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世界 第239章 勝利港造船廠(四) 文 / 零點浪漫
目前一號試驗船的建造進度已經到了甲板上層階段,如果不是需要等田獨工業區那邊加工出主桅桿,那估計近幾天就可以進入到舾裝階段了只有等裝上主桅桿之後,這艘船才能調整重心,做好下水前的最後準備。
另外一個拖累了建造進度的重要原因,則是來自於軍工部門。按照軍警部的要求,新式帆船不管是用於商貿貨運還是其他用途,都必須配置一定數目的船用火炮,或是有簡單改裝後配置火炮的能力,說白了就是要新式帆船都必須具有在戰時統一改造成武裝船隻的能力。
按理說商船跟戰船的設計和建造標準都會存在較大的差異,軍警部的這個要求乍聽之下有些蠻不講理的感覺,但這也是基於現狀之下無可奈何的解決辦法。海運部辛辛苦苦搞出來的新式帆船,等以後開始定型量產,也絕對不可能把圖紙拿出去在其他地方的造船廠進行訂製,還是得靠勝利港船廠一艘一艘地自己建造,這下水速度可想而知不會太快。而新式帆船的數量不夠多的話,就難以在海上用技術優勢去壓倒對手。就如同兩艘雙體帆船那樣,雖然性能完全超越這個時代,但畢竟數量太小噸位太小,多數時候只能用來當訓練、偵巡和交通船使用,要是打海戰,這兩艘船是萬萬不可投入到戰場中去的。
如何用好數目有限的新式帆船,關於此事執委會和海運部也進行了數次磋商討論,最後的大致意見還是認為這些船在下水的前期還是要以武裝護衛、快速航運為主要使用方向,至於貨運或是移民運輸,還是更多交給現有的福船和廣船去做比較好。
而關於新式帆船的武器配置問題,也是困擾了各個部門很長時間的一個大麻煩。軍工部門雖然早在五月就造出了第一門6磅火炮,但受到當時的加工工藝和材料所限,機械制退裝置便成了懸而未決的難題,導致船用火炮一直不能最終定型生產。
當然如果勉強把陸軍用的6磅炮裝到船上也問題不大,不過由於缺乏有效的制退裝置,當時海運部手裡的船根本就裝不上幾門炮。而且這些帆船都是按照民船的標準所建造,船身的堅固度離裝備火炮的要求還有較大差距。海運部也曾拿船裝載了火炮駛到鹿回頭半島去做過多次海上開火試驗,但結果讓所有人都感到很沮喪這些民船根本不足以承受火炮開火的後坐力,打了兩三炮之後,承重的甲板就開始有了裂紋,而且木結構結合處出現明顯的鬆動。這樣要是爆發較為激烈的海戰,恐怕沒等把對手轟沉,就先把自己的船給震散架了。於是船用火炮的研製也因此而暫時擱淺,海運部只能一邊強化新式帆船的承重結構,一邊等著軍工部門在火炮製退裝置的製造上取得新進展。
不過前期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的海上試炮也並非白做工,至少海運部和承擔火炮研製的軍工部門都由此意識到了工作中的不足,並從試驗過程中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數據,各個部門根據這些試驗所得到的結論,對原來的設計方案進行了修改。
穿越集團的軍警部裡雖然人才濟濟,但嚴重缺乏擁有海軍從軍資歷的人員,更談不上對海上炮戰的認識。說白了大家都是鍵盤黨,大家都知道這個時代的海上炮戰往往都距離極近,並且因此也想到了通過火炮的『射』程優勢來壓制同時代的海上對手,但真正去海上試過炮之後,眾人才發現這種近距離炮戰的必要性並不僅僅只是受制於火炮『射』程,主要還是前裝炮在船上的『射』擊精度太過慘不忍睹了,『射』程大並不見得能有擁有足夠的優勢。哪怕只有四五百米的距離,在海上的精準度連陸上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只要一點點的風浪顛簸,就足以讓出膛的炮彈在這個距離上偏離目標數十米遠了。
如果真打算要以『射』程來換取交戰中的火力優勢,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提高『射』擊精準度,而這顯然無法依靠現有的前裝炮來實現,但後裝炮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出來的,現有的軍工部門無法獨立完成這個目標,必須要化工、機加、冶金等多個部門的科技樹都升到一定的階段才行;要麼就只能像西式帆船那樣,依靠火炮的數量來彌補精準度的不足。
