屋後,揮退了在屋裡忙來忙去的青霜等人,秋姨娘忽然轉過身,臉上的柔弱與慈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冷酷與嚴厲,「跪下!」
淡定如若薇,也很是愣了愣。
這個柔柔弱弱風一吹都擔心會被吹跑的女人,居然也是個變臉高手!
「我為什麼要跪?」這裡的人,難道都有動不動就叫人跪下的毛病?
秋姨娘也愣了愣,顯然沒料到一臉冷淡的若薇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敢不聽我的話?」
「我敢。」本是想著眼前這人給了莊若薇生命,她就算對她沒有親近感,出於血緣情分,也會給予她應有的尊重與敬愛。沒想到這秋姨娘一上來就放了這樣的大招,若薇這天性便似藏了反骨的人,又怎麼可能順著她的意給她跪下?
「你——」秋姨娘蹙眉,審視又謹慎的盯著若薇:「你當真變了?」
「要經過你的允許嗎?」若薇挑眉,原還有些忐忑與期待的心,此刻寧靜的半點波瀾也沒有。
擁有一個完美兩面派的親娘,莊若薇的人生是不是更可憐了些?
她的桀驁不馴,終於令秋姨娘起了疑心:「你是誰?你不可能是我的女兒!」
若薇一臉認真地點頭,「我大概也不會有你這樣的親娘!」
她話音才落,不想那柔弱的秋姨娘忽然猱身撲過來,五指成抓,快如閃電的攻向若薇的喉嚨。
若非反應及時,若薇此刻定已經被她制服了。旋身避開秋姨娘的攻勢,若薇不退反進,直拳攻向秋姨娘的腋下脆弱處。
兩人無聲無息的交手,頃刻之間便已過了上百招。
若薇並沒有因她是個女人,還是個楚楚可憐的柔弱女人而有所保留,卻不想秋姨娘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與自己打個平手。她越戰越是疑惑,這身手不弱的秋姨娘,在這將軍府裡頭,到底扮演的什麼角色?
老頭知道嗎?大概是不知道的,要給老頭提個醒才是。
直到若薇情急之下以一招怪異的游蛇一般的姿勢避過秋姨娘狠辣的致命的攻擊時,秋姨娘終於收了手,原本充滿殺意的眼中露出幾許疑惑來。
「聽說你大病一場後,忘了不少事情。」若此人真的不是她女兒,絕不可能會方纔那一招。
若薇大概也明白,方才本能的使出那一怪異的招式後,秋姨娘對她驟起的殺意才淡去了些許,想著這怪異的招式跟秋姨娘的關係,口中淡淡答道:「不錯,包括你,我全忘記了。」
「全忘了?」秋姨娘皺眉,目光凌厲的盯著若薇的眼睛。
若薇沒事人一般頂著她施加的壓力,仍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忘得很乾淨。」
秋姨娘倒抽一口冷氣,「你到底得了什麼病?」
「大概是中毒,誰知道呢。」若薇毫不在意的回答她,「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能撿條命回來已經不錯了,至於其他,你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秋姨娘眼中神色疑惑又警惕,顯然並不相信若薇的說辭,「你可還記得,我讓你辦的事?」
「我方才才說了,我連你都忘記了,怎麼可能還記得你要我辦什麼事?」這不是她的生母嗎?怎麼聽說她中了毒,卻連問都不問一聲,只記掛著要莊若薇辦的事。
莊若薇一介內宅婦人,能為她做什麼事?
秋姨娘沉默了片刻,方道:「既然忘了,就算了吧。」
這麼好說話?
