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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99章 文 / 櫻木祭靈

    第099章:你無處可棲。

    安籐葵去世後不久,雷普頓那邊就來了人,不過這也在神威的預料之內。

    看到程帆的時候,神威仍然保持著笑瞇瞇的表情:「結果又是我呢。」儘管砂糖不是他殺死的,她也是在第七師團的戰艦上死去,和晴夜如出一轍。程帆能夠看到的,只是僅存的屍體和骨灰。

    不過這次連骨灰都不會讓給程帆,神威微微瞇起了眼睛。

    程帆身邊還跟著林檎,小女孩的眼睛紅紅的,很快就看到了他放在櫃子上的骨灰罈,緊跟著就哭了起來。該說不愧是砂糖看中的孩子嗎?無聲的哭泣不帶絲毫軟弱的意味。

    神威這樣想著的時候,程帆已經開口了。他平靜地看著那個白瓷的骨灰罈,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我只是來看看她,也好讓林檎確定下來,總是活在不確信中才是折磨吧。」他將目光投向神威,問道:「最後那段時間,她在第七師團的生活如何?」

    「聽他們說,還挺不錯的樣子。」神威的表情不變,夜兔們對砂糖的友好,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在砂糖離開後,整個師團都難過了好一陣子,經常有人來跟他匯報情況的時候還會望兩眼骨灰罈,讓他不由得懷疑他們見到的砂糖和他認識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到底是離開了,那麼多夜兔看著火化,不可能像當初的晴夜那樣假死吧?

    聽他這麼說,程帆的表情裡多了幾分釋然,他重新看向骨灰罈,淡淡地說:「以後,我一定會來這裡將她帶走,在此之前,就拜託神威團長你保管了。」

    說完,程帆就帶上林檎離開了,也不管神威的反應——能有什麼反應?神威扔出的飛鏢幾乎沒入金屬製的大門。這是他的東西,屬於他而不是由他保管。

    神威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從砂糖離開後就一直如此,卻不願去多想。

    接下來的主要任務就變成了尋找晴夜的蹤跡,原本他在吉原和鳳仙交談時提過幾句,可是鳳仙連半點消息都沒有透露。這種事神威也不打算告訴其他夜兔,乾脆自己慢慢來了。

    倒是神樂說過晴夜的事,可能她還在地球上吧?這麼一來,神威對地球的關注度又提升不少。

    就在這時,神威得知有個叫做鬼兵隊的武裝集團,幫春雨抓住了以前逃跑的第四師團團長。只是隨後發生的事情,就讓神威感興趣不少了。

    他本來也對春雨這個遍地是烏合之眾的地方沒什麼好感,只是沒想到會有人以外來者的身份公然挑戰。能夠和這樣的人聯手,想必會非常有意思吧?

    被公開處刑的時候,他可是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性命。等一切動亂結束,他還有心情去跟高杉笑瞇瞇地抱怨:「你揮刀時的力度明明可以控制得更好吧?卻把我的衣服割開了呢。」

    「不這樣做沒法騙得了那群傢伙。」高杉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神威聳了聳肩,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將破掉的衣服脫下來換掉。

    「光當」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隨即是「骨碌骨碌」的滾動聲。

    「嗯?」神威蹲了下來,先注意到的是地上破開一個口子的護身符,他將護身符撿起,順著伸出的手又看到了前面已經停止滾動的……金色鏈墜。

    什麼叫做頭腦裡一片空白,神威在那個瞬間確切地知道了。

    璀璨而耀眼的金色卡菲石靜靜地躺在地上,像是一隻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查過卡菲石的顏色表,從來沒有出現過金色,這是因為晴夜才會出現的顏色。