相比之下,後一個解決辦法顯然更容易實現一點,但實施起來同樣會有很多的問題要多裝炮就得造大船,而以目前的技術力量,建造排水量在千噸以上的炮艦,一年下水一艘恐怕都沒人敢打這包票。而且就算造出來了,現有炮兵的訓練也未必跟得上趟。雖然現在炮兵還沒單獨列編,但如果僅以規劃中的炮兵編製來估算,一個炮兵連大概會配備八到十門火炮,一艘配備25-30門火炮的戰船,所需的炮兵數量大概就得一個營的編制了。未來海陸兩方對炮兵資源的爭奪已經可以從此時看到一些苗頭,而這也正是現在軍警部心急火燎要擴大編製,增加炮兵訓練規模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然海運部暫時還造不了那麼大的船,目前的建造計劃還是以一號試驗船為極準,從排水量兩百噸起步,積累足夠的船舶建造經驗之後,再逐步提升造船噸位。
李奈在越之雲的帶領下登上了竹板搭建的腳手架,上到了甲板附近參觀建造進度。李奈這次很敏銳地注意到二層甲板的船舷邊開有一排方形小窗,而這顯然不像是用來通風的窗口這形狀根本就跟西洋帆船上的炮口舷窗一模一樣!李奈甚至看到一個船匠正在為這些舷窗裝上可供開閉的鐵製鉸鏈,這樣平時就可以將舷窗關閉起來。這次根本不需要開口詢問什麼,李奈便可以肯定這艘船在設計上已經為火炮的裝備留出了專門的一層船艙。
一號試驗船的甲板以下分為了三層,最下層是放置壓艙物和其他物資的貨艙,在它的下面其實還有兩尺厚的水密隔艙。第二層是船員休息睡覺的艙室,而貼近甲板的一層主要為佈置火炮的戰鬥層。因為這艘船本身的噸位不大,因此每一層的實際空間都非常狹窄,除了戰鬥層之外,其他地方人鑽進去根本就直不起腰。而就算是相對寬敞一點的戰鬥層,在留出佈置火炮的炮位之後,能留給炮手船員活動的空間也已經微乎其微。如果要用這種船直接來當武裝商船使用,那恐怕能裝上船的貨物還沒有隨船補給品的份量多,因為火炮的配置會讓船員數量比同噸位的商船增加一倍以上。當然了,鑒於這只是一艘用來驗證設計方案的試驗船,不管是軍警部還是執委會對此也都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
同樣是因為受制於排水量,這艘船上能夠在二層甲板佈置的火炮數量也極為有限左右兩舷各有五門6磅炮,另外在船艏和船艉還各有一門12磅炮。相比這個時代動輒揣著幾十門炮出門的西方同行,這艘試驗船的火力的確是弱了點,不過要是跟同噸位的船作比較,那不論東西方都很難找到能與其匹敵的對手。歷史上打敗過東印度公司船隊的鄭成功水師主力戰船三桅炮艦,排水量超過這艘試驗船的一倍有餘,也只配了八門紅夷炮和一些小口徑佛郎機炮而已,以平均噸位來計算火力強度就遠遠不及這艘尚在船台上的試驗船了。
而這樣的火力配備也並非已經到了這艘船的上限,按照海運部的設計,在必要的情況下,頂層甲板同樣也可以再佈置10-12門火炮,只是那樣做的話會大大影響船隻的重心,降低這艘船在海上的適航能力,這樣的狀況下並不適合進行遠洋作戰。還有另外一種增強火力的方式,就是加大船用火炮的口徑,不過這還需要機加單位的進一步努力,升級完善船用火炮的制退系統才行。
目前軍工部門雖然已經試製出了軍警部所要求的火炮機械制退系統,但受制於生產能力,還並沒有採用液壓式的制退裝置,而是多聯裝的彈簧制退裝置。這種制退裝置雖然不如液壓制退的效果好,但勝在工藝簡單,製作難度和成本都相對要低得多,唯一比較明顯的缺點就是使用壽命較短,甚至可能還沒火炮本身的壽命長。但執委會考慮到這種裝置更便於製造,最終還是確定了這種裝置作為今後幾年內的船用火炮標準配置。如果軍工部門能在材料和製作工藝上對其進行完善,那麼將來將同噸位船上的火炮升級為12磅和24磅也並非空想。
李奈雖然不清楚海漢人會在這艘船上安裝多大的火炮,但很顯然海漢人對於目前的海上狀況並不是太放心。要知道這個時代的明朝海商雖然也有所謂的武裝商船,但往往不過是幾門小口徑的佛郎機炮或是拿鐵釘瓷片做炮彈的自製土炮罷了,威力跟海漢人製造的火炮根本是兩碼事。李奈曾經見識過海漢火炮『射』擊的威力,心中不禁暗自猜測,照這樣的火力配備,海漢人只需有個十來艘船就可以把全瓊州島的明朝水師都給掃了。
不過以海漢人目前的表現來看,他們似乎並沒有把明軍水師作為潛在的對手來看待崖州水寨的戰船在勝利港出入的頻率比「福瑞豐」的商船還高得多,那位水寨的把總大人到了勝利港更是像到自己家一樣自在,這種關係顯然不能用「敵對」來形容。
李奈昨天來的時候也正好看到兩艘明軍的小型戰船駛出港灣,晚飯時趁著酒意問了兩句,陶東來居然說這些船是來幫忙運送移民去西邊的新港拓殖的。駐軍找地方富商化緣要錢,這種事李奈見過不少,自家也為此出了不少血,但駐軍為了錢財替地方上的權貴做事,這種事可真心不多見這可不是已經半數淪落為私兵農兵的衛所兵,而是實打實的明朝水師啊!