大概眼下還是不相信她就是莊若薇,對她有所防備方纔如此說吧。
若薇也不追問,「你若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秋姨娘看她一眼:「你最近與夫人關係很不錯?」
「你不希望我將你的事告訴她或者父親?」若薇猜到她的心思。
「你始終是我的女兒,我有不妥,對你沒有半點好處。聽聞你與侯府最近關係十分緊張,倘若因為我,你被趕出將軍府去,可就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了。」
「姨娘教誨,本夫人謹記在心。」若薇面上怒色一閃而過。
秋姨娘見狀,終於笑了笑,柔了聲音安撫道:「你也別怪我心狠,我做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你我的將來。你且忍過這一時,往後有咱們風光的時候呢。」
若薇不置可否的哼了哼,忍著好奇不追問,板著臉道:「姨娘是我親娘,自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你剛回來,一路辛苦,先歇著吧,我就不陪姨娘說話了。」
秋姨娘見她這般模樣,認定她果然十分害怕被莊府趕出去,自然不敢將她的秘密說出去,便又安心了幾分,「你先回去吧,青霜那丫頭留下,我還有些事要她跑腿。」
若薇身形幾不可見的僵了僵,點頭道:「隨你。」
說罷再不停留,快步離開了秋姨娘的院子。
……
「姨娘,夫人怎麼這就走了?」青霜應秋姨娘的吩咐進來後,頗有些疑惑道詢問道。
秋姨娘早已恢復成先前那般弱質纖纖的模樣,微笑道:「她體貼我一路辛苦,不想打攪我休息,故而先回去了。等我歇好了,便去找她說話。」
青霜聽了,忙道:「那奴婢也不打攪姨娘歇息,姨娘有何吩咐,奴婢這就去辦。」
「沒事,你過來陪我說說話。」秋姨娘一臉和氣又慈祥的衝她招招手,指了指她腳邊的錦杌。
青霜微紅了臉,臉上滿是孺慕之色。她因打小服侍莊若薇,在姨娘們還未被送到別院前,常常能見到秋姨娘。她沒有母親,所有對母親的想像,全部來自於秋姨娘。秋姨娘慣會表面功夫,又著意收攏她,對她展現的關心與慈愛,自然讓青霜受寵若驚又渴望親近。
待青霜坐下後,秋姨娘便感歎道:「一晃眼,你都成大姑娘了。我還記得你初初入府時,才四五歲的光景呢。」
青霜微微紅了臉,「姨娘記得沒錯,奴婢四歲就進府了,那些年多得姨娘照顧,奴婢才得以平安長大……」
「說的這是什麼傻話,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自然有上天神明庇護,我不過是個姨娘,能幫你的也有限的很。」
「姨娘千萬別這麼說,姨娘對奴婢的恩情,奴婢都記在了心裡。」青霜連忙跪了下來。
「難為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秋姨娘上前,彎腰扶起她,感歎的拍了拍她的手:「這些年,你辛苦了。」
「不辛苦的。」青霜慌忙搖頭,臉上紅暈更紅了些,「姑娘性子好,對奴婢也寬和的很。以前或許受了不少零碎的氣與折磨,不過如今姑娘變了,又聰明又厲害,誰也不敢輕易得罪她,奴婢跟在姑娘身邊,也威風得很呢。」
「真的嗎?」秋姨娘雙眸閃閃,一副急於關心女兒狀況的模樣,「你仔細與我說說,姑娘到底是如何變了的?」
青霜不疑有他,毫不保留的回道:「姑娘突然大病了一場,很是嚴重,都咳血了呢。奴婢怕得不得了,擔心姑娘會熬不過去。不想姑娘昏迷了兩日後,便熬了過來。卻悄悄吩咐奴婢不許聲張,偷偷買了綠豆甘草來煮茶吃,如此服用了三日,姑娘竟就大好了。姑娘好了後,雖還跟以往一般安靜少言,性子卻是大變,再也不肯讓人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
青霜又細無鉅細的將侯府發生的事情講述給秋姨娘聽。
秋姨娘狀似聽得很認真,思緒卻一直停留在青霜所說的綠豆甘草茶上頭,青霜不明所以,她卻是知道的,綠豆甘草茶,乃為解毒常方。
那丫頭果真中過毒,還是東平侯府的人下的手?
