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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五十二章 哪裡好死去哪裡死 文 / 汝那

    經理邊說邊觀察他的臉色,發現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冷著臉,就適時打住了話題。他是聰明人,看了看小鳥依人的蘭心,轉而問:「這位小姐的手臂真是漂亮,要是配上我們店裡的鎮店之寶,一定是相得益彰。」

    蘭心一挑眉:「拿來看看。」

    經理顛顛的去了,很快像是捧著什麼礦石寶藏一樣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那是一塊鑲滿了粉鑽的手錶,一看就是限量版全手工定做。在這個城市裡,能買得起這塊手錶的人不在少數,但是敢買這塊手錶的不會有第二個人。

    蘭心嬌羞地試戴了一下,側臉問周漾:「你覺得呢?」

    他笑了笑,在她臉上親一口,慢慢才說:「你喜歡就買,下星期是我爸爸生日,就戴著去,他肯定喜歡。」

    說著讓經理拿去包起來,蘭心臉紅起來,弱弱地問:「這樣不好吧,你爸爸的生日,我要是搶了他的風頭,他怪我怎麼辦?」

    周漾笑得好看,抓起她的一綹長髮在鼻間深深嗅了嗅,反問:「總有一天還不是你爸爸?」

    冬雨淅淅瀝瀝地又下起來,下到最後整個纏綿著不停,整個天地迷濛在一片模糊的光線中,空氣中也紛紛飄著冰冷的氣息。

    蘇三赤腳坐在陽台上,看著院子裡隱約的枇杷樹。不知道怎麼想起了高中時候課本上學過的明代文學家歸有光寫的《項脊軒志》。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她曾經在網上參與過一份問卷調查,你最喜歡的文言詩句,很多人答的都是這一句。當時她腦海裡面跳出來的也是這麼一句,高中的時候每每讀到這一句,心裡總像是下了一陣雨,潮潮濕濕的。

    聽聞這一棵枇杷樹,是周漾的媽媽當年親手所種,如今,也已亭亭如蓋了。

    蘇三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蘇天明對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手,讓她們死得那麼慘烈。

    雨還在下,並沒有停止的意思,天色漸漸暗下來,蘇三站起來,走過去開門。

    柳眉一臉不高興,一邊進來一邊拍著旗袍上的雨水,臉上的妝容有些殘損,襯出了她眼角的魚尾紋。

    「這鬼天氣,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在我有要事的時候下雨,煩死了。」

    她把保溫盒放下來,轉過去看見蘇三還站在門口,正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她。

    「過來啊,你不是說想吃酸角粥?」

    蘇三走過去,接過柳眉遞過來的粥,坐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開始吃,然後問:「是趙天泗讓你來的麼?」

    柳眉沒有說話,蘇三仰起頭,正好看見她的側臉。其實媽媽真的是很漂亮的女人,哪怕有魚尾紋了,還是那麼的風姿綽約。尤其穿起旗袍來,是這個城市動人的一景。

    當年蘇天明據說就是投其所好,親自找了一個已經隱退多年的旗袍設計師,按照春夏秋冬和唐詩宋詞元曲的構思,給柳眉設計了一系列的驚為天人的旗袍,終於抱得美人歸。

    柳眉是旗袍會的會長,她引領了這個城市三十歲以上女性的穿著,還曾經被某時尚雜誌評為最適合穿著旗袍的女性之一。

    那個時候蘇家還在如日中天,蘇天明的勢力正是最壯大的時候,他親自陪著柳眉去領獎,回來的時候還給蘇三帶了一把劍。

    蘇三就是用那把劍,拿到了當年全國少年擊劍比賽的冠軍。

    感覺到蘇三刀子一樣的眼光盯著自己,柳眉不自然地拉了拉旗袍的領子,轉過身說:「趙天泗忙著去開會,周漾打電話給我,讓我來照顧你。」

    蘇三不以為然地點點頭,柳眉又說:「還有,很快就是你周爸爸的生日,你記得準備禮物。」

    蘇三驀地覺得飽了,細腳伶仃的樣子看起來瘦弱極了,她爬上床拉過被子,淡淡地說:「媽媽你回去吧,我沒事的,死不了。」

    柳眉收拾著保溫盒,也沒說什麼關心的話,好像只是來看一個點頭之交的朋友,拿起手袋就出去了。

    那一夜雨一直下著,蘇三在這樣溫潤的聲音裡,倒是睡了長久以來的一個好覺。

    莫瑜進來量體溫的時候發現蘇三好像心情不錯,就試探著問:「周老爺的生日,你的身體可以嗎?要是不行,我去跟周先生說,別勉強。」

    蘇三跳了兩下,反問道:「莫姐姐覺得我會有什麼問題,這幾年什麼苦沒吃過。」

    莫瑜心裡涼涼的,覺得蘇三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外人,她搞不清楚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只覺得心裡難受極了。她倒是希望蘇三像是以前一樣,受了委屈就撲在她懷裡痛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麼都憋在心裡。

