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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新世界 第213章 說服工作 文 / 零點浪漫

    以十七世紀的現有條件,當然不可能把白瀝島再還原到二十世紀的軍事堡壘狀態,那種改天換地的大工程可不是目前的建設水平能夠完成的-叔哈哈-不過要想在這些島上設立小規模的軍事據點,倒也不是什麼太大的難事。

    「要在這裡選址設立據點,有兩個問題必須要解決,一是淡水,二是港口。」蕭良指著地圖解說道:「再考慮到島嶼本身的面積不能太小,留下的選擇就已經不多了,大概也就是大萬山島、白瀝島和東澳島這三個相鄰的島嶼。這三個島的客觀條件都能滿足我們的需求,但具體最後選擇哪一個,恐怕還要做幾次實地考察之後才能決定。」

    蕭良沒有直接明說,但施耐德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我們最好是能盡快弄清楚這幾個島嶼的情況?」

    「至少要先確定這幾個島嶼上沒有海盜勢力盤踞。」蕭良點點頭肯定了施耐德的猜測:「李繼峰那裡多多少少應該會有這方面的消息。」

    李繼峰端坐在廳堂中,雙眼微閉,心中盤算著稍後與施耐德的會談。

    海漢人的發展速度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從崖州方面第一次傳回關於海漢的消息,到現在才不過三個多月而已,這些海漢人的生意已經從崖州擴展到了廣州,並且還打算進一步向北發展。但同時李繼峰也很清楚,海漢人目前大概並沒有向北擴張的真正實力,因為據他所知,那位善做生意的施先生最近還在市面上買船,這就足以說明海漢人仍然嚴重缺乏運力。

    既然沒有足夠的運力,那麼他們為何又要拚命打聽福廣一地沿海勢力的情況?李繼峰認為這是施耐德耍的又一個小花招,想要借此來謀求某些好處,比如說跟某個大的海上勢力搭上線,然後直接向其出售軍火、私鹽等等物資,這樣一來就可省去「福瑞豐」這個中間環節,海漢人便能從這些生意中獲取更多的利益。

    對於這樣的企圖,李繼峰一向是防範得很緊,他深知海漢人選擇和「福瑞豐」合作的最大原因,便是看中了自家的銷售網絡,所謂的各種代理權,也全都是建立在「福瑞豐」遍及福廣兩地的分號之上。如果海漢人自己建立了銷售商品的渠道,那麼雙方現有的合作基礎就不復存在了。

    海漢人雖然現在還沒有足夠的海上運力去擴張北方航線,但在李繼峰看來,海漢人在貿易上的野心會趨使他們盡可能快地打通北方商路,屆時海漢人必定會拋下「福瑞豐」,在江浙一地尋找新的地方代理商進行合作。而江浙遠比福廣兩省富庶,那邊的大商家比比皆是,以海漢人做生意的套路,不難找到比「福瑞豐」實力更強的合作夥伴,這就是李繼峰最不願看到的狀況。

    李繼峰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思考該如何將雙方的利益綁在一起,以免海漢這棵搖錢樹自己生腿跑了。他當然也可以不斷地用各種理由推托海漢人的要求,甚至可以給海漢人使點小絆子,讓他們的海上貿易發展得不那麼順利。但李繼峰不敢確保這種伎倆能夠瞞得過海漢人,特別是那位異常精明的施耐德施先生。要是雙方一旦鬧翻,海漢人恐怕很快就會在廣州城找到另一家合作夥伴。

    最近海漢商品大火,廣州城所有的大商家都在拚命打聽這些東西的來路,儘管「福瑞豐」上下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保守秘密,但海漢人已經在廣州城外設了點,暴露在公眾視野面前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屆時肯定會有大量的商家找上門去尋求合作,如果「福瑞豐」這邊出了什麼岔子被對方逮到,那麼當初海漢人在代理協議中故意留下的那些空子恐怕就要發揮作用了。

    而施耐德新近提出這個「最惠待遇」,讓李繼峰看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希望。如果「福瑞豐」拿到了這個待遇,那麼海漢人今後不管選擇與哪個商家合作,至少「福瑞豐」都能具備與其同等的競爭力。從這個角度而言,李繼峰認為告知海漢人一些相對比較機密的信息也是值得的。但李繼峰心頭拿不準的是,海漢人對於這些情報信息的上下限究竟在哪裡,如果情況洩露得太多,會不會對今後自家在東南沿海的海貿生意產生不利影響。

    李繼峰斟酌再三,還是覺得有些忐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剛要放下又想起一事,開口吩咐道:「等下上茶就不要用這大紅袍了,用今年從杭州府買回來的雨前龍井,施先生比較喜歡。」

    下午申時,施耐德按時登門拜訪,賀強去大門口接了人進來,引入內堂與李繼峰相見。兩人寒暄幾句之後就各自入座,下人奉上茶水之後,堂內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好茶!」施耐德喝了一口之後便讚道:「廣州城還是只有李掌櫃這裡才能喝到最地道的龍井茶!」