……
青霜過了很久才回來,她神色愉悅的哼著小曲,雙目閃閃發亮,若薇鮮少見她有這麼開心輕快的時候。
「什麼事讓你這樣開心?」
青霜嚇了一跳,聞聲尋過去,才發現若薇站在窗邊,整個人卻隱在陽光無法觸及的陰影中。
「夫人,您嚇我一大跳。」青霜拍拍胸口,噘嘴抱怨道。
若薇笑了笑,只是笑容並未到達她的眼底。她向來不是疑心很重的人,她也很難將信任交付給一個人,哪怕是不多的信任,而青霜,卻是剛好得到她那不多的信任的唯二之人。
如果她真的是秋姨娘放在她身邊監視莊若薇的,那麼這個丫鬟,就再也不可能得到她的信任並且留在她身邊了。
「姨娘讓你做了什麼事,怎麼這麼久才回來?」若薇狀似不經意的詢問道。
青霜並未察覺若薇有何不妥,興高采烈的說道:「姨娘關心夫人,問了許多跟夫人有關的事,還直道夫人受委屈了呢。」
若薇只觀青霜的神色,便知青霜並不是秋姨娘放在自己身邊的棋子,秋姨娘只是在利用什麼都不知情的青霜。
「你很喜歡姨娘?」
青霜大力點頭:「嗯,姨娘人好溫柔,對奴婢也很好。奴婢從未見過自己的娘親,姨娘她……」
清霜說著,偷偷看一眼若薇,見她並未生氣,方才大著膽子道:「奴婢如此說夫人定會覺得奴婢無禮,可是,奴婢真的覺得,姨娘她,她就像是奴婢的娘親一樣那麼溫柔,對奴婢那麼好。奴婢渾說,夫人千萬不要生氣。」
若薇淡淡道:「我不生氣。」
青霜這才鬆了口氣,又羞窘的笑了笑,「其實奴婢這樣的身份,又哪裡配有姨娘那樣好的娘親。奴婢不過是……胡思亂想罷了。夫人,姨娘她真的很關心你,連你每日裡吃些什麼,有沒有格外喜歡的食物都問了,還道有時間就親自下廚做給您吃呢。」
這個傻丫頭!
若薇瞧著她認真為秋姨娘說話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哪是關心她,分明還是懷疑她。「你都怎麼說的?」
「夫人原本就沒有特別愛吃的,姨娘後來也想了起來,又歎息她與夫人到底分開的久了。」青霜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奴婢瞧著,老爺他們對您不一般,要不然咱們替姨娘說說話吧。姨娘總呆在別院裡,又不能見到老爺,又不能見到夫人,日子也挺難過的。」
若薇眉心微擰:「這是姨娘要你說的?」
青霜猶豫了一下,「不,這是奴婢自己想說的,奴婢就是覺得姨娘太可憐了……」
雖然姨娘沒有明說,但她的語氣與神態,無不說明她並不想呆在別院裡,她很想念她的女兒與夫君。青霜實在不忍在那張美麗又慈愛的臉上看到那樣難過與失望的神情。
若薇忽然笑了笑:「嗯,姨娘的確很可憐。本夫人這就去跟老頭說說,也許老頭他看在我的面上,能讓姨娘從此留在府中也不一定呢。」
「真的?」青霜驚喜萬狀,先前她還覺得夫人對姨娘的態度太過冷淡了些,心裡頭還有些怨夫人呢。此時立刻覺得自己方才太陰暗了,夫人是姨娘的親生女兒,怎麼可能跟姨娘生分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若薇黑色瞳仁裡,有光微微閃動著。
……
若薇在前院的書房見到了莊大將軍。
莊大將軍揮退了屋裡的人後,沉著臉瞪她:「你還敢出現在老子跟前?」
若薇隨手撈過他桌案上的冰糖蓮子羹吃了起來:「年紀大了,不要吃太多甜食,對身體不好。」
「放屁。」莊大將軍吹鬍子瞪眼的拍桌罵道:「老子身體好得很。」
「那也要仔細保養才行,否則再過兩年,你就老的不能看了。」
「臭丫頭,有你這麼說自己老子的?」明明是關心他,話從她嘴巴裡出來卻彆扭的叫人哭笑不得。「我問你,你是不想回侯府了還是不想跟侯爺過了?」
