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九章 他不要她了 文 / 汝那
周漾後知後覺把煙蒂丟掉,靠在椅背上不說話,眼睛盯著前面的一個點。
肖明義拉開車門,聽見周漾低低的聲音:「明義,要是她死了,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肖明義渾身一震,知道他是認真了,就問:「少爺,有些事情既然一開始沒打算讓她知道,還是永遠別知道的好。三姑娘要真是那樣了,肯定希望能跟蘇碩葬在一起的。」
周漾歎口氣,彷彿自言自語:「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你去吧,有什麼再來告訴我……」
肖明義走後,周漾把椅子放倒,把自己隱在黑暗中,兩行熱淚緩緩滑落。
手術持續了一天一夜,以莫瑜為首的幾個醫生拖著疲倦的身軀踏出手術室,曼殊踉蹌著站起來,眼含吧嗒吧嗒滾落下來:「求你了,別說那幾個字,節哀順變什麼的都滾蛋,我只聽好消息……」
莫瑜拉開口罩,神情嚴肅:「不好不壞吧,關鍵是看能不能熬過今晚。」
這是入冬以來第一場暴風雨,電閃雷鳴裡大家都不敢出門,周漾孤零零立在陵園裡一座小小的墓碑前。大雨沖刷著周圍的一切,他看不清墓碑上的字跡,就如同看不清蘇三的心。
肖明義撐著傘上前,遮住周漾,說:「少爺,這一個月你每天都來這裡,為什麼就是不去看看三三呢?」
「莫瑜說,三三雖然已經脫離了危險,但就是沒醒過來,全靠營養液吊著命。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只要你去看她一眼,告訴她你已經原諒她了,她就會醒過來的。」
周漾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去告訴她,時文韜的事情我不追究了。時文韜是她最關心的人,他沒事是她最關心的事情。」
肖明義無奈地歎口氣,什麼也沒說。
萬籟俱寂的夜晚,幾顆星辰掛在天幕上,像是孩子的眼睛。周漾推開病房的門,內心裡刮起狂風,他真想把蘇三搖醒,問一問她:你就那麼迫不及待想要離開我嗎,你就寧願為了時文韜去死嗎?
慢慢又覺得是自己太貪心了,老天能讓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已是高抬貴手,自己怎麼還能期待它事事如願呢?
「時運集團投資了一個大項目,只要這個項目成功了,時家將會日進斗金……我知道,這不是你最想聽的,你只關心那個人……時文韜沒事了,恢復得很好,已經轉到普通病房……蘇三,你如願了,你贏了……」
病床上的蘇三,很安靜地睡著,像個一塵不染的洋娃娃。只是仔細看,還是能看見左臉頰上那一道粉紅色的傷疤,就在眼睛下面。
周漾背對著她,繼續說:「那天你說,只要我能救時文韜,你願意做任何事情……蘇三,我不要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醒過來……只要你能醒,我願意放你走,再也不糾纏你……只要你能醒,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蘇三是被曼殊讀報紙的聲音驚醒的,她覺得自己睡了好長好長一個覺,做了好久好久的一個夢,夢裡面有人握住她的手哭。
「時運集團新開發的樓盤跟以往相比風格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那位神秘的新設計師也浮出水面。他就是該集團少東家時文韜,據悉經歷過一場重病之後,時文韜重抓老本行玩起了設計,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開盤當天,名為『朝花夕拾』的小區裡擠滿了人,為了爭搶認購卡,還引發了不小的騷亂……」
正在念報紙的曼殊感覺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最恨的就是有人打斷她tv主持人一般的普通話,沒好氣地吼了一句:「念報紙呢,正經點……」
驀地明白了什麼,她側過臉去,看見蘇三睜開眼睛的瞬間撲過去抱住她,哇一聲哭起來。
蘇三指了指報紙,曼殊會意,把頭版頭條上時文韜的照片伸到她眼前,問:「是不是瘦了,不過比以前還帥,只是可惜……」
她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把報紙揉成一團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蘇三側過臉去,看見櫃子上有一本雜誌。時文韜戴上了眼鏡,斯斯文文的像個大學生。以前都是看見他穿休閒服,沒想到穿上西裝也是一樣的好看。他應該是恢復得不錯,精氣神很好,笑起來溫文爾雅的沒有距離。而站在他旁邊那個穿著婚紗笑顏如花的女子,跟他一樣的明艷動人。
蘇三不承認自己還有眼淚,直到溫熱的液體從嘴角滑落,她才想起來去擦拭。應該高興的不是嗎,他還在這個世界上活著,還有了未婚妻,還抓起老本行當起了建築設計師,再也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事情了。