    李繼峰笑道:「施先生既然如此喜歡,回頭我讓人送幾斤到府上去。」

    施耐德客氣兩句之後,便迅速進入了正題:「昨天我跟賀管事提過的事情,不知道李掌櫃考慮得怎麼樣了?」

    李繼峰跟施耐德前前後後已經會晤了好幾次,倒也習慣了他這種不喜客套的實幹作風,當下便應道:「施先生開出的條件很不錯,但不知要如何才能達成這種『最惠待遇』的協議?」

    經過昨天在駐廣辦的商討之後,施耐德對於應該如何進行這件事已經有了比較全盤的打算,當下便向李繼峰解說起來。

    首先,海漢一方需要瞭解福廣兩地沿海勢力的分佈狀況,越是詳細越好。這個地區包括從珠江口到與福建毗鄰的溫州府之間,以及台灣海峽的海域在內。同時施耐德也表示,目前僅僅只是對相關情況做個瞭解,短期內海漢一方並不會涉足福廣兩地之間的海運業務,也無意與「福瑞豐」爭奪客戶,瞭解這些情況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執委會評估向北擴展貿易渠道的風險而已。

    其次,「福瑞豐」一方發往福建方向的貨物,必須接受海漢一方監督,並且部分貨物禁止向海漢提供的黑名單上的商家或地方勢力出售,哪怕是通過中間商轉售也不行,一旦發現,海漢一方將立即終止「福瑞豐」在福廣兩地的所有商品獨家代理權。

    對於這兩個要求,李繼峰還是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不過對施耐德所解釋的原因,他並沒有完全相信。海漢人雖然很講信用,但並不表示他們是一群很刻板的人,恰恰相反的是,海漢人做任何事情都有其目的,只是有時候他們所採取的手段讓人看不清其目的何在而已,就如同現在的情況一樣。李繼峰認為施耐德所說的「海漢執委會需要評估風險」只是一個借口,同時這個借口還為自己這方可能會採取的不合作態度準備好了應對措施屆時施耐德就可以用「執委會認為福廣海上航線風險過大」之類的理由,堂而皇之地拒絕跟「福瑞豐」在福建乃至更北邊的沿海省份合作生意了。

    「貌似忠厚,實則奸猾!」李繼峰在心裡暗暗給施耐德下了評語。不過施耐德肯定不會在乎這種評價,以他的臉皮厚度,多半會將李繼峰帶著怨氣的評價理解為對自己專業精神的褒獎。

    而對於施耐德提出的第二個要求,也並沒有出乎李繼峰的意料,因為之前的第一批軍火買賣,海漢人就已經跳出來指手劃腳,不同意「福瑞豐」將這些軍火出售給福建海盜團伙「十八芝」,而是只能將其賣給被他們指名的廈門大海商許心素一方。

    如果不是看著軍火生意利潤豐厚,販運一門炮就有幾百上千兩的毛利,李繼峰肯定不會容忍這些海漢人干涉自家的生意。畢竟福建那邊戰事頻繁,軍火生意是可以長期做下去的好買賣,李繼峰即便跟海漢人過不去,也不會跟錢過不去,為了今後能夠從福建那邊接到軍火訂購大單,李繼峰決定先忍下這口氣。

    可是沒想到海漢人這次居然變本加厲,居然直接就要求「監督權」,並且還有隨時可以生效的「禁售令」,對此李繼峰既覺得難以理解,也覺得不能接受。

    「施先生,買賣買賣,雙方都是自願合作,你不覺得如此舉措有強買強賣之嫌嗎?」李繼峰也算是有點城府的人,並沒有因此而發作,而是試圖從語言上駁倒對方。

    當然了,施耐德要是會在嘴皮子上認輸,那他就不會被列為穿越集團五大嘴炮之一了。對於李繼峰的質疑,施耐德早就準備好了答案:「李掌櫃,我們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並不是為了干涉貴方的經商自由,而是要保證我們在東南沿海的生意能夠安全平穩地長期做下去。哪些東西能賣,哪些東西不能賣,誰家可以買,誰家不可以買,這都是經過我們執委會仔細論證之後的決定,並不是空口說白話,想到哪出就唱哪出。簡單來說,你可以把這理解為一種銷售策略,而我們要求監督權,只是為了保證這個策略能夠得以實施。」

    李繼峰被他一番話侃得雲山霧罩,似乎聽懂了,但似乎又根本沒提到什麼實質性的東西。李繼峰心裡暗自盤算一陣才應道:「如果貴方要求鄙行做某件事,那至少應該先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不是用言語搪塞!」

    施耐德端起茶杯作勢喝茶,心中暗道這老傢伙居然還挺明白,看來不使點殺招是鎮不住了。

    施耐德放下茶杯,一本正經地說道:「既然李掌櫃一定想知道原因,那我就適當透露一點好了。不過法不傳六耳,我今天在這裡說過的話,希望李掌櫃聽完之後都爛在心裡,否則恐怕會有禍事臨門。」