    也因此,鏈墜的模樣神威記得很清楚——就是眼前這個鏈墜。他想都沒想就撿起了卡菲石,轉身從抽屜裡翻出了那個應該裝著兩個鏈墜的小盒子。

    難道說砂糖趁他不在把晴夜的鏈墜翻了出來?看樣子是裝在護身符裡的,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思緒在打開盒子的瞬間再次停止。墊在白色絨布上的金色鏈墜上,還串著他挑選的銀鏈,擺明了這才是他當時送的卡菲石項鏈——現在看來卻有一種無言的嘲諷意味。

    兩個一模一樣的鏈墜,原應是獨一無二的金色,現在卻出現了兩個。

    稱得上可怕的想法出現在神威的腦海裡,再次響起的「光當」聲讓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手裡握著的那個鏈墜掉在了辦公桌上,而他的手指正在顫抖著,不知道是震驚還是害怕。

    害怕?那種情緒怎麼可能出現在他的身上?神威想要遏制住自己的顫抖,又發現了另一隻手上的異常。那個護身符還攥在他的手心裡,變得皺巴巴的。深色布料的缺口中,透出了一點白色。

    神威想都沒想就撕開了護身符,從裡面扯出一張紙來。

    比起那封所謂的遺書,這張折疊得非常小且厚的紙張上,寫的內容要多得多。

    給神威:

    不知道你會在什麼時候看到這封真正的遺書呢?那也是無所謂的事。不過,打招呼還是要鄭重點吧?好久不見了,我是險些被你殺死的晴夜,同時也是被你叫做「砂糖」的安籐葵。

    啊,就如你所見到的那樣,晴夜和安籐葵,是同一個人——感覺如何?

    不相信嗎?護身符裡的金色卡菲石應該可以證明這點,畢竟那是只有我才有的顏色。

    感覺如何?神威看著這句話,忽然覺得眼前一陣暈眩,他一隻手按住了桌子,撐住自己的身體,從皮膚到骨肉,全部都僵硬且冰冷,只有這句話不停地浮現在眼前。

    他的指尖扣進了桌子,劃出粗糙醜陋的痕跡,到底是咬牙繼續看了下去。

    接下來的敘述要平靜許多,無非是晴夜是怎麼假死、又是怎麼在此期間生活。她居然早就預料到會被殺死,為此做了無數的準備,而淡漠的口吻,讓神威無法明白她真正的想法。

    「既然早就知道……」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隨即又是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雖然做好了準備,但是真正被殺死的時候還是很驚訝,下手居然能這麼狠辣,不愧是你啊。」從這句話中,神威甚至能想像到她是帶著怎樣的笑容寫下的。

    「看來我還是高看了自己,你從來不是我的哥哥。只是後來,又在說著什麼喜歡呢?」

    「下手時明明毫不猶豫,卻能說出喜歡這種話,我可沒有膽量接受。」

    「讓你抱著這份喜歡去找不復存在的晴夜的確很好,不過讓你知道事實也不錯吧?」

    「能夠死在第七師團上很好,畢竟我是在這裡長大的,大家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可是不包括你,所以就算是最後一面,我也不會讓你見到。」

    「這是來自我的最後的懲罰與詛咒,神威,你喜歡的其實只是強大。」

    「繼續活在戰場上吧,夜兔之血今天也在沸騰著吧?除此之外,你無處可棲。」

    無處可棲?神威看著信紙右下角的署名,有股想要把信紙撕碎的衝動,雙手卻沒有半點力氣。他垂著頭,慢慢在座椅上坐了下來,雙手都握成拳,忽然重重地捶了下去。

    厚實的桌面上出現了迅速擴散開來的裂紋,如同不規則的蜘蛛網,帶著毀滅般的美感。

    原本放在桌面上的盒子和鏈墜都因此彈了起來,盒子裡的鏈墜掉了出來,又和桌面上的鏈墜滾到了一起,互相碰撞時發出了清脆的響聲,輕快得讓神威覺得刺耳起來。

    「你倒是……」許久,神威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帶著笑意,卻無端地讓人覺得悲傷起來,「相信我試試看啊——可是這句話,聽起來好像真的沒有什麼說服力。」

