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六年雪磨 文 / 宸妃
「他是……」蕭未坤心臟陣陣刺痛,心裡想到皇宮富貴無雙的生活,那個女人許他的無量前程,整個身子都像是被震撼了一般。
猛地別開眼,面對孫側妃好奇的目光,男子嘴角囁嚅:「本太子怎麼認得這麼個小叫花子,讓侍衛們把他哄開去吧,皇家儀仗,豈容他放肆靠近!」
孫側妃偏頭打量著轎外的小孩,許久溫和一笑,歎口氣柔柔的說:「好可憐的小孩啊,瞧他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的,該是受了長途跋涉之苦。來人,快賞他些銀子去買飯吃吧,小小年紀怪惹人疼的。」
「是!」左右侍衛一聲應呼,立刻就有一串碎銀被扔在腳下。
蕭乾生低頭一瞧,只見碎銀不少,夠他吃好些天了,他以為自己的聽力出現了錯誤。
抬眼,碰觸到的是父王避如蛇蠍的眼神,心裡卡嚓一下,錯誤得到了確認,這才知道不是他錯而是事實。卡嚓卡嚓的響聲不停的在心的位置傳來,就好像裡面是什麼東西徹底的碎掉了。
心底那個陰暗的角落不住的膨脹膨脹,慢慢的吞吃掉了他所有僅存的和善掙扎。呼吸加速到無法控制的地步,最後整個五臟六腑都在抽搐,痛的像人生就要死在這一刻了。
定睛一瞧,華麗女子懷裡還抱著一個粉嫩粉嫩的小嬰兒,含笑依靠在這個被他喚作父王的男子身旁,一男一女一孩子,溫馨和諧的不像話。
是了,這個身穿精美的衣袍被細心照顧的小孩好像是他的新弟弟。那他是誰?小叫花子?呵呵,很好,他果然不過如此。
小孩嫵媚的丹鳳眼瞬間褪去了所有的希冀和溫情,如灰的死寂呼嘯而來,最後化作最凌厲的鋒芒筆直的投射在轎內,華麗的玉製花穗隨風輕輕的搖晃,發出陣陣清脆叮鈴的聲響。
咧開嘴,小孩粉嫩精緻的小臉露出異常溫順甜美的笑容,一口白牙在炎熱的古道上亮晶晶的,他僵硬的彎下腰,一點點的撿起了地上的所有碎銀。
嘴裡冷怔怔的說:「多謝殿下娘娘賞賜!」
「你……」再也忍不住了,大盛太子的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鍋裡煎熬,剛剛要不顧一切的開口時,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些份量,是女子白皙柔嫩的手靜靜的搭在他的肩頭。
偏頭一瞧,身旁女子的秀美面容恭順溫柔,笑意格外柔蜜。沖在牙關的話就這麼生生的嚥下去,蕭未坤別開眼,悄悄在背後握緊了拳頭。
「殿下,」孫側妃笑語盈盈的說:「麒兒都快餓了,咱們快些趕路吧,皇上和皇后娘娘還在盼著咱們回宮呢。」
麒兒,蕭麒,大盛皇朝的新皇太孫,也是他的親弟弟,這是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在他身上?既然是麒麟一樣的兒子,那麼當然只要一個就心滿意足了!