當然崖州水師為什麼會「腐化墮落」到這種程度,李奈心裡也有數,以海漢人生財的本事,只要從手指縫裡『漏』點出來,都夠那些傻大兵吃上一年半載了。但這種事要是發生在廣州,恐怕帶頭的把總千總早就被都指揮司抓起來下了大獄,也就只有崖州這種偏遠地帶,才會有水師跟地方權貴沆瀣一氣的事情發生。
李奈聯想到海漢人對福建方面的軍火銷售策略,隱隱感覺到海漢人如今的種種行為,似乎都是在為將來直接介入福建的海域爭奪做準備。試想福建那邊再打個兩三年之後,不管是許心素還是鄭芝龍都會元氣大傷,而這種狀況之下,一支裝備著海漢軍火的武裝船隊進入當地海域,還有誰能夠對其抗拒?再聯想自己這次回到廣州之後,聽說駐廣辦正想方設法打聽珠江口各方勢力的情況,這恐怕不單單是為了確保他們海上航線的安全,而是要設法在珠江口設立一個據點了吧?
李奈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理有據,上次來勝利港便聽說海漢人去海外某地開發了一處煤港,這次來又聽說在東邊的某個海灣新建了一處鹽場,這種拓殖圈地的行為對海漢人來說是再正常不過了。有了這些以往的事跡作為鋪墊,如果有朝一日海漢人真的在珠江口外佔了一塊地方,那李奈絲毫都不會覺得驚奇。而且海漢人做事一向都是謀定而後動,他們如果真看上哪個地方,很有可能現在就已經開始在為此做準備了比如說眼前的這條尚未完工的新式武裝帆船。
李奈的猜測在大體方向上是沒什麼錯,不過他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穿越集團想要真正把影響力擴展到三亞之外的地方,還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現在在台灣海峽交戰的雙方,不論是許心素還是鄭芝龍,其麾下控制的人口、地盤、船隻,都遠遠超過現在的穿越集團,而這樣的差距可並不是依靠極少量的先進炮火裝備就能彌補的。說白了人家打輸了一仗兩仗,甚至連著輸過一年半載也還扛得住,但現在的穿越集團哪怕只輸上一次,就有可能影響到未來的發展前景。因此穿越集團制定對外政策的時候一向都是慎之又慎,特別是是否需要採用軍事手段解決問題,更是連一向桀驁的軍警部都不敢枉自下定論。
穿越集團現在集中各種資源搞新式帆船的開發,固然是為了將來的勢力擴張做準備,但這種擴張也並不見得需要真刀真槍地一點一點去把土地拼回來如果僅僅是為了土地,那海南島就足夠穿越集團開發二十年了。
穿越集團所更看重的,是對外的實際影響力,這種影響力並不是單方面的軍事實力壓制,更重要的是經濟、文化上的滲透和影響,軍事手段最終只是起到為對外擴張保駕護航的作用而已我不一定要動手打你,但我會通過各種方式讓你知道我很能打,而且是可以一口氣打十個的戰鬥力。執委會允許李奈進入造船廠參觀最新的成果,其實也多少有一點這種炫耀武力的意思在裡面。
而李奈在這裡參觀的過程中,也一直在思考,為什麼這群跨海而來的海漢人能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裡就創造出了如此的局面。按照李奈所接觸到的幾位海漢執委的說法,這是「體制的優越性」。從他們發表言論時臉上那種驕傲的神情,李奈可以體會到他們的這種「優越性」基本就是針對大明而言的很顯然,海漢人認為大明的體制存在著很多問題。
李奈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公知,但在執委會對大明社會的分層定位當中,像他這樣具有一定功名和身家的知識分子,便是被執委會明確地定義為「大明公知」。這部分在大明社會中也擁有相當的影響力,正是執委會輸出文化和價值觀的重要對象。
李奈在與海漢人的接觸中不斷地摸索著這個群體在勝利港所作所為的真實目的,而執委會同樣也把與李奈的接觸當作了未來與明朝士人階層接觸的一個範例看待。以穿越集團現有的教育機構規模來說,十年內都難有大成,要想逐步攻略大陸地區,那就必須要有一大批為了穿越政權搖旗吶喊的吹鼓手才行,而如果選擇比較有文化基礎的人來進行有目的的栽培,其速度肯定要比培訓那些目不識丁的土著小孩快得多。像李奈這樣並不反感海漢文化,而且跟穿越集團有較深利益糾葛的大明文人,便是非常合適的拉攏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