若薇想了想,問他:「如果我都不想呢?」
莊大將軍斂了笑,皺眉瞅著她,一臉沉重的問:「為父可以知道原因嗎?」
「侯府太複雜,侯爺也不簡單,我不想蹚渾水。」若薇直截了當的回道。
「就這樣?」莊大將軍張大了眼睛。
若薇也張大了眼,往莊大將軍跟前湊了湊,讓他看清楚自己滿眼睛的誠懇,「就是這樣。」
莊大將軍再次怒而拍桌,「便是小門小戶,還有不少雞毛蒜破的小事呢。侯府那點事算什麼,且老子不是跟你說過了,你惹了再大的事,老子也給你撐著,你還怕什麼複雜?侯爺不簡單?他如何就不簡單了?他再不簡單,也是你的夫君。夫妻一體,哪有你這樣嫌人家不簡單就不肯跟人過了的?」
「是,老頭你教訓的是,我會努力反省,爭取以後當個人人稱頌的賢妻良母。」若薇敷衍他。
莊大將軍氣的笑了起來:「你?賢妻良母?算了吧,只要你不捅破侯府的天,老子就心滿意足了。老三啊,這日子都是過出來的,侯爺從前對你是不太厚道,如今我瞧著他對你改觀了不少。你就放下心中的芥蒂,好好與他過日子,不要再鬧出亂出八糟的ど蛾子來。當然為父也會親自與侯爺談,如若他扔像從前一樣待你,咱們莊府也不是養不起你這丫頭。」
「我明白了。」若薇心道,老頭說日子是過出來的,季陸說日子是睡出來的,到底誰的話可信度比較高?
「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莊大將軍見她聽進了自己的話,很是滿意的摸了把飄逸的鬍鬚。
「我的親姨娘是何底細,老頭你可清楚?」若薇也不跟他繞圈子,甚至試探一番都懶得,便這樣直來直去的問了出來。
莊大將軍一愣,隨即瞇起了眼睛:「你知道了什麼?」
「她身手很好,我打不過她。」若薇直言不諱。
莊大將軍緊張起來:「你跟她動手了?」
「她懷疑我不是她的女兒,所以出手試探了一番。」她自以為很瞭解若薇,認為若薇不敢將她的另一面告訴莊大將軍,做夢也沒想到,若薇轉頭就將她賣了。
「你沒傷到哪裡吧?」莊大將軍對於若薇的話似乎一點也不驚奇,只擔憂若薇的安危。
若薇心頭一暖,抬眼笑道:「雖然我打不過她,但她也很難傷到我。」
莊大將軍鬆了口氣,遂放鬆了緊繃的身體,「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府裡有個梁姨娘,她身懷六甲之時大夫診出是男胎,可沒多久,梁姨娘就產下來一個死胎。」
若薇搖頭,「我不記得了。」
「這種事不記得也好。」莊大將軍歎口氣,繼續說道:「我當時一怒之下將府中所有姨娘都趕去了別院,私下裡卻也沒有放鬆對那件事的追查。查到最後,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指向你姨娘。」
「但她現在還活的好好的。」甚至還能回府來威脅她試探她。
「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莊大將軍摸著鬍鬚道,「梁姨娘產下死胎後,也一命嗚呼了。我在檢查她屍體時,在她的肚子上發現了一枚拇指印。只有功力深厚之人,才有可能留下那樣的指印。針對那個指印我調查了許久,過程就不贅述了。結果就是,我懷疑兇手就是那群妾室中的一個。可是到底是誰,我拿不準,於是我讓人夜襲別院,這才發現你姨娘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然後呢?」