蕭乾生的小拳頭在身體兩側悄悄握成了拳頭,唇在打顫,最後只能咬緊下唇,直到嫣紅的薄唇被咬出了血跡,怨傷驚痛的唇終於不再顫抖了。
僵硬的牙關發酸,蕭未坤沉默良久,為怕身旁的士兵起疑,一揮手沉聲吩咐說:「還磨蹭什麼,還不讓孟將軍啟程!若是耽擱了本太子回京的日子,你們誰擔當的起責任?」
頓了頓,蕭未坤的眼睛並不曾抬起看過轎外一眼,手裡卻抓出一個錦袋扔出去,裡面的金銀散落一地。
彷彿是逃避掩飾,又像是求個心安的低聲急促說:「這個小乞丐太可憐了,把這些銀子拿去,自己活命吧!」
蕭乾生垂下眼簾,金燦燦銀閃閃的東西就圍繞在他的腳邊,眼前的隊伍也馬上啟程了,浩浩蕩蕩的在古道上揚鞭起轎,塵土飛揚,馬蹄得得,路的前方就是大盛皇朝最繁榮富貴的地方,京城。
彎下僵硬的身子從地上把錦袋撿起來,小孩將他死死的捏在手裡,感到心口撕心裂肺的痛,他就用這個錦袋死命的按在心口上,可是不行,心口還是會痛。
望著已經遠遠離開的浩蕩人馬,小孩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紅,咬緊牙關忍了好久終於是失聲痛哭。豆大的淚珠在那絕美的小臉上滾滾滑落。
就如多年前的那個午後,被御林軍們從打小住著的東宮趕出來時,看不見父王,跟不了母妃,他也是這麼孤零零的坐在囚車裡,嚎啕大哭。
無助的,委屈的,傷心的,痛哭的……
所有的眼淚都出來了,這些眼淚積累了整整七年,這一刻竟然神奇的再也憋不下去。盡情的哭吧,哭出來就舒服多了,哭出來心就不痛了。
何必還要抱著最後一絲的希望呢,沒有人心疼他,根本就沒有人會真真正正的心疼他了!
他親生的父王都可以將他棄之不顧,喚他為叫花子,他還有什麼可以心存希望的?既然不甘屈辱的人生就這麼謝幕,那以後就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是頂了天的富貴命,今日卻要落得這樣的下場!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他好恨!
小孩的哭聲是那麼淒厲,就像是人生中最後的一場眼淚,不盡心絕不收場,嗚咽嘶啞的哽咽嚎叫在荒蕪的古道上響起,一聲一聲到了讓人聞著心碎的地步。
可是這裡沒有人經過,除了知道小孩又偷偷的溜走後,趕緊擔憂著急找來的少年!
「乾乾!」溫子慕飛身下馬,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孩哭泣,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小孩可以哭的這麼淒慘痛苦。趕緊將痛哭不已的小孩緊緊抱入自己懷中,自己的眼眶也跟著濕潤了。
「你這是何苦呢,這是何苦呢?」
「溫子慕!」小孩死死抱著他的腰
,就像找到了最後一個歇腳的地方,淒厲的嚎哭依舊,兩隻小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腰身,渾身都在打顫。「你怎麼才來!」
「乖,別哭,我在這裡……」
心裡對小孩準備就這麼不告而別的難過土崩瓦解,溫子慕只恨不得自己此刻能夠找到任何讓乾乾停止哭泣的東西,只要乾乾從今以後再不掉眼淚,再不傷心,滿足快樂,他願意做任何事!
「無論你要什麼,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幫你的,只是你別再一個人走了,好不好?」
溫柔的祈求說的很是卑微,唇瓣一直沒有停止過顫抖,心疼小孩的淚水讓少年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是個沒用的哥哥。他不夠格,沒有讓乾乾過的快樂,他身為哥哥真的很不夠格!
溫子慕第一次想到要努力的提升自己,他要變強大,為了乾乾,他以後一定要變強大!
蕭乾生知道溫子慕已經知道他來到這裡的目的,可是他不願意低頭道歉,只一味的嚎啕大哭。根本就停不住,想到剛剛那些侍衛灑在他腳下,父王扔在他身旁的碎銀黃金,他根本就止不住淚。
恨的整個身子都在痛!
恨不能一夕之間長大,如果有一天他能夠東山再起回到最原始的那個地方,他發誓,他一定要讓所有辜負過他的人生死不如!他一定要等到那一日!