    「三三……」

    「莫姐姐,你說,這輩子,我還有機會做媽媽麼?」

    莫瑜一驚,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寫滿了訝異,外加瞠目結舌。

    蘇三早就知道答案了,卻還要強裝笑臉,像個無辜的孩子在媽媽的帶領下到醫院看醫生打針吃藥。

    「你別介意,我就是隨便問問。」

    莫瑜看著她仰起頭一大碗中藥三五秒鐘就見底,心裡像是被誰丟進去一把把鹽巴似的難受。她從美國回來之後就知道蘇三變了,卻不知道已經變成這樣。

    以前她最怕的就是打針吃藥,明明學了那麼多年武術,只要一進醫院一看見穿白大褂的,還是會哭得像個孩子。

    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她明明來大姨媽,還參加學校籃球賽。最後暈倒在球場上,嚇得校長親自打電話給周漾。

    周漾送她來醫院的時候她疼得蜷縮在一起,像只小病貓一樣窩在他懷裡。醫生說要幫她檢查,可是她死死抓著周漾,非得要他陪著。

    「乖,這裡男士止步,我在外面等你。」

    她哇一聲哭起來:「我不,我不,我要你陪……」

    檢查結束是吊點滴,當時整個醫院都聽見了她的哭聲。後來莫瑜才發現,周漾的手臂是青紫的,看來蘇大小姐真的不是一般怕打針。

    可是,現在她不止勇敢地接受各種治療,面對無休止的檢查和抽血化驗,還有各種顏色的西藥和難聞的中藥,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以前她從來不敢單獨呆在黑暗中,連睡覺之前都要讓人給她說故事,哄著她。現在呢,別說呆在黑暗中,她甚至敢在半夜月黑風高之時獨自一人去墓地看蘇碩。

    莫瑜其實很想問問蘇三,你為什麼要留下來,你留下來做什麼,明知道是滿世界的傷心與背叛。

    蘇三看著天花板,聲音輕柔的像是在說夢話:「莫姐姐,你有沒有特別地相信一個人,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卻反手被現實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

    莫瑜快要哭了,摸了摸蘇三的額頭,輕聲說:「三三,別這樣,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

    蘇三笑了笑,眼睛清澈得像是黑夜中最亮的那顆星星。她拉起莫瑜左手小拇指,摸著那裡皺巴巴凹下去的皮膚,眼睛裡面終於有了水汽,忍了忍哽咽著道:「當年你就不該救我,現在你就不該回來,你不欠我們蘇家,真的。」

    莫瑜回到辦公室,越想心裡越是發毛,就給周漾打電話。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生,溫柔地問:「你好,你找周漾嗎,他在洗澡,請問你是哪位?」

    一聲悶雷從頭頂劈過,莫瑜跌坐在椅子上,掛了電話,兩行清淚緩緩滑落。

    周漾擦著頭發出來,看見蘭心坐在陽台上發呆,就輕手輕腳從背後走過去,一嘴咬在她後頸處。

    她笑著躲開,卻被他摁倒在沙發上,她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他扯了浴袍。

    「哎呀,你討厭……」

    周漾咬住她的鎖骨,摩挲著問:「是嗎,哪裡討厭?」

    蘭心撅起嘴,躲閃著說:「剛才有你的電話,是一個溫柔的女人。說,是不是嫌棄我了?」

    他笑起來,輾轉到她唇上,不讓她有往下說的機會。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喊:「小哥哥……」

    他愣住,豎起耳朵仔細聽,那聲音又消失了,整個大得不像話的房間裡,哪裡有那清脆的呼喊,只有他和蘭心的喘息。

    他自嘲地一笑,俯下身箍緊身下的人,還沒說話呢,那聲音又響起來:「小哥哥,小哥哥……」

    蘭心感覺到周漾有心事,就很懂事地爬起來穿好浴袍,摸了摸他的頭。他好像在害怕什麼,顫了一下躲開了,自顧自起身出門。

    莫瑜正在辦公室跟美國的老師請教蘇三的病情,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本不想接,可是是周漾打來的,她猶豫了一下,只好用免提。

    「周先生有事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爽:「你給我打過電話?」

    「哦,小姐狀態不太好,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有些擔心。」

    他的不耐煩這一次體現得很明顯:「她這是欲擒故縱人來瘋呢,你別理她,晾她幾天她自己就好了。」

    「周先生,您好久沒來醫院了,要不還是來看一看小姐吧?」

    「隨她自生自滅吧,以後她的事情別來煩我。她要是想死,讓她哪裡好死哪裡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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