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7章 大風在野(九) 文 / 金銀錯
到嘴邊的阿天牌烤魚卻飛走了,風兮一面嚼著離靖烤的魚,一面兀自鬱悶。
它深深意識到無論有多想當個英雄,英雄還是需要美食來振作精神的。
「好吃嗎?」偏偏離靖還要這樣問它,甚至道,「這裡還有很多,慢慢吃,都歸你。」
風兮有些抱怨自己為何塊頭生得那麼大,如果像阿天一樣,只需要吃兩三條就夠了,輪到它,卻是堆得跟小山一樣,但那個離靖卻還在拚命烤,當然,這其中更有阿天的作弄,他吃飽後無所事事竟然又去捉魚,這顯然是故意的,一看就知道他作弄人的壞毛病又犯了。
不過風兮面對人的時候心腸就軟,所以仍然給足了離靖面子,吃到實在撐不下了,才將剩下的魚推了回去。
離靖明白到風兮的意思之後,便將烤過的魚和沒烤過的魚分開,並指著烤過的那堆說,「這些留著明天還能吃。」這可是他親手烤的,一想到風兮會吃他烤的食物,離靖的一顆心就又是一陣激動,他更忘記了風兮根本是可以吃生食的。
風兮的眼睛只能瞪地圓圓的,看著那堆烤的並不算好吃的魚,其實讓它吃冷的熟食,還不如吃生的,不過面對離靖,它怎麼說反正他也聽不懂,只能作罷。
算了,先去散步。
風兮甩了甩尾巴,轉身準備離開洞穴。
「對了,你在飯後是要去散步的!」離靖之所以知道,是每次見風兮和阿天飽食一頓之後都會去外面蹓躂一圈,這時他不等風兮有所反應,又說,「我也吃得很飽,不如我們一起去吧,這些東西等我回來之後再收拾也不遲。」
有離靖跟著,又因為吃撐的緣故,風兮只能慢慢走,但它仍是不時地停下腳步等離靖追上來,它的脾氣算是不錯的,對人也有耐心,想當初剛認識阿天時也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全問題才一直跟著他,只不過離靖跟阿天不一樣,他是真正與它不同的人類,但阿天在它眼裡,幾乎已經能算得上是戰友,就好像從前的羿那樣,能夠並肩作戰,將性命交付於他。
月亮依舊圓的如同鏡面,透著珵亮的橙黃色光芒,懸掛在暗色的夜空之中,一走出深密的樹林,便是曠無人跡的沼澤地,離靖才吃過虧,不敢再往前走,風兮便載著他在那上面飛奔,不一會兒就來到範圍最廣闊卻到處是光禿禿的山間,相較於樹林,風兮自然更喜歡像這樣的空曠之地,它的塊頭大,在樹林中無法自如穿梭,可在寬闊的山間則不同,它可以張開四肢盡情奔跑,肆意撒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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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等它停下來的時候,離靖已按捺不住從它背上半爬半摔下來,此時他已經面色蒼白,額頭上儘是冷汗,一隻手捂著嘴巴,眉頭也蹙得緊緊的,風兮不禁有些愣怔,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了。
「嘔……」離靖彎下腰來,剛才在風兮背上他被顛得肚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停地碾來碾去一樣,連直起腰的力氣都沒有,烤魚的時候因為心情愉悅的關係他吃得其實也不少,以至於此刻他只想把先前吃下肚的魚都吐出來,卻又暫時吐不出來,只能一個勁地乾嘔,簡直難受之極,但他依然勉強抬起頭來,對風兮說,「……沒、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只因他不想就這樣認輸,沒理由阿天能若無其事被它帶著到處跑,自己卻連這樣短短的距離都支撐不住,還落得一副如此狼狽的模樣。
也幸好對風兮來說,照顧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它原本就很擅長幹這個,就算意識到自己原來跟人不是同一類,但做一個稱職的英雄仍然是它的目標,是以此刻,它意識到離靖需要休息,就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等他休息夠了再走。
離靖本在懊惱自己的身體不爭氣,但見風兮一點兒也不心焦,反而還蹲坐下來等他,不由又暗自欣喜起來,這使得他「要奪得風兮」的決心也更加堅定了,無論是風神,還是眼前這只龐大的神獸,離靖始終堅信只有自己才是最特別的,才更能獲得它們的青睞。
之後幾天,離靖幾乎都黏著風兮,因為阿天自那天捕了一堆魚之後就沒有再出現過,這帶給了離靖極佳的機會接近風兮,但也有一點讓離靖搞不明白,雖然他的確還摸不透風兮的心思,但風兮並沒有表現出要去尋找阿天的樣子,就好像它對阿天突然消失的事漠不關心,這在離靖看來完全沒有道理,而且他心目中的風兮也不該是如此,這豈非代表著如果有一日他也像這樣突然失蹤,風兮也會漠不關心一樣,因此即便是最近他天天都纏著風兮,心中仍然感到非常不安。
「風兮,不如我們一起去找找看阿天吧?」原本阿天不回來,離靖才能霸佔風兮,這幾日王浚看他的目光顯然有所不同,讓離靖的虛榮心愈發高漲,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風兮對阿天的不聞不問卻成了離靖的一塊心病,於是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對風兮這樣說道。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離靖已經很清楚風兮能夠理解他的話意,但風兮的吼聲離靖卻無法辨認出大意來,因此大多數時候,點頭和搖頭是最簡單、讓離靖最易懂的表達方式,但儘管只有如此,離靖也為此感到興奮不已,只因他與風神待得更久,可每每風神的出現只會帶給他畏懼和驚恐,從沒有真正像這樣交流過。
這讓他愈發想牢牢抓住風兮,只是在阿天的事情上離靖始終無法釋懷,因此他非得弄個清楚明白不可。
可離靖卻不知道阿天和風兮的相處模式原本就是這樣,從來都是阿天愛去哪兒去哪兒,風兮哪裡管得住他,重容受傷的時候也是如此,風兮留下照看重容,阿天跑去找那龍,其實他們最清楚這樣的分工合作才剛剛好,若是做一下調換,事情哪能進行得像之前那樣順利?