「乾乾……」溫子慕並不知道小孩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單單從他奔騰的眼淚裡以為小孩只是受了委屈傷了心,卻不知小孩此刻早就沒了一顆心。
愛憐的捧起小孩佈滿淚水的臉龐,他俊容溫暖,一字一頓的正色說:「但願今後有我,你的眼淚是最後一次這麼淒涼。」
眼前的英俊面容陽光帥氣,一如多年前的初見,是了,他不曾孤單,他的身旁還有這麼一位處處為他著想的「哥哥」。
蕭乾生怔怔的眨著眼,心一抽,嘶啞的嚎哭終於在這一刻停止。
「溫子慕,但願你的話不是隨口一說,你要知道我是個多麼認真的人,或許你就會後悔你今日所說的話!」
嘶啞的嗓音彷彿是警告一般,又像是最後的希冀確認,小孩像個即將被人拋棄的小野貓,漂亮的眼睛顫抖的眨著。
「傻瓜,難道你不知道我也是個很認真很認真的人嗎?」溫子慕心裡一痛,張開雙臂便把完全沒有安全感的小孩攬入自己懷裡,緊緊抱住,歎息般的滿足說:「讓我們一起努力吧,好好的活著,自由自在的活著!」
諾言一旦許下,至死未移,少年卻從未想過,這對自己公不公平。
「嗯!」蕭乾生摸摸自己的眼淚,重重點頭,重新靠回少年溫暖的懷抱裡,聽著少年極速跳動的心跳聲是那麼真實,嘴一咧終於是笑了。
可小孩再怎麼笑,掩蓋在丹鳳眼底的光芒看起來還是那麼冷冽。頭頂夏日炎炎,這年的夏季似乎格外的悶熱並且綿長。
小孩在寂寥的古道上留下的這場嚎嚎大哭,就像生了根般一直留在了溫子慕的心裡,每每回想起,便會讓他感覺到撕裂的心疼和憐惜。
然後便是不停的要求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一定要變的足夠優秀,這樣才能照顧小孩,讓小孩有一個更稱心的未來。
一直到六年後,關外的玉雪山上,已經慢慢長到二十歲,整個人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細心穩重到讓師傅洛千尋都讚不絕口的成熟少年依舊不曾忘記自己當日許下的諾言。
如今,白雪皚皚的山崖邊,兩個挺拔出色的少年拔劍對立著。
「又到了比試的時候。」風聲呼嘯而過,一身白衣飄飄,身姿健瀟灑的溫子慕俊眉一挑,抿嘴暖暖的微笑,「乾乾,你確定自己的研陰劍已經練到了第十層?」
「少廢話,看招吧。」冷清清的嗓音帶著慵懶和性感徐徐傳來。「讓我看看你的研陽劍功力如何?」
十七歲的蕭乾生細眉鳳眸,威冽冽的持劍站在雪地裡。
一身黑色錦袍包裹住他雖然纖長,但是絕對不瘦弱的身體,眉目五官集清秀陰魅和嫵媚艷麗於一體,早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小的臭屁小孩,絕美臉龐當真是美絕塵寰。
「喝,好不得了的口氣!」溫子慕溫柔的眼眸多年都不曾變過,從年少都少年,一直到今天彼此都潛修許久功力不測。柔柔的笑,「來吧!」
「怎樣?」蕭乾生輕佻的仰高下顎,一挑細長的眉,一絲嫵媚便從他額前垂下的細發中傳開,混著天際落下的鵝毛大雪,彷彿雪山上最美艷的花也不過如此了。
溫子慕閃了閃神,乾乾長的越發的貌美傾城了,常常讓他看著都不由自主的失神。
該死!師傅說過練研陽劍的人不可貪戀美色,就算乾乾是他的弟弟也不行。幾乎有些惱怒,心性已經成長的格外穩重的少年猛地提劍在耳邊,沉聲輕笑:「來!」
猛地劍光如洗劃破長空,兩支寒光閃閃的劍同時飛出來,一黑一白兩道如玉修竹的身影也在一瞬間飛向彼此,交纏不休,糾斗不止,非得比個你高我低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