「可是我派去的能指證她會武的人將消息帶回來後就重傷不治,死無對證之下,我自然不願打草驚蛇。這些年一直將她放在別院裡,暗地裡加強了人手監視,卻什麼發現都沒有。」莊大將軍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相信這個女兒,連莊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就這樣輕易的告訴了若薇。
「什麼發現都沒有?」若薇皺眉。
「是,她一直規規矩矩的呆在別院裡,沒有人進入別院找過她,她也從未出過別院半步。」這才是令莊大將軍最惱火的事,明知道此人有問題,可偏又沒有證據來證明此人有問題,便足以說明,這人手段厲害心智狡猾。
「我成親時,她回過府?」若薇又問。
「你成親那般大事,我雖想攔,你母親那邊卻不好說明,於是便接了她回府。」
「她似乎交代我做什麼事,不過我不記得了。」若薇輕描淡寫的說道。
「她交代你……她想要你做什麼?」莊大將軍怒了,「她還有沒有點做人娘親的樣子?」
不管她交代若薇做什麼,勢必都是十分危險的事。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涉險,這是為人母能做得出來的事?
「她很警覺,我沒能試探出來。」若薇如實回答。
「沒試探出來就算了,萬一讓她知道你已經出賣了她,說不得她會如何對付你。」莊大將軍鄭重地說道,「看來這回將她接回來,真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那不一定。」若薇卻有不同的看法,「與其永遠防備著她,不如讓她動。只要她一動,她想做什麼以及她背後的勢力還能藏得住?而且,我猜之前她要我做的事我沒能辦妥,說不定是打算自己親身上陣了。她暗示我的丫鬟,她想留在府裡,不想回別院了。」
「你的意思是,咱們不如以靜制動?」莊大將軍明白了若薇的意思,卻還是免不了擔心:「如此你的安危……」
「我猜想,她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不會輕易棄了我這顆棋子。」莊大將軍的女兒,東平侯府夫人,這兩個身份說不定就有她能用上的呢。觀她先前雖對她起了疑心,卻還不忘威逼利誘她一番,足以說明她對她還有利用價值。
秋姨娘只當她是可用的棋子,換了旁人只怕難過的要死要活了。偏若薇還這般沒事人一般,用彷彿說著別人的事般輕描淡寫的說著自己是棋子,聽得莊大將軍一顆老心酸澀不已。
「老三啊,委屈你了。」莊大將軍心疼的唏噓道。
若薇頗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有什麼好委屈的?「這件事你要告訴母親嗎?」
莊大將軍搖頭:「未免打草驚蛇,這事還是別讓太多人知道為好。你母親那邊,我會叮囑她少與秋姨娘來往。」
若薇心中一動,李鳳錦似乎有很多能用的人,要不……那男人墨跡的要死,不會輕易答應借人給她吧。
……
因莊大將軍免了秋姨娘晚上到正房請安伺候的規矩,因此到了晚飯時間,秋姨娘便來到了若薇院子裡,要與她一道用晚飯。
席間除了若薇,還有峻哥兒與莊西林。
秋姨娘溫柔的目光在看見莊西林時,頓了頓,隨即溫婉的笑道:「這是小少爺吧,都長這麼大了呢。」
莊西林已經聽說了秋姨娘是若薇的親娘,便也給了她幾分面子,只不過很是驕矜的對她點了點頭,便不再理會她了。
秋姨娘面上便恰到好處的流露出幾許尷尬與窘迫,規規矩矩坐在莊西林下首,頭也不敢抬的卑怯模樣。
青霜見了,臉上現出幾分焦急與不忍來,忙去看若薇。她知道莊西林誰都不服,偏偏被若薇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如果若薇讓他收斂些,秋姨娘在府中的日子想來也會好過許多。