    李繼峰心中嗤笑,你個文縐縐的書生還想拿話嚇唬我?本大爺十二歲就隨父輩出海遠行,不管是海盜、官軍還是西洋番人都見多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李繼峰心裡雖然不以為然,但臉上仍是不動聲色道:「便如施先生所言,在下定當保守秘密。」

    施耐德點點頭道:「我就拿福建為例來說,『十八芝』跟廈門的許心素打仗打了也快有兩年了吧?」

    李繼峰嚇了一跳,心說這施耐德倒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連那邊什麼時候開打,打了多久都清楚,當下點頭稱是,等著施耐德繼續往下說。

    「我知道貴行跟交戰雙方都有生意上的來往,恕我冒昧問一句,李掌櫃是否會明確地選擇一方進行支持?」施耐德問道。

    李繼峰搖頭道:「與其有來往的可不止鄙行一家,但凡要在福建海域做生意的海商,多少都會與這兩家保持一定的關係,以免被殃及池魚。至於說支持其中一方……這交戰雙方都是實力雄厚,不到分出勝負的時候,誰敢輕易選邊站隊?要是萬一看走眼押錯了寶,那豈不是自找麻煩?誰肯出錢,鄙行就跟誰做生意,事情就是如此簡單。」

    「那依李掌櫃的看法,哪一邊最終獲勝的幾率比較大?」施耐德繼續追問道。

    李繼峰想了想才道:「想那『十八芝』不過是一群海寇,雖有鄭一官這等梟雄領軍,但大員島物資匱乏,補給困難,而許心素背靠大陸,又有水師把總頭銜,行事有諸多方便,多拖上幾年,照理說耗也把鄭一官給耗死了。」

    施耐德聽得連連點頭,如果不是知悉這段歷史的人,大概也會與李繼峰有類似的想法,許心素手底下這些人不管是不是掛牌,好歹也算是明朝正規軍,背靠大陸補給無憂,自己手頭又有錢不愁造不船買不起武器,怎麼都不可能輸給一幫海盜才對,而這大概也正是李繼峰一開始打算想把軍火賣給「十八芝」的理由之一。

    「那如果我說,鄭一官最後會在這場爭鬥中取勝,你覺得如何?」施耐德含笑問道。

    李繼峰皺了皺眉頭,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提問,而是在心頭盤算起來。如果說海漢人那邊更看好鄭一官,那倒是很容易解釋他們之前的干涉行為了賣軍火給「十八芝」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加速這場爭鬥結束的速度,而這顯然不符合海漢人作為軍火商人的利益需求。

    李繼峰思索片刻之後開口道:「貴方看好鄭一官,可有什麼理由?須知現在紅毛人兩不相幫,而許心素背後又有福建官府撐腰,在下實在看不出鄭一官有什麼取勝的機會……或許貴方是認為一兩年之後,戰局轉變,形勢急轉直下也難說,但在下卻不敢妄下論斷。」

    施耐德搖頭道:「這可不是妄下論斷,是經過我們嚴密考證之後的推斷,不用等到兩年後,就在明年許心素就會兵敗中左所,而且他自己的性命也會丟在那地方。你不用這麼驚訝地看著我,這件事是必定會發生的事情,如果我們把武器賣給『十八芝』,那麼許心素很可能連明年都撐不到就會敗北。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李繼峰愕然道:「意味著……從此福建方面偃旗息鼓,購買武器的需求驟減?」

    「那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施耐德搖頭道:「鄭一官控制福建沿海之後,就會立刻歸順大明,並且接替許心素在福建水師中的地位。而『十八芝』會成為整個東南沿海最大的一股海上勢力,所有在他們轄區內做海上貿易的船隻,都必須按年給他們繳納保護費……李掌櫃,你應該知道什麼是保護費吧?」

    看到李繼峰臉色難看地點了點頭,施耐德才繼續說道:「貴行每年有不少船要去福建,想來要繳納的保護費也不是個小數目,所以要是鄭一官打贏了這場戰爭,不管是對貴行還是對我們,都是沒什麼好處的。我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讓許心素敗得別那麼快,他們打得越久,對我們的好處越大。當然了,即便是許心素打贏了,對我們同樣也沒什麼好處,所以如果將來要是許心素佔據了上風,那麼我們也會根據形勢發展來調整銷售策略,有傾向性地扶持相對比較弱勢的一方,好讓他們把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地打下去。」

    李繼峰歎道:「在下原本以為不選邊就是最高明的策略,但現在看來,還是施先生棋高一著!」

    施耐德心道我這跟你不一樣,對你來說是賭運氣選邊站,對我來說只不過是開了一個小小的金手指而已。施耐德攤手道:「現在李掌櫃應該沒問題了吧?」

    李繼峰卻仍是搖頭道:「說來說去,施先生都是空口無憑,如此之大的事情,在下豈能憑施先生幾句話就輕易相信?」

    施耐德歎了口氣,看來這劇透黨還不太好做,不拿點乾貨出來是沒法得到李繼峰的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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