    「再也不會有比你更殘忍的人了吧?論起心狠手辣來,我們只是半斤八兩。」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又仰頭靠在椅背上,笑聲愈發誇張。

    卻怎麼聽,都帶著無法言喻的諷刺意味,只是不知道是在諷刺誰。

    林檎站在門口,看著程帆穿好鞋子,這才仰起頭問道:「你要走了嗎?」

    程帆轉過身,看著已經亭亭玉立的少女微笑道:「是啊,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了。我也可以去做我一直以來都想要做的事了。」他沒有再像小時候那樣,伸手撫摸林檎的頭髮。

    「雷普頓上不知道多少女人會難過呢。」林檎笑了笑,卻是主動抱了抱程帆。

    「葵大人以前說過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不能喜歡你。即使到了現在,我也不理解她的話的意思,可是,我想,如果對葵大人來說,喜歡是可以被允許的事,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程帆的表情柔和了不少,他拍了拍林檎的肩膀,示意她鬆開手:「那麼,不管是雷普頓還是她留下來的事物,都交給你了。」他微笑著說了再見,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林檎沒有再去看關上的房門,只是轉身面對著走廊,輕輕呼氣,眼神堅定起來。

    只剩下她一個人也沒有關係,她會守護好兩位大人留下來的一切,並且如他們所想,找到屬於她的幸福。所以,也請讓他們在下輩子、下下輩子……獲得他們的幸福吧。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神威難得拿上了自己的傘,臉上慣來的笑容也消失得乾乾淨淨,他看著站在甲板上神色平靜的程帆,握緊了傘柄。

    程帆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瓷壇,忽然笑了起來:「是啊,我做好了準備才來的。」

    話音剛落,他就打開了瓷壇的蓋子,緊跟著就將瓷壇扔到了外面。對還在前進狀態的戰艦來說,一個小小的瓷壇很快就會消失不見,更何況是打開了的,細細的粉末很快就會消散乾淨。

    「只有你,不能擁有她的任何東西啊。」程帆看著神威,說的話卻讓人聽不懂,「他如她所想走上了屬於自己的道路,他願意為了她去守護整個世界。我也沒想過為了愛情放棄自己的生活,可是,既然愛上了,在有的時候就算發一次瘋也很正常吧?」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至少從你的表現來看,我覺得你沒有資格擁有她。」

    說完,他也不等神威出手,就自己翻身落下了戰艦,欣然走向死亡。

    神威衝上去,對著程帆下落的位置補了一連串的子彈,直到彈匣空掉,他才扔掉傘。

    能否擊中並不重要,反正那傢伙早就做好死的準備了。神威扯了一下嘴角,其實他誰都沒有殺掉吧?只不過是親手毀掉了棲身之處,就算是後悔,也沒有機會了。

    大概是這幾年程帆總會想辦法奪走晴夜的骨灰,他從最初的憤怒到現在的習以為常,是不是也能說明他其實真的如晴夜所說,有的只是渴望戰鬥的夜兔之血?

    他知道晴夜曾經屬於他,錯誤的那一步是在殺她的時候邁出的嗎?不,或許還要更早,只是具體在哪一步走錯,他卻不知道。或許應該用更認真的態度去對待這些事吧?可是他做不到。

    好像他天生不具備這種感情,就算明白了自己的喜歡,也做不到那種程度。

    其實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神威轉身撿起傘,摩挲著光滑的傘柄。他不想為了一個死去的人哭,雖然心臟的位置總會傳來無緣無故的刺痛。在這艘戰艦上,在晴天後,在……活著時。會讓他聯想到晴夜的事物實在是太多了,大概這輩子都沒辦法忘掉了,包括那個無處可棲的詛咒。

    他到底還有著晴夜留下來的東西,那兩個鏈墜,今天也在懷裡發出碰撞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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