這幾日阿天不知又去到何處,風兮雖然沒有得到消息,卻也大致能猜到他的目的地,以阿天的性子,一旦傷養好了,就絕對不可能閒得住,阿天也最不耐煩多餘和不知所謂的擔心,因此對於瞭解阿天脾氣的風兮而言,要麼由著他去,要麼就陪著他到處跑,只要它沒有被什麼事或什麼人絆住,但眼下,有一個傷患和一個幾乎每天都會出一點狀況的瘦弱男子在飛廉的巢穴之中待著,風兮自然走不開。
這一日,離靖忽然說要去找阿天,風兮卻也不願拒絕,它的確想確認一下阿天究竟是否還在這片山地停留,因此它點了點腦袋,讓離靖坐上來。
離靖歡呼一聲,他始終沒能適應風兮的速度,即便是風兮早就有意識地將腳步放慢,可離靖實在無法放棄這一份在他看來極為特殊的待遇,他甚至將能坐在風兮背上一事看成是一份殊榮,以後也只有他能坐,其他人絕對不可以,就算是阿天,他也不准。
因此,他勢必要盡快習慣才行,就算每次都難受得想吐,他也要習慣這種滋味。
風兮載著離靖走出沼澤地,找到除了峭壁之外的最高處俯瞰整座小島,尋找阿天的蹤跡,如風兮所料,阿天已不在此地。
這一段日子下來,整片山地都顯得十分安寧,沒有風的地方,自然就不可能有飛廉的存在,飛廉來去帶起的風從來都不可能掩蓋,只因它的翅膀太大,大到只要一動就勢必會帶來一陣颶風。
若非如此,這裡也不會變得只剩下光禿禿的岩石,草木無法生長的緣故,便是被大風吹得連根都留不住。
也是因為風不吹草不動,風兮並不擔心像現在這樣帶著離靖到處跑,又留下王浚在洞穴之中養傷,除非一時風起。
「……他會去哪裡?」幾乎已經跑遍每一寸土地,包括圍繞著山地的江邊,仍然沒有發現阿天的蹤跡,他像是神秘消失在這裡一樣,離靖顯得有些失望,而且依稀覺得不可思議,此時他已經下了風兮的背,正坐在山頭休息,不由喃喃地道。
至於風兮,卻絲毫不覺得意外,阿天如果會被困在此才是怪事一樁,他有的是願意幫助他的同伴們,輪不到它來為此操心。
「他如果遇到危險……該怎麼辦?」離靖不由對風兮道,「難道風神回來過?」
風兮搖了搖腦袋。
「你是說,風神沒有回來,還是他沒有遇到危險?」
類似這樣的問題,風兮就會先搖頭,再搖頭,第一次搖頭是表示風神沒有回來,而第二次搖頭,表示它不知道。
但離靖必須要再問一次,道,「你是覺得他沒有遇到危險,還是不知道?」
於是,風兮會先搖頭,再點頭。
「難道,你不擔心?」
風兮搖頭。
離靖卻是一怔,再問,「一點兒也不擔心?」
風兮點頭。
輪到離靖的臉色變了,只是他的臉色因為方纔的顛簸一直就很蒼白,因而此時看不太出來,只能聽出他的語氣裡有些微的顫意,「可……是,你們不是在一起好久的同伴嗎?阿天發著燒都一直在找尋你……」
風兮點點頭,它當然知道,在疏屬山上是突如其來的失散,阿天自然會想要找到它,它要不是被困沼澤,也必定是第一時間去尋他了。
「那……為什麼……」離靖看著風兮,他越來越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可畢竟風兮不是人類,不會說人類的言語,只靠點頭搖頭,又如何能將意思說明白呢?
風兮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以阿天的性子,恐怕還會再一次去到疏屬山上探個究竟,就像它想瞞著阿天尋找出路一樣,阿天則更誇張,逮住時機就溜出去,連個招呼都懶得打。
若說第一次大意吃虧,第二次必定是有備而去,絕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因此風兮也並未有過多的擔心。
可看在離靖眼裡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他開始想到日後的自己對風兮而言是不是也會變得像這樣毫無意義。
時間慢慢流逝,離靖心中所想到了嘴邊卻又嚥了回去,他擔心如果直白地說出諸如「風兮你怎麼能這樣」之類的話會激怒風兮,因為那聽起來就跟責怪一樣,但他畢竟還有沒忘記此刻待在他身旁的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神獸,而非一般野獸。