若薇卻對她急切的目光視若無睹,吩咐兩個小子去洗手後,便對秋姨娘說道:「姨娘難得回府來,我方才與父親商量了,想留你在府中多住一段時日,父親已經同意了。」
秋姨娘忙抬起頭來,如水眼眸盈盈亮亮,一副驚喜莫名的表情:「真的?將軍他真的答應你了?他……他沒有不高興吧?」
看看人家這演技,將這其中的驚喜並不安演繹的就跟真的似的。換了自己,這樣高難度的細微表情,她是很難演的這般到位的。
嗯,值得學習借鑒。
「他沒有不高興。」若薇大言不慚的說道:「父親現在最寵信的人就是我。」
她的表情帶了點炫耀的小得意,果然秋姨娘的眼睛就更亮了,口中道:「如此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擔心你在侯府過得不好,萬一將軍也不肯管你,那你的日子……」
她說著,眼淚嘩的一下就下來了,完全不需要醞釀,看的若薇又是一陣驚歎。
打死她她都擠不出這麼多眼淚來,瞧人家這憂心,這眼淚——若薇看一眼果然已經動容的青霜,搖了搖頭,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姨娘切莫多想,咱們夫人如今過的可好了,不僅老爺疼姑娘,將軍夫人對夫人亦是十分信任呢。這該是高興地事情啊,您千萬別哭了,當心自個兒身體啊。」青霜果然忍不住輕言細語的安慰了起來。
見青霜證實了若薇的話——她果然深受莊大將軍寵信後,秋姨娘慢慢收住了眼淚,拈著帕子壓了壓眼角,梨花帶雨的模樣愈發惹人憐惜,「真的就好。我,我就是太高興了,才忍不住……讓你見笑了。」
青霜忙道:「姨娘都是太過關心夫人的緣故,這般母女情深,奴婢只有羨慕的,又怎會笑話您。奴婢去取了帕子來,姨娘敷敷眼,不然明日腫起來就不好了。」
說罷,急忙去取帕子來為秋姨娘冷敷。
若薇冷眼瞧著秋姨娘這番表演,「姨娘好演技,真是讓人心服口服。」
「不過騙個丫頭子罷了。」秋姨娘端莊的坐直身子,將手上那塊沾滿眼淚的帕子隨手丟開,「你如何說服你父親留我在府中長住?」
「我不是說過了,現在父親最寵信我,自然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你這話騙騙青霜那丫頭還差不多,想騙我,你還嫩了點。」秋姨娘掀了掀唇角,露出一抹瞭然的譏笑。
「你不信就算了。」若薇才懶得跟她解釋太多,若她表現的很堅決,秋姨娘定會覺得她心虛。這般不耐煩又稍帶點囂張的態度,更容易取信於她。
「好,好,我女兒果真是好本事。」秋姨娘滿意的笑起來,滿口子不停的誇道:「不想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我兒終於開竅了,很好,母親很是欣慰。」
「姨娘慎言。」若薇淡淡的提醒她:「你不是向來謹小慎微?這般自稱若讓母親聽了去,不知她會作何想?」
「你這不孝的丫頭。」秋姨娘並不生氣,笑著嗔責道:「莫要忘了辛苦生下你的人到底是誰?你的骨血生命,可不是你口中的母親給你的。」
所以,她就要挾著生育她的恩情來叫她回報於她嗎?
說話間,峻哥兒與莊西林打打鬧鬧的聲音傳了出來,秋姨娘眸中寒光一閃,「易氏當真放心的將這小子交給你調教?」
「唔,只有本夫人能治得了他。」
秋姨娘慢慢眨眼:「好。」
若薇也沒追問她口中的好是何意,反正不管她想做什麼,總有一天她會叫她露出真面目來。
等峻哥兒與莊西林回來後,秋姨娘又是方纔那副風吹即到卑怯膽小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