門口傳來莫瑜的聲音,好像是在訓斥曼殊:「不是讓你把報紙雜誌什麼的全收起來麼?」
曼殊委屈極了:「我哪知道她會突然醒過來啊……」
「行了行了,今天是臘八,你去小廚房弄點粥上來。」
一連一個星期,蘇三都沒有任何不適症狀,除了容易累之外,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區別,臉上的疤痕也恢復得幾乎看不見。
莫瑜連休息都取消了,每天都是在醫院忙碌,既是蘇三的醫生,也是蘇三的保姆。
已經是年關了,大街上到處張燈結綵,病房裡倒是沒什麼變化,蘇三都覺得自己忘記了時間過到了哪一年哪一天。她每天積極配合治療,吃藥打針檢查上藥一樣都沒落下,倒也恢復得不錯。
只是周漾一直沒有出現,讓她很揪心,連他身邊那些人也再沒有出現過,好像集體把她忘記了。
蘇三不好問莫瑜,只是每天在心裡盤算著日子,每天安慰自己欺騙自己:也許明天他就來了。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老王終於來了,手裡抱著那個小毯子。蘇三伸直脖子看了半天,沒看見熟悉的人影,只看見尾隨在老王身後的小李,她手裡拎著保溫盒。
老王問了蘇三的病情,最後說:「姑娘您好好養著吧,改天我再來看您。這粥是廚師精心熬的,您保重。」
蘇三木然點點頭,老王轉身就走了,小李待他走到門口,突然湊在蘇三耳邊說:「少爺也不知道怎麼了,下令把姑娘所有的東西都丟出去,要裝修房子。這毯子還是我和老王冒著生命危險留下來的。」
老王的聲音出現在外面:「小李,磨蹭什麼呢?」
小李答應了一聲,拍了拍蘇三的肩膀很快走了。
蘇三如被雷劈了一般呆愣在床上,碗裡的粥漸漸冷卻,一起冷卻的,還有她的心。
她知道周漾為什麼那麼做,他不想再跟她有什麼瓜葛,他徹底給她自由。從此以後,她是生是死,都不關他的事。
沒想到就這樣獲得了自由,沒想到就這樣擺脫了周漾。她努力了整整三年都沒做到的事情,如今睡一覺醒過來就做到了。
心裡小小的竊喜了一下下之後蘇三就害怕起來,周漾不管她了,也就意味著她這個落魄的蘇家三姑娘失去了庇護,從此就是任人魚肉的下賤命,任何人都可以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捏死她。
一連幾天蘇三都不說話,吃東西也是隨便動動筷子就放下了,長久地抱著小毯子在陽台上發呆。莫瑜當然知道怎麼回事,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勸,連曼殊也是長吁短歎。
莫瑜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給周漾打一個電話,打去公司是秘書接的,說周先生在開會。打去周公館是老王接的,說少爺沒有回來。
莫瑜於是知道,這一次周漾是認真的了。
她很怕蘇三會憋出病來,想來想去只好給柳眉打電話,自從蘇三住院以來,柳眉只來過一次,停留了還沒有五分鐘就走了。莫瑜覺得,蘇三要是見了自己的媽媽,沒準心情會好一點,畢竟柳眉能言善道。
柳眉的電話很快通了,還沒等莫瑜開口,柳眉就說:「莫醫生啊,我在意大利呢,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蘇太太,小姐她……」
「莫瑜,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你不知道,周漾他……我不去看蘇三,她還能平平安安待在醫院裡。我要是去了,她就真的沒地可去……」
莫瑜越聽越心酸,越聽越膽寒,眼淚不知不覺佈滿了眼眶。她從來不知道親情原來可以是這樣的,她更不知道,蘇三的未來在哪裡,誰來給她未來?
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雨從晚飯後就沒停過,曼殊從家裡帶了酸角粥到醫院陪蘇三。
曼殊告訴蘇三,過幾天自己要去北京陪男朋友。她觀察著蘇三的臉色,試探性地問:「反正你也好幾年沒去北京了,要不跟我一起去吧?你要是去,我們就在北京過年。」
蘇三笑了笑,搖搖頭說:「不去了,我這身子,經不起折騰。」
外面的雨越發大了,好像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蘇三站在窗子邊看著外面,驀地發現醫院門口有一輛車,有一個人在車裡抽煙。
雨太大了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她只是轉身跑出去,一溜煙跑到院子裡,猛地拉開大門,可是除了雨還是雨,哪裡有車,哪裡又有人?
冰冷的感覺襲來,蘇三環住雙臂,蹲在地上終於哭起來。雨點打在身上,像是小石子砸在上面一樣,她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感受著這場冬雨,漸漸地連寒冷也忘記了。
莫瑜撐著傘遮住蘇三,蹲下身伸出手:「何必這樣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